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日軍內有名的中國通和以謀略見長的將領的崗村寧次自然明白中國軍隊的這次大規模調動的目標所在。今村支隊在前面的作戰裡,雖然戰績相當不錯,連續挫敗了何知重的第八十六軍和覃連芳的第八十四軍,可是自身也是損失了不少兵員。在田家鎮外圍也受到了當面的中國守軍第二軍的頑強抵抗,遲遲不能打開局面。現在又受到了中國方面援軍的主動反擊,處境自然艱難。如果這支頭等主力師團的主力被擊敗了,那麼對於第二軍各部隊的士氣,固然是很大的打擊,而且自己的位置也可能不保。自己可是好不容易纔和低自己一屆的學弟,陸軍部的實力人物東條英機和解才從關東軍第二師團師團長的位置上面調動到了第十一軍這支精銳部隊的司令官的寶座上。如果自己不能把握住機會,那位掌握實權的學弟,可並不會介意給自己找一個閒散職務冷凍起來,或者乾脆把自己轉入預備役的。
於是,崗村寧次很快下令第六師團從其他戰場緊急抽調兵力,給予今村支隊以支援;第三師團所部加緊對中國方面阻擊部隊的突擊,儘快和第六師團所部會合;第六師團餘部迅速展開對田家鎮對面的富池口的進攻,以牽制其他方面的中國軍隊,爭取攻佔富池口,打通從南面對武漢進行合圍的道路。
第六師團接到命令,稻葉中將立即下令新到達後方的數千補充兵,緊急上船,送往田家鎮今村支隊所在,師團其他部隊迅速展開對駐守富池口的李玉堂第十軍和。第三師團則投入了更多的炮火和兵力,不斷向已經越來越吃緊的118師阻擊陣地發起進攻。
田家鎮的天氣狀況,很配合中國軍隊的心願,在夜間短暫的暫停以後,白天又開始下起了大雨。
“這一下,日本人的飛機就飛不起來了。”劉建業在自己部隊的陣地裡看着連綿的大雨,說着。
連綿的大雨雖然是日本人的飛機無法起飛,可是相應的也增加了第六軍對敵人進攻的難度。官兵們必須自下向上的佯攻,本來就不佔優勢,加上大雨造成的地面溼滑,幾乎無法直立,更不用說發起衝鋒了。敵人在得到了補充以後,又開始了反擊,不斷向第六軍已經佔領的陣地進行反衝擊。第六軍在火力和兵員上的劣勢,開始顯現出來。本來,劉建業發動夜間的突然襲擊,就是一種賭博,賭的就是就是敵人在夜間反應不及時,驕狂輕敵。本來說,這個策略還是取得了一些成效的。可是,敵人的反應速度並不慢,在收攏部隊以後,很快站住了陣腳,依靠火力優勢堅守。這一下,第六軍就陷入了苦戰。對第六師團進行的突擊的只有一個新14師萬餘人,118師還必須對第三師團的增援部隊進行阻擊,不能動的。現在,劉建業手裡面的機動兵力只有軍部的直屬部隊和一些輕傷員了。在看到前線的局面以後,劉建業只能下令部隊轉入防禦,頂住敵人的反擊,等待援兵的到來。現在,整個第六軍兩萬餘人的生死,就取決於援兵何時到來上了。
在田家鎮外的第六師團今村支隊今村少將的處境也不比自己的對手好太多。由於在數日前的黃梅、廣濟之戰消耗不少,如今全靠兇猛的火力和日軍“武士道”的傳統精神支撐進攻。對要塞守軍的屢次進攻,像是撞在了一堵堅硬的牆上,雖然投入的兵力和火力不少,可是進展實在不能樂觀。白天戰鬥的疲憊不堪的部隊又在夜間遭到了另外一支中國軍隊的兇猛進攻,損失相當巨大。幸好反應還算及時,被擊潰的23聯隊的官兵被組織起來,投到了13聯隊的防禦作戰裡,加上自己還有一個獨立炮兵聯隊的支援,目前還能穩住戰局。如果,自己能夠得到及時有力的支援,現在的危局還是有把握翻過來的。
爲了迅速改變戰場形勢,今村少將命令所部在對要塞方面可能的反擊進行阻擊的同時,主力投入到對自己背後和側翼的敵人的反擊中去,以迅速和前來支援的第三師團部隊會合,解除自己受到的威脅。
這一下,可就害苦了新十四師的部隊。在經歷幾個小時的攻堅以後,部隊已經是相當疲勞,損失慘重了。現在,敵人把目標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新十四師就只能立即轉入全線防禦。整個陣地上硝煙瀰漫,血肉橫飛。地面上槍炮聲和戰士們與日軍搏鬥的撕殺聲連成一片,響徹山谷。守軍憑藉即設陣地,在要塞炮兵及軍師炮兵部隊有效的火力支援下,沉着應戰,迎頭痛擊來犯之敵。陣地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在作爲最前沿的新52旅新104團的指揮所裡,軍長兼師長劉建業及新52旅的大部分指揮官在一起運籌指揮。各個陣地的戰鬥,哪怕僅僅是一個排級規模的戰鬥,師旅長也不放過。爲了確保能夠支持到援軍的到來,劉建業對於新十四師各部隊的要求就只有一個,只要還有一個活着的人,就決不能失一寸陣地。
“開戰一年多以來,中國軍隊一潰千里,丟的地方太多了。但在田家鎮,在小丘陵高地陣地上,我們新十四師一步不能後退,一塊陣地不能丟。就這麼巴掌大的戰場,丟了一塊陣地,我們就可能輸掉整個作戰。只要陣地上還有一個人能喘氣,就要給我死死的頂在陣地上。誰敢擅自後退,我就執行軍法。”劉建業對着新十四師的中級以上軍官,語氣嚴厲的說着。
戰鬥是殘酷的,中國守軍陣地已被日軍兇狠的炮火夷爲平地,官兵們就只能利用彈坑,或壘起日軍死屍頑強地抗擊着。緊張的戰鬥中,只要還能掙扎着活動的傷員,都在戰鬥着。進了這樣的戰場,誰也再沒作活着出來的打算。彈藥用盡了,但後續部隊還沒上來,你也不能走,官兵們只能把日軍放進陣地,用刺刀、石塊、用雙手來捍衛使命。三營七連陣地上,下士班長石俊在與一名日軍軍曹對刺時,槍被對方拔掉。下士發起了山東漢子的虎威。他撲上去與軍曹扭打成一團。搏鬥中,日軍一口咬掉了他的一隻耳朵,撕心裂肺的疼痛更使他雙眼噴出了烈火,他那鐵鉗一樣有力的手指直插進日本人的喉管中。敵人被活活卡死了,而時克俊的手指上,也已是熱血淋淋。新104團的一個剛從中央軍校畢業的少尉排長曾德勇,在彈藥用盡,全排士兵全部陣亡的情況下,眼看他的陣地被敵人攻佔,他把手榴彈集中在一塊兒向敵人投擲,炸死炸傷數十人。最後,曾排長把唯一一顆手榴彈抱在懷裡,拉斷導火索,轟地一聲,曾排長頓時血肉四濺。進攻的敵人,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同樣的戰鬥,不但在新14師陣地上面進行,同樣的,在負責阻擊敵第三師團的118師陣地上,也是到處都在血戰。
118師的官兵,主要是湖南人。其前身部隊33旅也是以湖南士兵爲主的,擴編的時候又補充了三個團的湖南地方保安團和一些新兵。雖然這些錢保安團的士兵和剛拿起槍沒多久的新兵們,戰鬥經驗極其缺乏,但是卻從不缺少和敵人在戰場上血戰的勇氣。所以,從太平天國以後,在中國軍隊裡,就流傳着一句話,叫做“無湘不成軍”,可見湖南士兵的戰鬥意志。
敵人第三師團是日軍的主力師團,也是日本陸軍最早設立的六個作戰師團之一。一開始就氣勢洶洶的在密集炮火的掩護下,向着118師部隊發起了潮水一般的進攻,企圖從氣勢上一開始就壓倒這些阻擊自己的中國軍人。可是,就像在羅店戰場上一樣,他們又遭遇到了石頭牆壁一樣的頑強防守。118師利用丘陵地形和地面泥濘,對敵人進行節節抵抗,直到距離新14師部隊還有10公里的時候,部隊再也不後退一步了。官兵們爲了每一寸陣地,和敵人進行多次的緊身白刃戰。一批批的官兵們冒着炮火,和敵人血戰,等到他們從陣地上面下來的時候,所剩的人往往連原先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了。
日軍也是執著的部隊。他們要達到一個戰略目的,決不會吝惜兵員和彈藥。日軍的炮火和炸彈,已將守軍倉促設置的陣地夷平,守軍的工事只剩下彈坑和堆壘起來的日軍和戰友的屍體。在這樣的戰場上,人們已經沒有生的指望,只有殺敵的本能。只要是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能活動的人影,都會下意識的用自己手裡的武器向他們射擊或者刺殺,機械的重複着這樣的動作,直到自己被擊中倒下。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整個17日,一個晝夜的時間過去了,援軍沒有出現。
18日,第六軍部隊的處境越發艱難,雖然經過反覆的血戰,敵人第三師團還是距離第六師團所在位置推進了3公里。現在,第三師團和第六師團所部官兵,已經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發射炮火的聲音了。面前出現了希望的第六師團今村支隊,對中國軍隊陣地的衝擊越發的瘋狂。第六軍的壓力越來越大。兩個師都在苦苦地堅持着,每一個陣地都在吃緊,可是,無論師一級還是軍一級,都沒有什麼預備隊了,各級指揮員只能反覆的告訴下面的將士們,咬緊牙關,堅持下去,只要堅持到援軍的到來,我們就能取得勝利。
劉建業對於這樣的局面也是毫無辦法,只能每隔幾個小時,就向軍委會和第五戰區發電報,要求迅速增援。軍委會和第五戰區的回覆都是援軍已經派出,耐心等待,努力堅持,要拖住敵人。
面對這種情況,劉建業是哭笑不得,只能交待下去,把戰鬥情況每隔幾個小時就發上去,例行公事一般的催促援軍。
19日,援軍還是沒有出現。第六軍已經血戰了超過兩個晝夜,全軍兩萬餘人,戰鬥到了這個時候,還能有戰鬥能力的人已經只有1萬1千餘人,這裡面還包括了近三千人的輕傷員。劉建業早已下令全軍連馬伕伙伕都全部組織起來,發給武器上前線戰鬥,軍部裡面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個通信兵,秘書和電訊人員。劉建業也是隻留下了黃峰一個人在身邊,把所有的警衛全都派了出去。
“軍長,喝點水吧,你的嘴脣已經乾裂了。”吳?F文端着一個杯子,進到作戰室,放在桌子上。
“謝謝,我沒事。”劉建業根本無心喝水。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前線的戰局如何,援軍什麼時候能到。
“不要太着急了,大不了,我們就撤出去,從頭再來。”吳?F文寬慰着劉建業。
“從頭再來?從頭再來?這麼好的機會,都消滅不了這隻野獸部隊,都不能爲南京城的幾十萬冤魂報仇,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劉建業便說着,便用手握成拳頭,敲打着桌面,險些打翻了水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次不行,下次再來,總有機會能抓到他們的。”吳?F文繼續勸解。
“我恨啊,援兵早到的話,戰場就不會是這種局面了。”劉建業的火氣還是無法消掉。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也只能是盡人事罷了。想開一些吧。”
“不要再勸我了,這沒用的。只要援兵一到,鬼子一被打敗,比什麼勸解都有用。”劉建業沒有擡頭,對着吳?F文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繼續了。
吳?F文見到這樣,張了張口,沒有說出什麼,就走了出去。
這一天,第六軍繼續承受着兩個方向敵人的夾擊。兩股敵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5公里了。
20日,李品仙奉命抽調的蕭之楚軍、張義純軍與何知重軍南下側擊日軍,加入戰場。但各軍廣濟之戰傷亡過大,加之受命突然,均作戰不力,使一股強大的日軍突了過去。由於防守田家鎮對岸富池口要塞地域的中國守軍指揮官作戰意志不堅決,心存危敵自保情緒,致使要塞陷落,田家鎮整體防禦體系出現裂痕,田家鎮的正面與東面完全暴露於敵前,戰局出現惡化跡象。
接連得到這樣的噩耗,劉建業不由得眼前一黑,胸口發悶,一張口,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