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第一輪投票選舉的結果,領頭的中年男子頓時臉色鐵青。好在沒人得票超過投票人數的四分之三,所以此次選舉是無效的。吳景濂急忙招呼議員們開始第二輪投票。
按理說有了上一次的經驗,而且不用再檢點人數,可以發票、投票、唱票,這回應該迅速不少纔對,可是卻有人在其中故意出工不出力,故意磨洋工,一直拖到中午十二點左右第二輪選舉統計結果纔出爐。或許是受前一次選舉結果的啓發,第二輪投票明顯集中在袁世凱、孫元起兩個人身上,甚至連之前被公衆認爲可以與袁世凱一決高下的黎元洪都纔得到五六十票,其他人更是隻有寥寥幾票。其中袁世凱得到了305票,而孫元起則得到了378票,竟然大幅領先袁世凱的得票數!
看到第二輪選舉的結果,中年大漢差點沒把鼻子氣歪,掏出手槍對着天花板就是幾槍:“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告訴你們,別給臉不要臉!要是第三輪選舉還選不出我等心意中的大總統,你們這些人全都得死!”說完轉身揮了揮手,外面待命的數千暴徒頓時一擁而進,將議員們團團圍住。
發完選票後,只見會場之內每個議員身邊都站着三四個凶神惡煞舞刀弄棒的暴徒,目光灼灼地盯着議員填寫選票。如果不是填寫“袁世凱”三個字,輕者將選票撕毀,吩咐重新填過;重則棍棒齊下。對該議員大打出手。可以想見,這輪投票如果袁世凱還不當選的話,那就真是有鬼了!
終於可以完成任務了!中年漢子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這口氣剛出到嗓子眼。就聽外面突然“轟——”的一聲巨響,頓時大地都爲之劇烈顫抖,議院大樓的玻璃也隨之剝剝搖晃。中年漢子剛放下的心臟瞬間又提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見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嘶聲叫道:“旅長,大事不好了!孫元起派飛機轟炸大總統府了!我們該怎麼辦?”
原來此人便是中央陸軍第三師第五旅旅長唐天喜。據說他是袁世凱的男寵,兩人有分桃斷袖的基情。但真實關係具體如何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不過袁世凱對他確實寵愛有加,從參軍以後便一直帶在身邊,歷任護衛隊長、總統府警衛團團長等職。袁世凱經常說的一句話便是:老夫之有天喜。如同劉備之有趙雲。所以即便他現在擔任旅長之職,十天之中倒有七八天是呆在城中的大總統府裡的。
前天深夜袁世凱敲定包圍國會、圍攻新中國黨總部的計劃,即命唐天喜率部協助樑士詒處理包圍國會的事務。因爲唐天喜是袁家的死忠分子,袁克定在處決樑士詒時並沒有株連到他。反而命他與阮忠樞共同負責國會之事。爭取儘快選舉出大總統。
眼見樑士詒人頭落地,唐天喜不禁有些兔死狐悲:自己與樑燕孫都是大帥的心腹親信,本以爲可以高枕無憂,沒想到大少爺上臺之後竟然首先拿樑燕孫的人頭來立威。雖然現在沒有波及自己,但誰知道將來不會反攻倒算呢?自己與大帥是“好基友,一被子”,但與袁大少可沒有半毛錢關係,沒準兒他還會爲他母親鳴不平。主動來清算自己這個男小三呢!
唐天喜心中忐忑之餘,只有赤膊上陣。爭取用戰功博得袁大少的歡心,這纔有了深夜暴徒脅迫議員之事。沒成想事情剛有眉目,就聽到飛機轟炸大總統府的消息,唐天喜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栽倒在地!新中國黨議員聽到消息卻是大喜過望:果然如楊皙子秘書長所言,拖延到中午就會出現巨大轉機。當下不顧身邊暴徒的厲聲呵斥,相互間用眼色來傳遞自己的喜悅之情。
唐天喜半天才穩住心神,聲色俱厲地叱罵道:“你受何人指使,竟敢妖言惑衆亂我軍心,該當何罪?”
那名士兵結結巴巴地分辨道:“大、大人,我、我沒有胡說,不信您——”
不待那名士兵說完,唐天喜便拔出擼子當胸便是一槍:“不知悔改,還妄圖狡辯,死有餘辜!”
那名士兵應聲倒地,殷紅的鮮血順着臺階蜿蜒流下。唐天喜提着手槍四下顧視,冷聲說道:“看什麼看!還不趕快填寫選票!如果等會兒還選不出我等屬意的大總統,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話音未落,外面又傳來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隨即巨大的爆炸聲響成一片,震得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仔細分辨,爆炸的地點依稀就是大總統府所在的方位。唐天喜再也無法冷靜,快步走出會場向大總統府方向望去,只見十多架飛機在上空來回盤旋,不時扔下幾枚航空炸彈。隨着炸彈落地,一道道黑色的煙塵直衝天際,巨響聲也不斷傳來。
“沒、沒想到孫百熙居然膽大如斯,竟敢轟炸大總統府!雲、雲亭旅長,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聽到說話,唐天喜這才發現阮忠樞原來就站在自己不遠處翹首北望,只見他面如土色兩股戰戰,每一顆炸彈爆響時渾身都會猛抖一下,眼神中除了惶恐之外還有幾絲慶幸,估計他是在想:如果自己不是領命出來處理國會事務,定然難逃過這一劫難!
唐天喜咬咬牙道:“鬥瞻兄,小弟帶些人到大總統府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有,煩請你在此堅守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阮忠樞不知是顫慄還是在點頭:“也、也好,那就麻煩雲亭賢弟了!這裡有我頂着,您就放心去吧!”
唐天喜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什麼叫“您就放心去吧”?聽着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好在眼下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隨後他點了幾隊精銳人馬,向大總統府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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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孫元起確實如袁世凱所言,非常愛惜京城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派飛機轟炸的。可是他現在遇到了不一般的情況:根據情報,凌晨時分國會大樓中傳來一陣凌亂的槍聲,而且袁克定準備在完成總統選舉之後逮捕處決一批議員。
這個情報頓時讓孫元起繃緊了神經。要知道國會大樓裡不僅有三四百名新中國黨議員,而且楊度、楊永泰、陳訓恩等心腹親信盡在其中。如果他們要有什麼閃失,不亞於卸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是距離京城最近的經世大學守軍還要面對來犯的中央陸軍第三師第六旅,自保尚且堪憂,哪有餘力去救援數十里之外的楊度等人?
除掉經世大學守軍以外,距離京城最近的當屬現在已經集結於直隸、山西交界永嘉堡一帶的陸軍第四十七混成旅,姑且不論張家口至懷來一帶地形崎嶇艱險易守難攻,也不論當面的中央陸軍第一師和騎兵第三旅,即便一路暢通無阻,從永嘉堡到京城四五百里也要走上三五天時間。等第四十七混成旅趕到救援,恐怕楊度等人墓木已拱!
除此以外,唯一可能的救援手段就是飛機。然而眼下的飛機還不像一百年後那麼高科技,可以實施定點轟炸、空中救援。估計依照現在的技術水平,一顆五百公斤航空炸彈下去,絕對是十成十的玉石俱焚!就在孫元起爲難之際,昨天傍晚抵達大同的山西都督趙景行建言道:“先生,學生覺得咱們現在動用飛機纔是上之上策!”
“哦?你的理由是?”
一兩年不見趙景行明顯成熟許多,嘴脣上蓄着一抹濃重的鬍子更顯得老成幾分,聞言恭謹地答道:“學生知道先生不想動用飛機轟炸京城是怕損壞房屋、傷及無辜,但是我們也要想到如果任由袁克定胡作非爲,在日本支持下唆使北洋軍與我大戰一場,那時死傷的百姓、損壞的房屋何啻於現在的百倍千倍!若是咱們動用飛機將袁克定等除掉,可謂是抽薪止沸、剪草除根!此其一。
“或許先生還會擔心此時距離您發表聲明的二十四小時最後期限還有一段時間,但我們也要考慮到當時袁克定還沒有與日本人簽訂賣國條約,也沒有立意殺掉國會議員,咱們現在派遣飛機轟炸是事出有因。再者說,等飛機抵達京城上空時,距離北洋軍包圍議員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他們不僅不解圍,反而變本加厲,我們不得不稍施懲戒。此爲其二。
“其三,無論將來是戰是和,如何應對北洋軍都是頭號難題。待之以和,則恐他們益加狂妄不可複製;待之以威,則恐他們心懷怨恨伺機作亂。最好是趁着現在儘可能地剪除削弱他們的力量,並在他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讓他們以後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先生不妨在轟炸大總統府的同時,對進攻經世大學的第三師一部,駐張家口的第一師、騎三旅,駐北苑的第十師進行大規模轟炸!”
孫元起忽然也想到,百年之後清代的宮殿王府、衚衕大院是文物,可現在即便新蓋的也都是民初建築,清代建築更是過江之鯽,何須保護?遙想建國之際不知扒了多少城牆、多少王府、多少故居,北京城還不照樣是北京城?
想到這裡,孫元起點了點頭:“也好,我們就讓北洋軍好好長長記性!”
隨着飛機從太原、大同機場不斷起飛,集結在直隸、山西交界永嘉堡一帶的第四十七混成旅也向張家口方向開進。後世稱爲“制憲戰爭”的大戰正式拉開帷幕,因爲交戰雙方是孫元起、袁世凱,時間是民國三年(1914),故而又稱“孫袁大戰”“民三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