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並非是趙洞庭想要的結果,但,卻也並非是遠在長沙的他可以掌控。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四大軍司真正臣服於李秀淑纔好。只可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女帝和四大軍司之間是新舊勢力以及新皇和舊官僚兩個階層之間的鬥爭,而這樣的鬥爭,往往是沒法避免的。
縱是現在他和李秀淑設計讓四大軍司投誠,以後四大軍司也仍會是顆定時炸彈。
這種情形下,自然快刀斬亂麻纔是最爲正確的選擇。
國家要大統,是避不開徵殺和流血的。
即便是趙洞庭在成都府內,大概也不會讓大宋禁軍冒然去出手相助西夏禁軍。
大宋若出爾反爾,影響甚大。再者,西夏終是西夏,而大宋終是大宋。
即便西夏俯首稱臣,大宋現在也沒有發兵前往四大軍司助西夏禁軍繳逆的可能。說到底,西夏禁軍終是難以避免付出代價。
縱然不在這裡和四大軍司交鋒,以後在平定四大軍司之事也避免不開。
他們不付出代價,那便是大宋付出代價。
趙洞庭心中自然還是更爲偏向大宋。至於劉諸溫、張光寶這些人,就更不必說。
眼瞧着城外剩餘的西夏禁軍和四大軍司將士再度廝殺起來,他們只是輕嘆。
當初大宋光復時,何嘗又沒有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驅逐元賊、平定廣王之亂、定大理、滅新宋,在接連的戰役中,饒是大宋禁軍越來越能征善戰,付出的代價也讓人心顫。
一將功成尚且萬骨枯,又何況是泱泱帝國的復甦?
直過去良久,鄭益杭忽的輕聲道:“經過此役,四大軍司怕是得面臨滅頂之災。而西夏,也短時間難以恢復元氣啊……”
旁邊留着絡腮鬍的巴統卻是搖頭,忽的輕笑,“這卻未必。”
鄭益杭些微訝異道:“巴兄何出此言?”
巴統意味深長道:“我們大宋原也是千瘡百孔,民不聊生,可皇上在短短不到十年時間內就讓大宋如此繁榮。要是西夏真正臣服於我們大宋,能取得皇上鼎力相助的話,想來也不用過幾年,西夏的情形便要較之現在好上無數倍。”
鄭益杭挑挑眉頭,點頭道:“這倒也是。只看那女帝如何想了。皇上給與西夏的幫助也是夠多了,要是他們再不老實,那也真是咎由自取。”
他顯然並不知道趙洞庭和李秀淑之間的貓膩。
城下廝殺漸漸接近落幕。
在西夏禁軍個個浴血奮戰的情況下,讓得心中惶惶的四大軍司將士露出敗相。
雖佘拓立仍在人羣中來回馳騁廝殺,所向披靡,看上去卻也難以扭轉大局。
“來!”
鄭益杭忽的揮手低喝,“再放幾響炮,給西夏禁軍助助威風。”
就離着他們不遠的龍州城守軍個個臉色微白。
鄭益杭這句話,全然已經揭露大宋禁軍偏幫西夏禁軍的立場了。
但他們這些留守城內的人又能如何?
從大宋禁軍進城的那刻起,其實他們就已經和俘虜沒有什麼兩樣。
又是幾聲擲彈筒響。
這轟隆的響聲,好似讓得城外的廝殺更爲激烈起來。
亂軍交鋒殺聲急。
雙方將士都不斷在折損着。
城外還在浴血的將士眼瞧着越來越少。
到最後,四大軍司中終是有將士潰逃,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佘拓立等人大怒,接連斬殺數十潰軍,嘶聲大喊,卻也是於事無補。
拓跋午在嘶吼時不經意被轟天雷炸到,就此陣亡。
四大軍司還在廝殺的將士以極快的速度減少。
約莫過去不到半個時辰,城外尚且還在負隅頑抗的四大軍司將士已是不足千人。
而此時,西夏禁軍赫然還有萬人之中。
他們將四大軍司的人團團包圍在裡面。
廝殺好似沒有休止。
包圍圈漸漸收攏。
赫連城等西夏禁軍將士都是在軍中帶着將士浴血拼殺。
龍州城內那些守軍個個臉色難看,卻也無奈,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城內。
他們現在縱是出城也於事無補,而且誰都知道,大宋禁軍絕對不會放他們離開。
想要出城,大概是死。而留在城內,則可能活。
其實從他們輕易放大宋禁軍進城的那刻起,他們的心中就已經是有些心理準備了。
喊殺聲漸漸休止了。
四大軍司中國除去極少數遠遠逃竄開去的將士以外,仍舊在和西夏禁軍廝殺的僅僅只剩下不過百餘。
這百餘人盡皆跟隨在佘拓立的後面,其中不乏高手。即便西夏禁軍殺氣沖霄,竟也是很難啃下這根硬骨頭。
西夏禁軍士氣好似有些衰落。
只在這時,軍中卻是忽然爆發出如此的吼聲,“和他們同歸於盡!”
軍中有在最前線廝殺的將領在發出吼聲的剎那,竟是拋卻了手中長槍。
他看着眼前將長劍刺入自己胸口的人,嘴角有些些微複雜笑容浮現。然後,轟然拉開了腰間的轟天雷。
血雨瀑灑。
他連帶着他身前那個武力值還算不俗的人都被湮沒在內。
而後,爆炸聲便在陡然間密集起來。
西夏禁軍中不知多少將士受這將領感染,萌發死志。
在一顆顆轟天雷的爆炸下,佘拓立身側的那些高手硬是被活生生給炸死不少。
這讓得城頭鄭益杭等人臉色都俱是有些複雜。
這樣的事情,好似在大宋也曾發生過。
西夏禁軍這些人,無疑都是值得敬佩的。
當廝殺落幕時,城外再也瞧不見四大軍司將士的身影。而西夏禁軍,也僅僅只是剩下約莫不到四千之衆。
他們或是跪地嚎啕大哭,或是仰頭凝望晦暗的天空,無聲趟淚。
赫連城右手拄着連槍頭都已經不知道掉到哪裡去的長槍,放眼掃過周圍,眼神甚是複雜。
雖勝,卻無半點喜意。
覆滅四大軍司又如何?
硬生生將真武境佘拓立也拼死在這裡又如何?
他們也幾乎全軍覆沒了。
這場仗,只能說沒有勝者。
他沉默半晌,也不下令,只是蹣跚向着龍州城走去。腳步雖慢,但卻是異常堅定。
城頭鄭益杭、巴統等人瞧見赫連城向這裡走來,些微詫異,對視過後,皆是向着城下走去。
龍州城北門洞開,吊橋落下。
直過去良久,赫連城纔到龍州城外。
他立在吊橋對岸,直視着鄭益杭等人,只是沉默。
鄭益杭、巴統等人也並未走過吊橋迎接。
忽的,赫連城面目猙獰地大喝:“爲何!爲何不出兵助我西夏!”
他儼如魔怔。
鄭益杭等人都是輕輕嘆息。
隨即,鄭益杭終是向着吊橋上走去。
有親衛擔憂他的安危,欲要攔下他,卻是被他撥開。
他緩緩走到赫連城面前,直視着赫連城的眼睛,道:“你們西夏內戰,我們大宋何以相幫?”
赫連城眼睛通紅,咬着牙道:“可我們已經向你們俯首稱臣!”
鄭益杭道:“可四大軍司更在你們之前向我們投誠。”
赫連城黯然無語。
他其實心中也明白,他們根本沒有理由去責怪大宋禁軍。
大宋國能夠在接受四大軍司投誠以後,再接受他們俯首稱臣,選擇兩不相幫,其實已經是在幫助他們。
因爲若是大宋國願意,完全可以助四大軍司覆滅他們這些禁軍。其後,拿下整個西夏都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他不來,卻總舉得有股怨氣壓在心頭,讓他欲癲欲狂。
鄭益杭又道:“赫連將軍與其來質問我們,倒不如先想辦法重整旗鼓吧!這龍州城,我們總不能一直幫你們佔着。”
說罷,他便轉身,又向着城內走去。
或許其實連他也未必認同趙洞庭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選擇讓女帝的統治繼續存在下去。
而在軍中,有如鄭益杭這般想法的將領怕也不在少數。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趙洞庭在軍中威望甚高,他的這種決定,難免會遭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