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也不是說大話的時候,如今你連這區區一個範縣都過不去,還談什麼誅張邈三族?”
婁圭依舊是有點兒毒舌,“從鄄城失陷的那一刻起,你便應該明白兗州大局不可爲了。縱然依舊有數萬精銳,可是沒有了立足之地,那又有什麼用呢?今日的局面,都是你以前所行的惡果所導致的。你太過於急功近利了,兗州還沒有治理好,你便想要迫不及待地取下徐州,可如今徐州沒有取下,又失了兗州,差點兒連妻兒都爲之不保。都到了如此地步,孟德你還在糾結什麼?”
“那子伯又有何良計授我?”
曹操故作大度地一笑。
哪怕這個婁圭此時這麼奚落他,但他依舊是要裝作絲毫不在意。這樣的場面,他面對的也不止一次兩次了。他出身爲閹豎之後,少年時所結交的一些好友,哪一個不是在他的面前自詡身份高貴?即使這個婁圭不過是南陽一破落戶,但是南陽是什麼地方?赫赫有名的帝鄉!婁圭少年時便有壯志,還經常和袁紹袁術這些人爲舊識,之所以能夠待在曹操的身邊,還是看中了曹操的能力,不然的話以他的身份,去鄴城或者去壽春,也好歹能夠是成爲座上賓的。
“兩件事情。”
婁圭伸出了兩根手指,“其一,立刻修書於本初,儘量放低姿態,讓他給予一個容身之所。孟德你奪取了兗州之後,兵強馬壯,差點兒將徐州都奪下了,還因爲張邈之事導致雙方有了隔閡,所以本初還是對你頗有不滿的,如今應該立即表明你的態度,勿要讓本初多疑。其二,交好徐州。以如今之局面,徐州恐怕一時間也是不可能取到了,既然如此何不化干戈爲玉帛,待我們有了喘息之機,緩緩圖謀不遲。依我看,袁術呂布陶謙三家之盟絕對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我們一放手,他們必會互相爭奪,尤其是袁術和陶謙兩人之間,更是爭執不斷。”
自信地一笑,婁圭低聲道,“袁術取了兗州,那麼陶謙的這個徐州便是在袁術勢力的包圍之下,袁術的威脅,不比孟德你帶給他的威脅更要大一些嗎?”
“哈哈哈!”
困境之中,曹操很快便轉變了心態,縱然這一連串的打擊,讓他頗顯頹廢,但是事實證明,矮個子一般很難被擊倒的。婁圭所說的這兩件事情,很合曹操的心意,這和荀彧所說的大致相差無幾,甚至於荀彧還讓他交好袁術,反正他曹操現在失去了兗州,哪一放都不要得罪死,“子伯啊,你所說的我自然能夠辦到,即使是那陶謙老賊和我有殺父之仇,我都可以忍下這口氣的,只是我怕的是本初他會因爲我之前的種種……”
“孟德你這是何言!你和本初之間是有一點兒誤會,可那又如何?你和他終究還是一體的,你爲他盟友,奪取兗州,驅逐袁術,敗退陶謙,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更何況你還和他是至交好友,一起誅盡宦官的同志!失去兗州,可你精銳之師尚存,不能重奪兗州,那取一郡之地還是沒有問題的。”
婁圭的神情到底是嚴肅起來,他這麼斥責曹操,也不是讓曹操失去鬥志的,他還是曹操的重臣,曹操真的喪失鬥志的話,那他還待在曹操的麾下幹嘛?少年時,他便有統帥千軍萬馬的壯志的。爲了這個壯志,他一定要找到一個能夠爲他實現遠大抱負的人。一想到曹操快失去了鬥志,婁圭語氣也是溫和下來,“我以爲濟北、泰山這兩個地方都還不錯,縱然混亂,但是可以治理的。依目前情況而言,濟北國恐怕更好一些,濟北貼近冀州,也是本初的勢力範圍之下。”
“話雖如此,可難免本初身邊沒有人會進讒言。子伯可能夠爲我去鄴城,勸諫一下本初?”
曹操情真意切地說道。
婁圭當即便是表態,卻是未曾口呼曹操的字,“明公放心,此去鄴城,我定會勸服袁車騎鼎立相助!”
兩人相談一會兒後,也是規劃好瞭如何去鄴城求援的方案。黑暗的夜空下,曹操這幾人看着那範縣城牆上的火光,不免齊齊惆悵了一下。
末了,曹洪前來通稟,全軍將士都做好了退軍的準備,只待曹操一聲軍令,今夜便可退軍了。
“子和,文謙兩人的屍體都埋葬好了嗎?”
曹操端望了範縣城牆一會兒,卻突兀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埋……埋葬……好了。”
曹洪有些猝不及防地應道。
此戰,曹操折損了兩員大將,曹純和樂進。樂進便不用說了,即使他打仗再怎麼驍勇,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員良將,可是曹純卻萬萬不同了。曹純是曹仁之弟,曹洪的族弟,都是血緣關係的。曹純戰死在沙場上,這該怎麼去和山陽的曹仁交待?
“哀哉,子和,痛哉,文謙!惜哉,志才!”
曹操忽然淚流滿面,痛哭流涕,“失了兗州,我未曾感到如此痛心疾首!因爲我知道,只要有良將智纔在,遲早有一日,我還會奪回兗州。可是今日,曹子和,樂文謙兩人卻戰死在沙場之上,我如何不傷心?哀哉,失去了曹子和,從今往後,軍中還有何人爲我訓練出一支令天下人敬畏的虎豹騎來?痛哉,失去了樂文謙,還有誰能夠殊不畏死,率部先登城頭,爲我攻克堅城?惜哉,失去了戲志才,無可與我計事者!今失三人,斷我根基也!”
衆人還從來沒有看到曹操這麼真情流露過,一時間紛紛側目。
曹操仰天嚎啕大哭了一會兒,才搖頭道,“可嘆我失了兗州,都不知道該將你們安葬何處了!只能先將你們安葬在此地,時間緊迫,我也未能爲你們刻下碑文,時局動盪,我也怕有那些奸詐之輩會盜你們墓葬,故而只爲你們起了三堆土丘,與那些戰死在沙場的將士葬在一起,若有一日,我歸兗州,定當將你們遷葬!”
話語說完,曹操看向曹洪,“他們埋葬在何方?”
曹洪以手指向了北方,卻見曹操面向北方行了拜禮,讓衆人盡皆感激涕零,也和曹操一起面向北方行了禮節,然後立誓,定會重歸兗州。
做完了這一切後,曹操才緩緩起身,擦拭完眼角的淚水,長嘆一聲,“退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