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出口,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連同房樑上的秦玉暖和臉色凝固了一般的冷長熙。
秦玉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下意識地往冷長熙身邊靠了靠,他的身體是僵硬的,帶着一些出乎意料的驚訝,看來這樣的情況也是他沒想到的,感覺到秦玉暖的靠近,冷長熙心裡似乎安下了許多,要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她多想,他不會爲了任何人讓他的小刺蝟有絲毫的懷疑和擔心,更何況是靜嬪這樣一個惡毒瘋狂的女人。
屋子裡頭的對話依舊在繼續。
“你什麼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你爲了取得皇后信任,幾個月前喝下毀容的湯藥,又接受皇后給你的人皮面具,替她爭寵,學習媚術,到底是爲了誰,你比我更清楚,他不過是一個寧王府的私生子,值得嗎?”
長久的沉默,靜嬪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喑啞起來:“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嗎?你知道皇帝爲什麼這麼信任他嗎?若是不知道,就不要亂說。”
“果然,”竇向槐的聲音帶着些陰險狡詐,“看來我們竇家的情報還是對的。”
“你是在試探我?”
“不是,”竇向槐的語調此刻像極了竇青娥,帶着些詭秘和深不可測的心計,“我是在挽留你,我們到底是有過一段情誼的,再說,我這次還幫了你一個大忙,你安插在秦家庶女身邊的那個丫鬟被發現了,在這個丫鬟被逼供出事受你指使之前,我已經替你殺了,屍體就在外頭,不用謝。”
“竇向槐,”靜嬪怒衝衝地道,“你自以爲是的毛病是好不了了嗎?我爲何要你幫我,還有那個屍體,我沒興趣處理,不要留在我的院子裡頭,在被別人發現之前把屍體給我帶走。”
“被別人發現之前?”竇向槐突然冷哼了一聲,“恐怕已經晚了。”
這時,房樑上的冷長熙突然只覺得一股真氣逼來,對方已經發現他了,他靈敏地翻身一躍,躲過了朝着他命門刺過來的銀針,又順勢將秦玉暖一帶,摟在懷裡,抱得牢牢的,輕靈地落地,恰此時,靜嬪的門也大打開來,門口處站着的,正是那竇家嫡出公子竇向槐和如今皇上的新寵靜嬪娘娘。
“冷長熙冷大將軍,真是好久不見。”竇向槐生得極爲秀氣,恍若仙山的靈玉,可是眼神裡卻是透着絲絲邪氣,一身白衣裳在夏風中微微舞起,似乎還帶着紫薇花的香氣,他一打折扇,只是瞅了一眼門口銅兒的屍體,徑直跨過這個已經不會說話的女人,朝着冷長熙再一拱手道,“多年未見,不知道冷將軍對在下還有沒有印象。”
“沒印象。”冷長熙很是冰冷地回道,更是補充了一句,“我對不怎麼在意的人,都沒什麼印象。”
偷聽了人家還如此光明正大地耍酷的,大齊也就獨獨只有冷長熙這一個了。
竇向槐倒是沒有變臉色,反倒是頷首一笑,態度謙和地道:“冷長熙真愛說笑。”
冷長熙微微昂起頭:“你看我像是在說笑的樣子嗎?對了,竇公子,按理你明天辰時就應該出現在戶部報道的,如今,可只有三個時辰了。”
也不知竇向槐心裡到底如何思索的,他像是什麼都不在意,僭越於法理之外,放肆而囂張:“這個不勞冷將軍操心,”說罷,又是朝着冷長熙身旁的秦玉暖輕輕地瞥了一眼,“冷將軍美人在懷纔是該考慮若是明日錯過了早朝,皇上該如何怪罪。”
他看向秦玉暖的眼神說不上陰鷙,可帶着一股濃重的不屑和敵意,也是,秦玉暖一個小小說庶女卻能將竇青娥從秦家當家主母的位置跌落到了去瘋人塔的地位,竇向槐恐怕在心裡早就記下了這個仇。
冷長熙回頭看了秦玉暖一眼,眼神柔情蜜意,再朝着竇向槐看回去的時候,眼神瞬間又恢復了冷漠:“這個也不勞竇公子操心,我的青驄馬日行千里不成問題,而竇少爺的那匹黑色駿馬,不好意思,來的路上冷某手一抖,就將它給殺了。”
冷長熙說話緩和,帶着慢條斯理的儒雅的味道,說到“殺”這個字的時候還特意拖長了音調,看着竇向槐的臉色只是微微一變,忽而又接着道:“哦,還有連同竇少爺帶來的二十八個侍衛。”
話語才落,房檐下就飛下一人,秦玉暖認得這人的黑色勁裝的打扮,這是冷長熙身邊的影衛,這影衛一拱手,朝着冷長熙道:“將軍,都解決乾淨了。”
冷長熙只一側目,影衛便是安然地退下,冷長熙不說話,只是眼神帶着笑意看着竇向槐,審視良久,帶着一種王者必勝的風範,修長的指尖在身後有節奏的微微一搭,直到竇向槐的臉色顯現出一種慌張的慘白,冷長熙才猶如看着魚兒落網,掙扎,無力,以及最後認命後的無可奈何,他露出一種滿意的神色,還不忘補上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竇少爺帶來的二十八個侍衛和四個貼身高手,也被冷某不小心地……給……殺了。”
竇向槐嘴角一抽,看來冷長熙已經是準備在相國寺就動手了,雖然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聲音已經全然不似之前的沉穩放肆:“冷將軍果然是敢作敢爲的人,只是,就像冷將軍說的,在下辰時還要向戶部述職,若是遲了,冷將軍該如何交代?”
“交代?”冷長熙覺得很是好笑,“我爲什麼要交代?交代些什麼?說出竇少爺大半夜地在相國寺這樣神聖的皇家寺廟和後宮的嬪妃私下約見嗎?還是說竇少爺和靜嬪娘娘相互勾結,謀害太尉府的二少爺和三姑娘?”
牽扯到了靜嬪,一旁的陸靜嬪才終於是回過神來,她吶吶地看着冷長熙,眼神裡似乎閃爍着一種處在絕望境地中的人才有的落魄和悽然。
她怔怔地看了秦玉暖一眼,看到秦玉暖被冷長熙下意識地用手臂護在身後,看到冷長熙每次回頭看秦玉暖的眼神都是無比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一種呵護和捨不得,這種專注,就像是要將全身心頭掏空了來寵愛秦玉暖。
“我終究還是比不上她嗎?”靜嬪慼慼然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冷長熙動情,九年前,她被竇向槐“騙”入了宮裡頭。
“等待竇家成事了,我便迎你回來。”
這一等,就是九年,這期間她收穫的只是無盡的思念和孤獨,直到一年前,當她再也忍受不了這濃得鬱結在心頭久久不能散去的陰霾準備在未央宮裡自盡的時候,卻被突然出現的冷長熙救下,未央宮是長公主曾今住過的地方,因爲太后和皇上對長公主的思念不準其他人進入,她當時果斷地覺得冷長熙的出現一定不會是偶然或者路過。
“別髒了這個地方,要死換個地方。”雖然冷長熙當時的話語冰冷冷的,可是她還是一廂情願地以爲冷長熙是在勸慰她。
他是九年來第一次走進自己生活的人,所以當她知道陳皇后收攏不了冷長熙決心和冷長熙對立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地充當了一枚棋子,她決定了,要作爲冷長熙最好的釘子打入陳皇后的內部,雖然他從來都不知道,但是即便是爲此毀了容貌來贏得陳皇后的信任,她也在所不惜。
可直到秦玉暖的出現,她所有的堅持和希望就徹底破滅了,這個女人,她何德何能,她什麼都沒做,可是冷長熙卻偏偏護得她緊,甚至,不惜豁上性命。
“我爲你做了這麼多。”靜嬪朝着冷長熙大聲喊道,她的眼睛露出一種異樣的紅腫,像是服了什麼禁藥,就連臉色都變得怪異起來,白得像一張白紙,沒有一絲血色,和紅豔的脣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爲什麼,都不願意看我一眼?”靜嬪掙脫開竇向槐的手臂,朝着冷長熙就奔過來,指着秦玉暖瘋狂地笑道:“就因爲她?一個根本不起眼的女人?她哪裡好了?我比她更愛你,真的,長熙!我爲了你做了那麼多!那麼多啊!”
“我從來沒有讓你去殺人,去下毒,去用臉換取陳皇后的信任,”冷長熙的眼神淡薄得似天山冰池裡的湖水一般,“都是你,自找的。”
自找的?她在背地裡替他做了那麼多事如今卻都成了她自作孽了?
靜嬪的心忽而猛地一跌,整個身子也跟着跌落下去,她的眼神卻突然露出一股兇狠,她突然朝着秦玉暖猛地撲過去,嘴裡喊道:“是你,就是你這個賤人,若是你不出現,長熙就是我的了,你知道他是誰嗎?你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嗎?就憑你那骨子裡下賤的血統怎麼會配得上長熙,你知道嗎?”
幾乎就是一瞬間,冷長熙反手一揮,巨大的氣勁就讓靜嬪猶如一隻落魄的蝴蝶猛地墜地,她仰面躺在地上,黑色的頭髮披散看來,像一朵瑰麗卻又悽慘的黑色牡丹。
“休想碰她。”冷長熙護在秦玉暖跟前,語氣帶着嫌棄和不屑,“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