2003年的第一場雪要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紛紛灑灑的雪花將芝水籠罩在一片夢幻白色的世界裡,如安徒生童話裡的王國,安寧而祥和。
芝水平安行60天的標語貼滿大街小巷,相關的跟蹤報道在電視節目上滾動播出。專項打黑除惡活動在陽曆的十一月例行開展,各方暗勢力如冬眠的冷血動物一樣,蟄伏起來,靜待春天。
謝慶和劉齊的身子骨大好之後,就出院的出院,離校的離校。紅星社趁着這段安生的日子開始整治南街,恩威並施,逐漸站穩腳跟。
芝水二中高一教學樓,被一種緊張而壓抑的學習氛圍包裹着。大家緊繃着一根弦,跟時間賽跑,跟同學賽跑,更跟原來的自己賽跑。
伍學長伸個懶腰,瞅一眼四周,到處是沙沙的筆聲。這種陀螺式的學習是他所不齒但是又無力改變的,只勞不逸,只苦不甜,長此以往,人的身體經受不住折騰,就會出現各種問題。這一現象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一封從校長辦公室發出的《致高一新生書》。
學校爲此召開學生大會,在總結期中考試的同時,計劃將實驗班再次擴充,由三變五,成爲二中名副其實的拳頭力量。臺上侯老師振振有詞,鼓動着;臺下學生歡呼雀躍,躁動着。
“伍學長,你怎麼啦?”林天靠了過來,遞給伍學長一份盒飯,看他沒動靜,禁不住晃了晃。
“哦,沒啥,剛纔想事情走神了。”伍學長淡然一笑,自己鹹吃蘿蔔淡操心,沒事給自己添堵,何苦來哉。
“先吃飯吧,人各有志,你也拴不住啊。班裡大多數人不願走,但是還是有人想去實驗班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想往上爬,在未來的高考中多一分底氣,多一點奔頭呢!”林天安慰着伍學長,說的都是實在話,在理。
“聽說實驗班在裁人呢,美其名曰鼓勵競爭,力爭上游。”一個聲音傳過來,伍學長轉頭看看,正是有時日不見的何錚。吊兒郎當的,還是那副痞癩樣。
“傷好復員了啊?這好的可是夠快啊,也不怕麥芒回來再把你給捅了?”伍學長沒接話茬,嘲諷了一句。
“哪能啊?麥芒那狗日的要是敢回來,不用我,您自己一個人就把他收拾了。再說了,有您這頭老虎在,他只有躲貓貓的份。”何錚溜鬚拍馬,那叫一個順溜。林天撇撇嘴,起身走了。
“你來不是隻爲跟我貧嘴的吧,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就說,別磨磨唧唧的,煩。”伍學長望望何錚身後,張火華居然沒跟着。
“您就是華佗啊,神算的很。你看我現在孤家寡人的,張火華傷到骨頭了,沒個百十天,下不來牀,你幫幫我吧?”何錚眼巴巴的盯着伍學長,最不想得到的結果還是出來了。
“再說最後一次,我不混黑,因爲沒前途。混黑就像滾雪球,混的越大,到最後被太陽一照,就直接化掉了,屁都不是。”伍學長打擊了一句,低下頭,開始吃飯。何錚呆愣了半晌,咂摸着,半天沒回過味來。
“想想吧,想清楚了,要是想改過自新,就來找我,我隨時歡迎。”伍學長扒拉了一口飯,倒拋出橄欖枝,他心裡有個想法在萌芽,只是還不成熟而已。
“得了吧,跟你混纔沒出息呢。天天學習,有個蛋用。高一現在權力真空,都瞅着呢,要是我不挑起大梁,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來挑事,你相信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得有組織。”何錚說完站起來,搖搖頭,垂頭喪氣的走了。
這次輪到伍學長回味了,沉默良久,突然發現何錚說的挺有道理的。光明不能脫離黑暗獨自存在,因爲光明畢竟不能覆蓋全部。
何錚鬱悶的回到教室,昔日裡玩得好的幾個小弟重又靠了過來,向他問着好,講述着最近半個多月高一的變化。
“什麼?李旭在擴充勢力,就這傻逼兮兮的腦殘學生,也出來混了?”何錚有些不淡定了,自己才離開這麼短時間,後院就真的起火了,而且火勢比預想的要大。
“何哥,聽說李旭是得了高二藏獒的支持,這才着急上火的擴充勢力的,叫囂着要在新年之前一統高一,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得想個轍。”小弟繼續抖消息,何錚呆默半晌,沒說話。他現在就像列強環視的晚清王朝,內憂外患,誰都想趁他病,要他命,撕下點肥肉來。
“都先散了吧,我想好辦法,就叫你們。”何錚擺擺手,一臉的苦逼樣。自己現在手上沒人,原來的兄弟都散了大半,能出主意的張火華還在醫院病牀上躺着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何錚睡了一下午的覺,醒來時,教室裡沒幾個人,都去吃飯了。擡身子,舒個懶腰,站起來,左搖右晃,身體發虛,餓的前胸貼後背。掏掏口袋,還有二十塊錢,吃完這頓,就得打電話問家裡要救濟了。
剛想往外走呢,教室門被打開,一票人涌將了進來。爲首的是個高瘦子,上下一般粗,精瘦精瘦的,留着莫西幹髮型,長得像個**。
“李旭,你闖我教室幹嘛?不要以爲自己得到藏獒的支持就牛逼哄哄了,你在老子老子眼裡,毛都不是!”何錚色厲內荏,自己現在虛弱的很,又單槍匹馬,別說一個打兩個了,就打一個,都有點扛不住。
李旭把前後門都堵了,天生結巴的他沒有廢話,一招手,身後小弟直接衝上來五個。何錚彎腰撈凳子,右腳一踹正前方桌子,直接撞倒一個。剩下四個分散包圍,規避着亂舞的凳子,停在三步開外,時不時的偷一手,讓何錚防不勝防。
“草他大爺的,車輪戰是不是?有本事的都上啊,玩車輪戰,疲敵戰術,你他媽的算個男人麼?”何錚吼着,手裡的凳子越來越沉,揮舞的頻率漸漸慢了下來。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何錚向後退了退,想找個牆角靠着,喘口氣,等自己小弟來。這樣耗着,自己落不着好。
“都...上,把...他,給老子綁...綁了!”李旭費事巴力的說出一句話,一口氣沒順過來,差點憋死。急的面紅耳赤,直跳腳。四個人發聲喊,從四個方向奔襲而至。何錚右手揮凳,右腳左踹,一揮一踹之間,腳下一滑,身體捱了一棍子,天暈地旋,摔倒在地。
“走,去...去找...伍學長,老子要讓他俯首...稱...稱臣!”李旭結結巴巴的,人走出門去,話還沒整明白。一衆小弟也是跟的日久了,理解能力超強,壓着何錚,緊隨身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的下樓,向着高一四班而去。
伍學長正在給一女生講題呢,走廊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前門被一腳踹開,一個精瘦的高個子率先進來,耀武揚威的,鼻孔朝天,跟個山炮一樣。呼啦啦涌進一羣人,何錚被推搡出人羣,一腳踹在屁股上,跌了個狗吃屎。
“伍學長是哪個?這是我們大哥李旭,找他有事!識相的快點站出來,不然我們定將高一四雞犬不留。”一個不到一米六的小癟三站在講臺那裡吼着,旁邊被叫做李旭的洋洋自得,俾睨着教室裡的十幾個芸芸衆生。
“我就是,這個長的像**的就是你大哥?就這鳥樣,還能進級草三強呢,內幕很黑啊。哥奉勸你一句,回家洗洗睡吧。有錢整整容,大白天的出來嚇人不好。”伍學長踏步上前,斜看了李旭一眼,第一次見這樣上下一般粗,留着**的奇葩人。
“草,我大哥是高一的大佬,藏獒是他的結拜兄弟,兩人喝了血酒的。就我大哥這樣,貌比潘安,天下獨一份。他敢說醜,沒人敢說自己帥的!你老老實實的低頭認個錯,叫我們大哥一聲爺,就饒了你,原諒你剛纔的冒犯。”小癟三叨逼叨個沒完,唾沫亂飛,比潑婦還潑婦。伍學長聽得煩了,順手一抄,一塊橡皮砸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進了他的嘴。
“繼續吹牛皮啊?就他這模樣,敢說自己帥,我保證沒人敢說自己丑。”伍學長笑着,看到小癟三噎得喘不上氣來,乾咳了良久,胃酸都吐出來了,眼淚嘩嘩的掉。
“幹!不教訓...教訓你,你...你當老子是...是病貓!”李旭氣急攻心,話反而更加不利索。
“我當是啞巴呢,原來是個結巴,先天殘疾,治不好啊!看來不光得整形,還得做深入治療呢。”伍學長話說着,身形晃動,避開近身的一個小子,手一扯,腳下一絆,直接讓他親吻大地母親去了。
後面幾人剛想上來,教室門外一陣聲響,在外面的幾個李旭的人直接跌了進來,摔的哎喲哎喲直疼。伍學長趁大家愣神的功夫,身子一撐一縱,從桌面上飛身上前,一把掐住李旭的脖子,直接將他從講臺拽了出來。乾嘔的小癟三想攔,被伍學長擡腳直踹,咚的一聲,橡皮直接嚥到了肚子裡。
林天等人從前後門進來,將李旭的人圍在講臺那裡,赤手空拳,滿腔怒氣,等伍學長下命令。
“讓他們爬出去,有敢站着的,直接打的連他媽都不認識他。這是高一四,不是混子們撒野的地方。讓他們長點記性,吃點虧,這樣才能長大。”伍學長右手用力,李旭撲騰着,嗷嗷直叫。十來個混子手足無措,被林天他們直接圍毆了。拳腳相加下,只五分鐘,再無站立者。
“李哥兒,你的兵不撐揍啊!”伍學長嘲弄着,一腳踹在李旭的腿彎裡,反擰着他的手,直接讓他面朝黑板跪在那裡。
“枯瘦如柴,毛的力氣都沒,仗着自己有兩個臭錢,有個狗一樣的靠山,就撒潑耍橫,你腦殘啊還是沒腦子啊?”伍學長看着李旭的小弟爬出高一四,拿腳拍拍他的臉,有些興趣索然。自從麥芒被滅掉之後,高一年級成了戰國時代,越來越亂。各種原來毛都不是小丑上躥下跳,粉墨登場,整的烏煙瘴氣。
“在高一四,吹牛要上稅的。一個字一百塊,剛纔你說了那麼多,我給你打個折,收你兩千塊,給我們當精神賠償,你看怎麼樣啊?”伍學長不想跟他墨跡,看看時間,要上晚自習了,陳老師馬上就來。
“啥,你說啥?”李旭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次話居然順溜了。
“吹-牛-要-上-稅!聽到沒有!”伍學長彎腰對着他耳朵大吼,震得自己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李旭點點頭,總算明白是交錢了。伸出手來,討要紙筆,看來業務挺熟悉,從小到大沒被少被教育。
“記住,明天這個時候,沒送來錢的話,你就不叫李旭了,叫李九日,一天被日九次,執行者是何錚。懂嗎?”伍學長提溜起李旭來,話一出口,覺得自己邪惡了,有種變壞的感覺。
李旭這次點頭如搗蒜,看看何錚五大三粗的樣子,自己菊花一緊,捂着屁股就跑了。全班鬨堂大笑,幾個女生笑的出了眼淚,林天直喊肚子疼。
“看來得填補一下勢力空白了。”伍學長瞅瞅灰溜溜的何錚,心裡打着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