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房間裡只剩下自己一人,桑琢言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留給自己的紙條,浪子留下的,說他們先去升級了,有需要幫忙可以給他們發消息。桑琢言見銀寶還沒有上線,就打算在這個鎮子上轉轉,昨天來得太晚,連這個小鎮長什麼樣子也沒有看到。
跟羲和城恢弘的建築完全不同的是,這座小鎮充斥着江南水鄉的氣息,出了客棧沒幾步就是一座古老的佈滿了青苔的石橋,在清晨朦朦的霧氣裡,只有三兩個不知是玩家還是npc的影子路過。腳下的青石板溼漉漉的,似乎都能聽到走在上面發出的水聲,橋下緩緩行過的船上是npc船伕清亮的吆喝聲,無一不顯示着這座小鎮的寧靜安詳。
但是……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小鎮的寧靜,一瞬間不知道是從哪裡涌出了許多玩家叫喊着向某個地方跑去,依稀還能聽到“Boss”“礦洞”等字眼。
桑琢言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妙的感覺,他攔下從他身邊跑過的一個玩家,急急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那玩家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揮開他的手,丟下一句話,“別攔我!聽說野坡那裡有新地圖,裡面有個人形Boss,去晚了連根毛都撿不着。”
野坡、新地圖、人形……想到昨天進出廢棄礦洞的所謂無敵盟的那羣玩家,桑琢言拔腿也跟着大部隊往廢棄礦洞跑去。
野坡,就是廢棄礦洞所在的那片坡地,因爲山坡衆多且系統沒有明確規定地名,所以就被玩家戲稱爲“野坡”,景色很普通,沒有怪沒有建築物也沒有npc,平時去的玩家是少之又少,除非坐馬車經過這裡纔會有人看一眼。不料現在竟然有人爆料說這裡隱藏着一個礦洞且裡面還有人形Boss,遊戲裡一下揭開了鍋一樣熱鬧。
無限裡Boss無非就是獸形和人形,也許還有其他目前還沒有發現的種類,因爲人形Boss非常稀少,掉落的物品不僅數量豐富質量上也能讓大部分玩家做夢都笑醒,這次不知道是誰這麼幸運,上水鎮以及附近城鎮的玩家甚至遠在羲和城的部分玩家都一窩蜂地往這裡趕,往日冷靜的野坡頓時亂成了菜市場。
桑琢言跑到地方纔發覺情況有多糟糕,狹窄的礦洞口圍滿了人,他擠都擠不進去,甚至不少玩家已經打起來了,波及到許多看熱鬧的,兵器交接聲、怒罵聲以及技能的光芒不停歇地在耳邊在眼前閃現,桑琢言焦急不已,他無數次小心翼翼想擠到人羣中卻又被推搡回來,最後不知是誰出了一個大招,本來就損了不少血的桑琢言一下子就被送到了重生點。
隨着他死回來的還有不少人,桑琢言不顧自己重生後處在虛弱期的身體再次埋頭往野坡衝,身後坐着恢復的玩家佩服不已,竟然有對Boss這麼執着的玩家,拼着掉級掉裝備的危險也要趕回去,唉,以後再不自詡Boss狂熱者了。
桑琢言跑得腿都軟了,白着臉攥着拳頭就要往裡衝,胳膊一緊,硬是被人攔下,使力甩也甩不開,心下一急拳頭就衝着那人的腹部過去了,耳邊聽得那人悶哼一聲,然後是似乎哪裡聽過的溫潤的嗓音這麼說着,“爲何這麼不要命地往裡衝?那裡面有你認識的人?”
被那嗓音暫時喚回了失去的理智,桑琢言擡頭,竟然是見過一面的輕衣裴然,想到自己剛剛出手打他,吶吶道:“對不起……”
“裴哥,你沒事吧?小子你膽兒肥啊敢對裴哥動手!”身邊圍上來幾個人,是他的幾個朋友,花下曬小內正詫異的看着自己,連城則是小心查看輕衣裴然有沒有傷到,話最少的暮雨冷冰冰的瞪視着他,似乎他再有動作就會立馬出手,“你們也來……”
看到他止步,裴揚放開了他的胳膊,他們在這裡看戲看了好一會兒,這場戲鬧得有點大,不知道始作俑者如何收場,他們對這Boss雖然感興趣卻並不打算成爲這其中的一員。正興起,卻看到一個眼熟的玩家木着臉往裡擠,那神情,怎麼看都不對勁。裴揚攔下他不讓他再去送死,沒想到卻捱了狠狠一個拳頭,還真疼。
揉揉腹部,裴揚還是那抹溫和的笑,“桑木,你的手勁挺大,屬性點都加力量上了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拳到底打掉他多少血,對於一個才十幾級的玩家,這顯然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
桑琢言除了道歉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很快的他聽到了系統提示音,茫然地打開。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看着任務面板上灰色的字跡發愣,任務npc韓紫魄爲正義之士聯手擊殺,系統默認此任務失敗。也就是說,韓紫魄在密室裡被困了十二載,看着他朋友的屍骨十二載,最後還是和他死在一起。
韓紫魄是魔教之人,所以他們被系統封爲正義之士嗎?下巴被溫柔擡起,桑琢言看着眼前這個暖暖的人,怔怔道:“npc被殺掉之後還會再出現嗎?”
裴揚知道這人可能是見過這礦洞中所謂的Boss,斟酌着合適的語言,“玩家通常情況下是不能對npc出手的,那會無限降低聲望,還會有牢獄之災,除非那npc和某些任務相關,也或者那npc就像這洞中的……其實是個Boss,一般地圖中Boss一定時間內會再次刷新,但某些特殊任務特殊場景中的Boss任務結束也會隨之消失,還有什麼想問的?”
桑琢言不知道韓紫魄到底是哪一種,“還有其他的特殊情況嗎?”
花下曬小內算是聽出了一點眉目,同樣也蹲下,“如果那npc和系統主線相關或者還與其他的任務掛鉤,那他就不會消失。”
玩家們6續從礦洞中走出,沒進去的玩家問的問罵的罵,問及Boss最終花落誰家,紛紛怒道連根毛也見着,那些人殺掉Boss之後就從另外的出口出去了,不甘心的玩家有的正往那裡追呢!
等到野坡再次恢復了寧靜,裴揚拉起桑琢言鑽進了礦洞,他也想知道現在裡面到底怎樣了。
原本髒亂的洞穴被翻得更亂,角落裡安坐的那抹人影也消失不見,桑琢言心裡的那抹一點期望也不見了。
暮雨習慣性地打量各處,在一堆稻草下發現一樣東西,撿起來交給裴揚,“少爺。”
裴揚接過,是一把打開過的鎖頭,正要讓桑琢言過來看,就見他正呆呆的看着這把鎖,鎖是打開的……他終於有點明白第一次從重生點回來的時候收到的那條消息是什麼意思了,浪子說,對不起。
裴揚看着倏然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桑木,緩緩收回手上的鎖頭,回身對暮雨道:“暮雨,去查一下這裡發生的事。”
“是,少爺。”連城看着暮雨離開,問道:“裴哥,我們還要繼續看熱鬧嗎?”
“當然,離這裡最近的是上水鎮,我們走。”洞穴再次恢復空無、寂靜,空空的佈滿灰塵的油燈從稻草上滾落,是這裡最後的聲響。
就算被家裡人的言行傷成那樣,桑琢言也沒有放棄對別人的信任,所以對於遊戲裡認識的第一個人還是有本能上的好感,那個一臉笑意伸出手來的浪子,第一次與人握手的感動……沒想到是因爲他的行爲給韓紫魄帶去了災難嗎?雖然只是遊戲裡的一段數據,但說起往事的話語裡隱藏的感情是那麼真實,那一刻他們幾乎把他當做了一個真實存在的人,這樣一個人卻忽然消失了……
捂着飢腸轆轆的肚子,桑琢言給自己下了一碗麪,吃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忘了放鹽,就這麼沒滋沒味地直到喝光最後一口湯,繼續癱在牀上。他以前很少有這麼悠閒的時候,沒過一會兒就全身不自在地坐了起來,盯着遊戲倉發呆。
昨天下了遊戲心情鬱悶直接就躺在牀上睡了,直到現在也沒有再上去,自己是在逃避嗎?自己是不是放棄得太早了,說不定韓紫魄還會再刷出來,銀寶肯定也上線了,對,還是上去看看好了!
就這樣說服了自己,桑琢言上了線,還是在那處洞穴,看着依舊空蕩蕩的洞穴桑琢言眼睛一黯,步子沒邁開一步就收到了消息,是輕衣裴然的:上線了?我在上水鎮撿到個小孩,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
撿到小孩?桑琢言趕緊回過去:金銀珠寶?
那邊很快又回過來:恩,聽到他跟一羣人打聽你的下落,就問了下。還在那裡?等着,我們就過去。
剛要邁出的腳於是又縮回來,桑琢言坐到韓紫魄之前坐的位置上,靜靜地看着周圍,他無法體會韓紫魄十二年孤獨一人的感覺,但是好像能夠理解他失去朋友的苦痛,雖然道不同,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確實無法磨滅的……等等,桑琢言的視線掠到對面的時候忽然愣住了,原本應該是原凌枯骨的地方空無一物,他的屍骨到哪裡去了?
涌上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的屍骨被玩家帶走了,但很快就被自己否認了,無論是玩家還是npc都不會做出這種褻瀆屍骨的行爲,那麼,難道是韓紫魄不見了屍骨也跟着消失了?也或者是……
“咔哧咔哧”,細小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在礦洞中響起,桑琢言仔細聽去,好像是誰在用鏟子鏟地,他猛地站起來朝外面奔去,路上剛好遇到輕衣裴然一羣人,銀寶撲上來抱住他,叫道:“哥,我都知道了你別難過!”
桑琢言摸摸他的頭,示意他們靜聲,“咔哧咔哧”,花下曬小內打了個哆嗦,“呃,好滲人的聲音,是有人在挖礦?”
輕衣裴然看向桑琢言,見他搖頭,笑道:“過去看看就是了。”
幾人循着聲音跑到礦洞深處,正看到讓人驚詫的一幕,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暗裡的人正握着把鏟子挖洞,逐漸擴大的坑洞旁正擺着一具枯骨!桑琢言心裡忽然涌上一股驚喜,“韓紫魄,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