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高義急了,直跺腳:“這都什麼時候了,達魯花赤大人怎的還如此的優柔寡斷!”
爲首信差些微猶豫了會,道:“大人,其實達魯花赤大人並非是優柔寡斷,也並非是不敢出兵。他還說,讓他出兵也是可以,不過……”
梓高義眼中登時露出濃濃希冀之色來,“不過什麼?”
爲首信差低下腦袋,輕聲道:“他說虢州必將兵荒馬亂,讓您將夫人送到河中府去。”
梓高義臉色剎那間凝固了。
他怎麼說也是個知州,當然能知道魯巴這話裡的深意。
而且,他的夫人貌美如花,這本來就是他讓許多人都豔羨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旁敲側擊過。
但是他雖是漢人,怎麼說也是知州,倒也還沒有人敢明目張膽怎麼樣。
只沒想,魯巴竟然會在這樣的關頭以此作爲要挾。
漸漸的,梓高義的臉色有些漲紅起來。
當這股紅色到得極致時,他猛地瞪起眼睛大喊:“魯巴辱我!魯巴辱我啊!”
幾個信差見他這樣,都沒敢說話。
直到他的臉色總算是稍稍緩和下來,那爲首信差才低聲道:“知州大人,那魯巴如此辱您,這些年,元人也未將我們漢人當做人看過,咱們何不……”
能夠在危機關頭被派予求援這樣的重任,他們當然也是梓高義的親信。
梓高義聽到這話,眼神瞬間變幻起來。
這些年在虢州任知州,他較之這些信差更爲清楚元朝上層對漢人是個什麼態度。
哪怕像他這樣的知州,雖是官員,但其實在元朝上層那些蒙古人眼中,也不過是奴隸而已。
半晌後,梓高義對着爲首信差道:“你們即刻出城,趕往朱陽縣!去求見那天貴軍的總都統巴統。”
幾個信差剎那明白梓高義的意思,都是露出喜色來。
這些年他們也是受夠了。
爲首信差道:“大人可是要讓我們去求和?”
梓高義神色複雜道:“不是求和,而是投誠。”
幾個信差微凜,然後紛紛拱手,雖已是疲憊不堪,但仍是向着外面跑去。
梓高義走回到堂內最裡邊,幾是癱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苦笑,“不得不反……不得不反啊……”
等他睜開眼睛時,他對着外面喊道:“來人,筆墨伺候!”
很快有人端着筆墨上來。
梓高義奮筆疾書。
約莫兩刻鐘後,便是數封信躍然於紙上。
梓高義又宣進來幾個親信,神色鄭重道:“你們分別將這些信送出去。本官已署名其上,記住,切記要親自送到他們手中!”
幾個親信看到信封上的名字,都是微微色變。
梓高義的這幾封信,都是寫給他的同僚的。而且這些官員,都是他們知州大人的至交好友。
而這些官員職務皆有不同,並非個個都掌着兵權,求援是不可能了。那會是什麼呢?
當然,這些親信並不會多問。只拱手答應,便離開府衙去。
“來人!”
梓高義走到門口,又宣來兩個士卒。
待兩個士卒到近前,他解下自己的令牌,道:“你們速速去傳令前往朱陽縣支援的大軍,讓他們回來!”
兩個士卒雖是不解,也同樣沒有多問,匆匆離開府衙。
梓高義看着他們離開,這才神色凝重地向着後院他的住處走去。
到得他居住的那個院子裡,裡面有個極爲漂亮的溫婉女人正坐在石桌旁,看着不遠處的稚童在玩耍。
梓高義走進去,輕輕喊了聲,“夫人。”
那女人偏過頭,嘴角瞬間勾起笑容來。這刻讓得她的容貌更是顯得絕美。
若是她在大宋,且大宋將已佳作他人婦的美女也都排上榜的話,以她的氣質、姿色,怕是能在前十之列。
這當真是天下罕見的美人了。
梓高義眼中流露出溺愛之色。
他並非是官吏之後,是經過寒窗苦讀才最終成爲虢州知州的。而他的夫人,卻是在他高中之前就相中了他。
那個時候,她瞞着家裡和他書信往來,偶爾私會。
梓高義覺得自己能夠高中,和她的鼓勵是分不開的。是以,對他的夫人也是愛到極致,也直到現在都未曾取妾。
帶着這樣的溺愛之色,他走到自己妻子旁邊坐下,微笑問道:“信兒今天可還聽話?”
他夫人微笑道:“聽話。”
只兩人朝夕相處,互相熟悉得很,只過數秒,她便狐疑看着梓高義道:“老爺今日是有什麼煩心事?”
梓高義搖搖頭道:“沒有。”
他夫人微笑着,“老爺怎的還要瞞着妾身?瞧你眉宇間那股憂色還要不忿之色,怕是又有誰惹着你生氣了吧?”
梓高義只是將他夫人摟在懷中,輕輕嘆息道:“夫人,爲夫準備投宋了。”
“啊?”
他夫人不禁震驚,“老爺怎的會忽然有這般想法?”
梓高義喃喃道:“想當初我還是一介書生的時候,只想着寒窗苦讀,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光耀門楣,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後來到這虢州做了官,看到咱們漢人在朝廷的欺壓、剝削下苟且存活,我便又想着,儘自己最大的能力讓這虢州的百姓們不再那麼受欺凌,能過上些微好些的生活。但現在……我絕望了,徹底的絕望了。在朝中,我們這些漢人官員尚且自身難保,怎麼還能讓百姓們過上好的生活?”
他偏頭看向不遠處還在自顧自玩着的孩子,“早聽聞大宋皇帝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雖然咱們是元朝人,但終歸是漢民,以前,更是宋人。他尚且能對大理、吐蕃的百姓都一視同仁,我想,他應該是不會爲難咱們這些人的。或許,投宋以後,這虢州的百姓才能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吧!和此比起來,我的個人榮辱又算得什麼?是吧?”
他夫人卻不敢點頭,滿是憂色道:“可老爺您是元官,縱是投誠,那、那宋國……會接納你嗎?”
梓高義輕輕嘆息道:“應該會吧!我現在不敢奢求這麼多了,只他們不凌辱虢州百姓,我便心滿意足了。”
他夫人輕輕將腦袋貼在他的懷裡,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無聲的支持。
又是一日有餘。
巴統率軍終於是趕到朱陽縣外。
朱陽縣內千餘守軍在城頭上顫顫驚驚。
看着城外那黑壓壓成片的大宋禁軍,他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守住着朱陽縣城。
而此時虢略的援軍,尚且還連個影子都沒有。
巴統率軍直接欺到朱陽縣西門外,距離城牆不過數百米。端起望遠鏡看過城頭,神色頗爲輕鬆。
天貴軍要拿下這區區朱陽縣真沒什麼壓力。
雖然整支禁軍趕來這朱陽縣,途中消耗糧草不少,但這也讓得他打起仗來十分輕鬆。
而就在他凝望城頭的時候,在朱陽縣內街道上,有數騎正自北門匆匆向着這西門方向馳來。
他們自是梓高義派出來的那幾個信差。
進城以後,他們先是到府衙。然後知道縣令已經趕往西城頭佈防,自又匆匆趕往西城門。
要是等打起來,他們想再去找巴統就難了。廝殺之中,他們這些人根本不可能見得着巴統的面。
幾個信差這刻都是心焦如焚。
城頭,其實那縣令也是。
他派人往虢略求援有些時日,知州大人也早說派兵過來,只不知,爲何現在還不見蹤影。
他當然不知道,梓高義派出來的那些大軍又已經被召回去。
時間漸漸流逝着。
約莫十餘分鐘後,巴統等將便已是將城頭的防禦體系觀察得差不多了。哪裡薄弱,哪裡密集,都很難逃過他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