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壽庚從懷中拿出自己的令牌,道:“本官蒲壽庚,速速打開城門!”
以他在福建的聲望,根本就不用報出自己的官職。他的名字,比他的官名還要更爲讓人熟知。
城頭上元軍將領定睛一看,卻還是瞧不清楚。
火光無法照破這濃濃的黑夜。
可蒲壽庚三個字,讓他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向着城下跑去。
城門洞開。
一隊元軍士卒跟着這將領出城。
在火光光芒下,這將領終於是得以看清楚蒲壽庚的臉,連忙屁顛屁顛跑到蒲壽庚近前,“末將恭迎大人。”
他們跟着高興從福州而來,以前在福州時顯然就曾見過蒲壽庚。
“嗯。”
蒲壽庚從鼻子裡面發出來個高傲至極的聲音,“高興將軍何在?”
雖然他曾經只是個商人,但做大官做得久了,身上自然而然便會有着極盛的官威。
守城將領也覺得理所當然,連忙道:“高興將軍此時應在府衙內,末將這就帶您去。”
要是蒲壽庚對他太和善,太客氣,估計他反而會無所適從。
蒲壽庚輕輕點頭,又從鼻子裡發出聲輕輕哼聲。
一行人入城。
城門又緩緩被關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而剛入城不遠,在城內深處,卻是有炮響聲突然傳出來,然後,便是密集的槍響聲。
蒲壽庚微怔,對前頭領路的守城將領道:“怎的現在城內還有這麼大動靜?”
守城將領道:“回大人,是宋軍在攻城。他們已經這樣攻城許久了。”
蒲壽庚點頭,便不再說話。
他和一行高手在衆多舉着火把的士卒拱衛下,沿東城門徑直馳向府衙。
途中,並沒有遭遇到文天祥所率的畲民士卒。
現在城內的戰事,還侷限在南面。這也是文天祥不願殃及百姓而故意爲之。
大軍廝殺,哪怕再爲注意,也不可能不傷害到百姓。
因宋軍從南門進攻,此刻,在這閩清縣城內的西、北、東三個城區的百姓,可都還沒有向着城內深處逃離。
一路暢通無阻,蒲壽庚很快便到了內城府衙。
哪怕是已到深夜,府衙內還是燈火通明。
宋軍時不時的發起進攻,這也讓得高興等元將不敢怠慢,炮火聲中,想睡,也睡不着。
守府衙的士卒得知蒲壽庚身份,連忙放他們進府衙。
正殿,高興等元將此時都大馬金刀地坐着。
忽有士卒稟報:“將軍,蒲大人到。”
然後蒲壽庚的身影便出現在正殿門口。
高興等元將都是微愣。
但哪怕是連高興,也不敢對蒲壽庚有任何怠慢,連忙起身迎上去,道:“大人,您怎麼來了?”
其餘一衆元將也是跟着起身。
他們在福建雖然掌握着兵權,但蒲壽庚纔是真正的福建最高統帥。他們,都只是蒲壽庚的下官。
蒲壽庚對着高興點點頭,道:“高將軍辛苦了。”
然後徑直走到殿內主位上坐下。
待得高興等人也都坐好,他才又開口,“皇上傳旨於本官,讓本官和宋朝文天祥議和。”
一語如驚雷。
高興等元將臉上佈滿濃濃驚訝,高興道:“皇上要和宋軍議和?這……大人,本官有信心能夠守下閩清縣城的。”
“唉……”
蒲壽庚輕嘆:“能守住又如何?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思量。現在的宋軍,的確是兵鋒極盛啊……”
高興臉上露出急切之色,可不知道再如何開口。
他不過是區區福建路的總兵,忽必烈的決定,顯然遠遠輪不到他去左右。
過好半晌,他才道:“那大人打算何時去和文天祥議和?”
蒲壽庚道:“不要讓士卒們再做無謂的犧牲了,立刻收兵吧!派使者去宋軍中,本官前往宋營去見文天祥。”
“大人!”
高興兩道濃眉猛然皺起,“如此是不是太兇險了?”
蒲壽庚卻道:“此刻是我們去議和,難道你還奢望文天祥會來府衙見我不成?”
高興便又閉了嘴。
他此時心中儼然有些頹敗的感覺。
能以大軍擋住宋軍飛龍軍、飛天軍之盛,他其實是有些自豪的。但原來,不論他作戰如何出色,都不能左右國家大勢。
皇上突然說要議和,這也就意味着,他之前的種種努力都白費了。士卒們,也白死了。
但他心裡,縱然對忽必烈有所怨言,又如何敢說出來?
蒲壽庚說的沒錯,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慮。皇上的眼界,不是他能夠相比的。
福建路只是天下一隅,而這閩清縣,就更只是一隅中的一隅了。
他高興在乎這閩清的得失,但皇上,未必在乎。
讓士卒下去傳令,高興才又問蒲壽庚,“大人,末將能否得知皇上打算如何議和?”
蒲壽庚淡淡開口,“讓出廣南西路、東路、江南東路等路,還有這福建路於宋朝。我朝士卒,全部退入兩浙東路。”
“這!”
高興的眼界再度瞪得滾圓,“皇上連福建路都不要了?”
蒲壽庚卻是能猜到忽必烈些許心思的,“現在宋軍兵鋒披靡,不給他們點甜頭,他們怎麼會肯議和?”
個個元將臉色複雜,心中的驕傲在這刻忽然崩塌。
他們原本以爲元朝佔盡大優勢,哪怕之前接連被宋軍打敗,連伯顏、也速兒、阿里海牙三位元帥都身死,也只是當成貓戲耍老鼠時不經意被老鼠咬了兩口而已。現在才恍然發覺,原來朝廷已經有如此大的壓力了。
在他們看來,如果不是壓力太大,後力不濟,向來剛硬鐵血的忽必烈皇上,怎會主動議和?
而蒲壽庚,卻是神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得到高興命令的信差很快跑到了前線。
街道上火把如星星點點,廝殺聲、槍炮聲仍自不絕於耳。
只是戰局並不是很大,宋元雙方都不過兩千餘士卒左右。
信差找到軍中將領,稟道:“將軍,高興將軍傳令罷戰!且有口信傳給宋軍!”
“罷戰?口信?”
正在軍卒後頭坐鎮的元將露出濃濃疑惑之色,“什麼口信?”
信差道:“蒲大人已到府衙,要前往宋營會見宋軍主將文天祥。”
“蒲大人到了?”
將領驚呼,然後忍不住心裡嘀咕,“蒲大人要去見文天祥做什麼?”
但這個將領不過是區區萬夫長偏將,自然不會敢擅自拿什麼主意。
驚疑過後,便對左右吩咐道:“鳴金罷戰!本將去見宋軍!”
然後,他領着一隊手持如蛇長旗的士卒向着軍前而去。
元軍中鳴金聲響,還在前頭廝殺的士卒徐徐而退。
趙大此時正領着數百飛龍軍在前頭衝殺,見得元軍退,大喜過望,吼道:“元賊小兔崽子們撐不住了,兄弟們,殺啊!”
他還只以爲是元軍擋不住他們的炮火了。
可隨即,那元將卻是帶着那隊手持極長旗幟的士卒到了前頭。
趙大頓住了腳。
這旗幟,任是哪個將領都識得。只有大軍要罷戰時,這樣的軍旗纔會被拿出來。
元軍要休戰?
“暫且鳴金!”
趙大舉起手,對着旁邊士卒低喝。
宋軍中便也有鳴金聲響。
還在向着前頭衝殺的將士們聽得鳴金聲,不再追擊後退元軍,亦如潮水般向後退卻。
趙大看着那元將離自己越來越近,放聲喊道:“爾等打算投降?”
這差點沒將那個元將給氣得落下馬去。
他孃的,要不是高興將軍下令,誰他孃的願意鳴金啊?
雖然元軍中很多將領都已經腐朽,但骨子裡還是有血性在的。糜戰兩天,根本沒有人想過要投降。
恨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元將喊道:“傳我軍主將令,我朝蒲壽庚蒲大人要見你們主帥文天祥。”
趙大卻是嘀咕:“蒲壽庚?”
他原本只是廣南西路一粗人,知道蒲壽庚纔有鬼了。
這莽貨也是個人才,嘀咕過後,就喊道:“蒲壽庚?蒲壽庚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