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和鬼子打,沒說的。吃這碗飯的,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的?要是怕死的,我早就回老家了。”第一個站出來表態的,還是劉建業的老兄弟段金鎖。
“軍座,你是118師的老長官了。你說,咱們這支部隊,哪次打鬼子,不是上面命令咱們打哪裡,咱們就衝到哪裡?那次咱們部隊有過孬種?我們就是喜歡碰鬼子的精銳,越是精銳,咱們越來勁。”118師師長王嚴,也說了話。
“軍座,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們都絕對不會丟了咱們18軍老部隊的臉面。不然,我們以後就沒臉見那些老朋友了。”邱行湘爲了表示自己的抗戰決心,也是學着劉建業以前的做法,剃了一個光頭。
“軍座放心,我們絕對會與陣地共存亡。”其他的各位軍官們也一致表了態。
“好,我現在命令,全軍部隊清查人員,父子從軍的,兒子回家;兄弟從軍的,弟弟回家;獨子從軍的,年齡在四十歲以上的,一律回家。所有遣散人員,都發上三個月的軍餉。我們這一次是要和鬼子去拚命,很可能去了就回不來。我們要保留民族復興的火種。這一條必須立即傳達下去。不管用什麼辦法,部隊出發之前,這件事情必須完成。”劉建業做出了佈置。
“是,我立刻就交待下去。”軍需官聽到以後,站起來回復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各位回去以後,也交代下面人,有什麼身後事情,趕快交代一下。一旦打起仗來,我要的是全軍上下都有全部陣亡,以身殉國的決心和準備。知道了沒有?”劉建業用低沉的語調,對着自己的這些部下說着。
“知道了,軍座。”在座的各位回答着。
“那就都回去辦吧,部隊準時按計劃出發。”劉建業揮了揮手,權當會議結束的信號。
“仲良,看得出來,你對這次作戰,並沒有多少把握,是不是?”劉建業的老搭檔,原先的33旅副旅長,現在的118師副師長韓應斌,在會議結束以後,並沒有隨着大隊離開,而是留了下來。
“全夫兄,說實話,這次作戰,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鬼子的第六師團,戰鬥力不是一般的強悍。我們原先在淞滬和臺兒莊遇到的那些對手,雖然也是精銳,可是比起這個對手還差了那麼一點兇悍。而且,這一次,田家鎮就在江邊上,我們根本就直接暴露在敵人的艦炮火力下,沒遮沒擋的。所以,我才叫弟兄們做好大家一起到陰曹地府報到的
準備。我也是不忍心這麼做的,可是,這一次,我的確是沒有辦法了,只能這麼做了。”劉建業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點燃以後,狠狠地抽了幾口,纔對韓應斌說到。
“我也知道這一仗很難打,你的壓力實在不小。不過不管怎麼樣,老哥我都會支持你的。不瞞你講,我早就叫家裡人給我準備好棺材了,隨時都可以用上。”韓應斌也點了一根菸,對着劉建業說道。
“我有時候都想,我活到現在都是多活的,是替那些倒下的弟兄們活的,是爲了要替他們報仇,才活着的。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顆子彈或是一塊彈片,我就會去和那些弟兄們團聚了。我也不想死,可是,我寧願去死,也要作爲一箇中國人去死,而不是作爲一個日本人的狗去死。”劉建業說着。
“我知道,我也是一樣的。哪天,要是我真的殉國了,你就別忘了清明時候,給我倒上幾杯酒,燒上幾張紙給老哥就行了。鬼子最後投降的那天,別忘記了告訴我一聲。”韓應斌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的平和。
“別說得那麼早,說不定到時候,還是你給我燒紙呢。”劉建業也是毫不諱言生死。
儘管廣濟最後失守,但此戰當中,日第6師團在中國軍隊正面陣地抗擊和側翼反擊進攻雙重打擊之下,激戰8個晝夜才前進區區三十餘公里,且傷亡慘重,因此不得不調整後續進攻計劃,被迫暫停進攻,而就地構築工事轉入防守,並在廣濟整整休整了7天時間,在新補充3200人之後,才重新緩過勁來。一名日軍軍官曾在其陣中日記裡寫到,“經過與敵軍四個師不間斷的苦戰……我軍總算攻陷了廣濟城”。
16日,第六軍部隊準時在清晨從營區出發,開始奔赴田家鎮。部隊剛剛出了營區,就出了情況。上千名剛剛拿到三個月軍餉,被遣散的老兵們,穿着整整齊齊的軍服,排着隊站在營門口的大路上,一聲不吭的攔住了部隊的去路。不論各部隊長如何勸說,他們就是不肯讓開,只是要求讓軍長出來和他們見面。
劉建業聽到參謀的彙報,帶着黃峰,走到了這些士兵面前。
“各位弟兄,我想你們也都知道前方戰事緊急,部隊必須抓緊時間趕赴戰場。就請你們給部隊讓一條路吧。行不行?”劉建業對着這些弟兄,和顏悅色地說道。
“軍長,我們只是要問個明白,部隊爲什麼不要我們了?我們是不是犯了什麼軍法,一定要把我們都趕出去?”一個老兵站出來說道。
“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你們都是好弟兄。只不過,這一次,部隊是去和鬼子拼命去的,很可能這一去,就沒有多少人能回來了。我不能眼看着你們都和我們一樣去死,總要給你們家裡留一點香火,你們的家裡人總還要你們來照顧。所以,我纔要你們都回家去。”劉建業向這些弟兄們做着解釋。
“我們這些當兵的都大字不識幾個,不過,我們都明白一個理,小鬼子到我們中國來殺人放火,我們就要把他們都趕回老家去。軍長,你就留下我們吧。我們都不怕死。”老兵對着劉建業說着。
“我知道你們都不怕死,可是,你們都還有家人需要照顧,你們要是都死了,誰來養活他們?你們都想想看,是不是?”劉建業繼續做着說服工作。
“我們今天來的這些弟兄,幾乎都是光棍一條,沒家沒業的,隊伍就是我們的家。我們都當兵當了快半輩子了,什麼陣仗都見識過了。我們可不想到最後還被人說成是害怕和鬼子拼命,才從前線下來的。我們都是漢子,丟不起這個人。我們寧願戰死,也不願意被人這麼說話。我們別的沒有,和小鬼子拼命的本事和膽子還是有的。軍長,你就答應我們吧。”老兵繼續代表衆多的弟兄們向劉建業請求着。
“軍長,你就答應我們吧。”其他的老兵也一齊喊着。
面對此情此景,劉建業還能說些什麼呢?
“我就多謝各位弟兄們了。我命令,各位弟兄都立刻回到各自隊列,領取武器彈藥和補給。我們一起去和鬼子拼命去!”劉建業說完這句話,當衆向着這些老兵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田家鎮要塞位居九江以西數十公里處,系長江北岸的一處重要江防要塞,地勢險要,此處江面甚窄,長江兩岸三山並立,互爲犄角,易守難攻,被視爲長江屏障武漢的重要門戶之地。蔣介石曾就田家鎮的防衛作戰準備工作強調說,“田、富(位於田家鎮對岸)要塞爲大別山及贛北我主陣地之鎖鑰,乃五、九戰區會戰之樞軸,亦武漢最後之屏障。其地位重要,勿待多言。而崇山對峙,江面狹窄,復有相當工事及備炮,徇我國最堅之要塞。查各該部乃國軍精銳,其各激發忠勇,以與要塞共存亡之決心,積極整備,長期固守,以利全局,以揚國威,並曉諭官兵共體茲意”,並私下與人言及,“這多年我待李吉甫(李延年字吉甫)不薄,相信他一定會用命死戰的。”
國軍部隊在要塞可謂重兵把守。第11軍團長兼第2軍軍長李延年率第9師、第57師及要塞守備部隊負責擔負整個防守任務,其中以第57師擔任對東南正面防守,以第9師擔任對北、西正面的防守。對岸的富池口,還有蔣介石撥給他指揮的李玉堂第八軍和繆澄流第五十七軍。
日本大本營也深知田家鎮在此次“漢口作戰”中的重要價值,對其垂涎已久。擔任主攻方向最高戰地指揮官的岡村曾對部下聲稱:“我作爲軍司令官,最大目標就是攻佔武漢。早年,我曾屢次前往中國進行有關軍事要地的調查,從而深知田家鎮要塞對於進攻武漢的重要地位。”岡村寧次在20年代曾經做過軍閥孫傳芳的軍事顧問,對於長江中下游地帶,可謂相當熟悉。特別是他在孫傳芳即將倒臺的時候,從孫傳芳部隊的參謀部盜取了一套整個長江中下游和東南地區的五萬分之一比例尺的絕密軍用地圖。這套地圖對於指導日軍在長江中下游地帶的作戰,意義非常重大。
日軍進攻主力爲重新編組後的今村支隊,內含今村勝次少將指揮的步兵第13聯隊、獨立山炮兵第2聯隊主力、輜重兵第六聯隊第2中隊、衛生隊三分之一及野戰第一醫院等。
但岡村也明白中國軍隊勢必在田家鎮依託險要據守,因此除調集陸軍精銳兵力外,也強調陸海空諸軍種的配合作戰。
日軍的基本戰術是兩面夾擊。從廣濟出發自北向南攻擊田家鎮側後方爲一路,由第6師團主力及第3師團一部承擔,自西向東,沿江而上攻擊田家鎮正面爲另一路,由波田支隊以及實施登陸作戰的海軍陸戰隊在江面炮艦支援下承擔。
15日,日軍出動幾十架飛機和二十多艘軍艦,輪番轟炸田家鎮要塞區,日軍陸戰隊在海空軍掩護下,在潘家灣、中廟和玻璃庵一帶強行登陸。施中誠的第五十七師經過苦戰,將日軍擊退。同一天,日軍一個步兵聯隊和一個山炮兵聯隊,憑藉強大的火力優勢,突破了鄭作民第九師在鐵石墩的警戒陣地。稻葉師團沒有在要塞正面使用步兵主力,只是派出小部隊佯攻,主力卻迂迴到田家鎮北面攻打松山。
田家鎮北面的松山,北靠黃泥湖,湖中有一條狹長的丘陵,李延年的主力鄭作民師在這裡駐防。日軍要從這裡攻佔要塞,必須越過湖沼,突破鄭作民師第二十五旅在丘陵上的陣地,才能突破松山屏障。
鄭作民師的第二十六旅,則部署在丘陵南面的松山。鄭作民師的兩個旅,在丘陵和松山之間,形成一把鐵鉗,挾制着通往田家鎮的要道。可想而知,稻葉師團和藤田進第三師團派出的一萬多名日軍,在這裡將有一場惡戰。不過,李玉堂軍和繆澄流軍沒能拖住溯江而上的日軍,致使要塞正面也受到猛烈的攻擊。李延年的第二軍面臨着強敵的進攻,光是人數就佔了下風。
經過了一整天的急行軍,第六軍部隊終於在16日夜到達了田家鎮要塞的外圍地帶。這支已經做好了全員陣亡準備的部隊,一到田家鎮,就立刻做好了和第六師團正面對撞的準備。“你們是日本的精銳,我們是中國的精銳,我們倒要看一看,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精銳”,第六軍上上下下,幾乎全都揣着這樣的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