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4

part 44

蘇白最近有點失眠,因爲他的牀上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蘇淮安。

本來一切都還好,只是在他從醫院回來後的某一天,晚上忽然被手臂上傳來的一陣疼痛驚醒,然後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人趴在牀上睡着了,受傷的那隻手臂可能因爲打了石膏太沉,所以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被他壓在了身下,硌得胸口和手臂都挺疼。當時正是後半夜,蘇白不太想打擾別人,自己也沒太當回事,就那麼迷迷糊糊地蓋着被靠在牀頭眯了小半夜,結果第二天一早就無比悲催地又燒起來了,然後被一羣人折騰到醫院,重新做了檢查打了石膏掛了點滴纔算完事。

林柯之後考慮了一下,跟蘇淮安說蘇白身上的傷復原的時候可能會有些不舒服,所以半夜可能睡覺會不老實,讓蘇淮安最好派個人在蘇白睡覺的時候看着點。蘇白當即就舉爪反對,一來是覺得自己睡覺旁邊坐個人會不自在,二來則是覺得大半夜的不讓人家睡覺太不人道了,再說他也沒覺着自己睡相差什麼的。

蘇淮安當時沒說什麼,蘇白還以爲他也不同意,只是那天晚上大概八點多的時候,蘇白就眼睜睜看着江管家在自己瞪得溜圓的眼皮底下,又往牀上放了一牀新被還有枕頭,之後笑眯眯地告訴蘇白,蘇淮安已經決定從那天開始,親自看着他睡覺。

蘇白心裡當即被無數點點點軍團淹沒,看着倚在門邊的蘇淮安默默無語。

80、90後的一大顯著特點就是晚上普遍睡得比較晚,作爲一個靈魂80後殼子90後的娃,蘇白當然堅決徹底地貫徹着這條普遍規律。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因爲裝得比較老實,所以陪護的護士們對他比較放心,每天在蘇白裝作睡覺後基本就不會再來了。蘇白就在她們都出去之後,偷偷把電視打開——沒辦法,每天都在牀上躺着,人都快發黴了,而且明明時間還很早啊……習慣性熬夜的蘇白,在住院那陣子每天都會看電視節目熬夜到凌晨,雖然有些無聊,但也不會覺得太寂寞。回家拿到早就被送回家的手機之後,蘇白每天也會和王瑤發發短信,沒事拿手機上上網什麼的,筆記本他現在自己還沒辦法去拖到牀上,而且容易被人發現,所以暫時還沒辦法指染。結果現在換了蘇淮安這麼個比鬧鐘還準時的特護,到點就讓閉眼睛睡覺,睡不着也得睡,睡前還給蘇白擦好臉,連手指頭都一根一根給他擦得乾乾淨淨,然後再餵給蘇白一杯熱牛奶,之後拍拍蘇白的腦袋讓蘇白乖乖睡覺。

蘇白每次面對着這樣的蘇淮安時,都會覺得心情異常地複雜。蘇淮安這麼細心照顧他,說不感動根本不可能,但同時他也覺得自己畢竟不是小孩子了,這次的事情他本來是好意,結果現在又要勞累蘇淮安照顧自己,總覺得和自己一開始的預期不一樣,他本不想給蘇淮安添麻煩;但每次在看到蘇淮安平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又都會有一種很溫暖的幸福感,不是特別濃烈那種,卻總會讓他胸口暖暖的,連心情也會柔軟幾分;他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蘇淮安在某個時間的片段中,真的把他當成了原來的蘇白,因爲只有爲人父母的,纔會真正關心照顧自家小孩到這個地步。林家爸爸從來不是一個會關心人的男人,蘇白在他身上從來沒有感受到那種直白的關於父愛的感官,卻在蘇淮安身上感覺到了,這讓他自己也有些迷失。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對蘇淮安的感情,究竟是愛戀多一些,還是對於長輩的依戀多一些。

房間裡很安靜。蘇白躺在牀上,微微側頭看着正靠在牀頭曲着一條膝蓋坐着的蘇淮安。蘇淮安是個很細心的男人,因爲要讓蘇白睡覺,所以他只留了一盞自己那側的小燈。他的身影高大,本來可能會落在蘇白身邊的燈光,全部被他的影子所覆蓋,所以蘇白纔可以安心地躲在陰影裡觀察這個男人,而不用擔心被男人發覺。蘇白知道蘇淮安很忙,平時這個時間,這個男人應該正在書房裡處理趣件,而爲了照顧他,現在這項工作就移到了他的牀上。蘇白不明白這個男人爲什麼永遠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去處理,他只希望自己能少給這個男人填寫麻煩,甚至如果可以,他想要成爲這個男人的助力,幫他一起分擔那些抗在肩上的重擔。

這個想法多少有些自作多情,蘇白在燈光的暗影裡無聲揚起脣角,可就算如此,他也還是想爲這個男人做些什麼,只爲了能讓蘇淮安可以不要那麼累。

這是蘇白第一次看到蘇淮安戴眼鏡,樣式簡約的無框眼鏡安靜地立在蘇淮安挺直的鼻樑上,鏡片後的眼眸古井無波,專注地盯着手裡的趣件。淡黃的燈光在蘇淮安臉上勾勒出一道柔亮的線條,讓正觀察着他的蘇白偶爾會產生一種,這個男人其實很溫柔很溫柔的感覺。

本來還不習慣牀上有另一個人出現的蘇白,幾乎每天晚上都是這樣,在男人逐漸被光影模糊了的輪廓裡,安靜地睡去。

蘇白每天睜開眼睛時,身邊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他起得晚,而蘇淮安每天都要準時上班,所以兩人除了晚上能在牀上見面,其他時間反倒沒什麼交集。

讓蘇白有些意外的是莫司言時不時發過來的短信。雖然和莫司言的接觸不多,而且他現在整天躺在牀上還是託了莫司言的“福”,但蘇白總是對這個男孩生不起什麼厭惡的感覺。或許是因爲那天那個喜怒無常像小孩子一樣的莫司言讓他覺得有趣,也或許是莫司言第一次發過來的那個問蘇白什麼時候能去學校上學的短信,觸動了蘇白某根名爲寂寞的神經,蘇白對莫司言偶爾發過來的那些跟他本人一樣跳脫到讓人摸不着頭腦的短信,總是會很認真地或吐槽或毒舌地回覆過去。一來二去,兩人反倒親近了許多。

然後在滿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已經開始發芽的某一天,那個不定時抽風的莫家少爺,在江管家如臨大敵的目光中,拎着一大包東西登堂入室,直奔蘇白臥室。

蘇白那時候正拖着已經恢復了大半但依舊不能做劇烈運動的身體在陽臺上逗鳥。被蘇淮安賜名“玄墨”的那隻小鷯哥正站在一片帶着春意的微風中吊着小嗓子,聲音清脆嘹亮,唱得不亦樂乎。蘇白就坐在一旁的老爺椅裡,身上蓋着薄毯,眯着眼睛喝着果茶吹着小風聽他家小鷯哥唱歌,時不時扔兩個腰果過去作爲獎勵,一人一鳥其樂融融,看得莫司言一陣心裡不平衡。

“喲,美人兒,你這小日子過得倒是挺舒坦啊。”把包往地上一扔,莫司言兩步竄到蘇白身邊,挑起蘇白下巴做花花公子狀。

“舒坦你妹!”一巴掌把莫司言的爪子拍下去,和莫司言已經混了七分熟的蘇白瞥了眼莫司言那張對於男孩子來說有些過於豔麗的小臉,“東西都帶來了?”

“嘿~”莫司言怪笑一聲,把扔在一邊的打包拖到蘇白腳下,然後拖了個椅子坐在蘇白對面,坐定後挑眉,“你要這些廢紙幹什麼?難不成車禍真把你裝轉性了?”

蘇白白了他一眼,“轉什麼性,小爺以前難道就不愛學習麼?”

莫司言嗤笑一聲,顯然不以爲然,縮在靠背裡沒吱聲,眼睛轉了轉,就直勾勾地奔着鳥籠裡的小鷯哥去了。

蘇白也沒在意,從包裡隨意抽了幾本A高的複習題,看着一會兒滿篇的黑字,覺得頭有點疼。之前他也跟林柯說讓他幫忙把A高的複習資料弄回來點來着,畢竟這麼長時間沒去上課,再不動動腦子估計大腦就要生鏽了。而且他雖然第二次讀高中,但是普通人的先天智商在那擺着呢,死活也成不了那種IQ180的天才,頂多佔了點學過一遍的優勢,不過這點優勢在A高這個精英如雲的學校顯然也不怎麼夠看,所以蘇白最近有點上火。林柯則說讓他先專心休息,蘇淮安也是如此,總讓蘇白隱隱有一種就算他成績不好,也還有他們兜着的錯覺。

蘇白不喜歡這樣,他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總覺得,如果有件事,別人全都做不到,那麼就不用去強迫自己做到;而如果一件事,很多人都能做到,那麼他就也必須做到,而且結果不能太差。這種隱性龜毛的本質,促使他在一次跟莫司言胡扯的時候,讓莫司言幫他收集一下A高最近幾屆的複習資料,也就是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這一堆。

“嘎——壞人——壞人!”小鷯哥的尖叫聲和着翅膀撲棱的聲音拉回蘇白的思緒,一擡頭就看到莫司言那丫竟然把手伸到鳥籠子裡去了,而且正抓着小鷯哥橘紅色的小爪子往外拖。那隻傻鳥就邊撲騰着反抗邊用尖利的小嘴去啄莫司言,直把莫司言的手背上啄出許多血紅色的小洞。

蘇白驚了一下,趕忙站起身,一下牽動了胸前的傷口,悶哼一聲擰起眉頭,快步走過去,一把按住莫司言的手往籠子外拉。結果也不知道那小子是哪根筋不對了,死活不鬆手,黑漆漆的眼睛裡盯着那隻同樣黑漆漆的小鷯哥直冒寒光,看得蘇白滿腦袋黑線,“快點放手!沒看到都流血了嗎?!”

莫司言這才把目光落在蘇白臉上,滿是戾氣的面孔讓蘇白稍微驚了下,隨即沒好氣地出聲,“看什麼看?你都多大了還跟只鳥較勁!”

說完,就看莫司言那娃臉上莫名其妙地多雲轉晴,之後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跟蘇白嚷嚷,“疼……”

蘇白咳了一下,給莫司言指了指房間裡放藥箱的地方,讓他去取過來,然後趁着莫司言顛顛過去取的空擋,把他們家受到無妄之災的小鷯哥墨仔放出籠子,看了看它依舊紅彤彤但是貌似沒斷的小爪子,然後遞給小鷯哥幾粒乾果,“乖,出去溜達溜達,按你以前離家出走的日子溜達就行,以後見到剛纔那傢伙躲遠點。”說完,自己先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家這傻鳥能不能聽懂。

把那隻傻鳥拍飛,回頭就見莫司言小拎着個小藥箱站在身後,眼神兒陰測測地,看得蘇白乾笑了一聲,趕忙拎着莫司言坐下上藥。

“疼。”酒精沾到莫司言手上的時候,一直任蘇白擺佈的娃終於喊了聲疼。

蘇白白了他一眼,蹦出一句“活該!”然後想到自己小時候只是擦傷了一小塊皮,用酒精消毒的時候都疼得嗷嗷叫喚,還是低頭給莫司言吹了吹,下手的動作也輕了不少。然後莫司言果然就不再喊疼了。蘇白有點納悶,難不成這樣就真的不疼了=?=?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啊喂!

如果蘇白這時擡頭,一定會看見莫司言臉上,難得露出的不帶一絲陰霾的笑容。

因爲他家小鷯哥太給力,所以莫司言爪子上傷口不少,最後只能讓蘇白實踐了一把“用紗布把人包成木乃伊的一千種辦法”,然後看着莫司言和自己右手臂一樣的狀態,有點樂。

“蘇白。”和蘇白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蘇白給自己包紮的莫司言出聲。

“嗯?”低頭正玩得樂呵的某人。

“我發現你以前看到的有趣。”

“嗯。”

“所以你以前的那個提議現在可以通過。”

“哈?什麼提議?”蘇白一臉茫然擡頭,看來是跟前主有關係。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莫家少年一臉嚴肅狀。

蘇白滿頭黑線,“我一直以爲我們早就是朋友了。”——發短信發出來的革命友情,瞟了一眼莫司言手上的紗布,蘇白摸摸下巴,同樣都“殘”了這點也算是有難同當的一種表現形式。

然後蘇白就被聽了他的話之後一臉笑嘻嘻地莫家少年推倒了。

“喂喂喂,我可是重傷患者,下手輕點!”被推倒在沙發上的某白懶洋洋地出聲。然後在莫司言站在自己面前,一條腿跪倒自己身側時,終於有點覺得不對勁兒了。

“遠點遠點。”伸出一根手指隔離開莫司言俯下的身體,蘇白有點抽,他知道莫司言是個愛玩愛鬧的,所以也沒怎麼太在意。

“不要。”果然,莫家少年理所當然地拒絕。

蘇白頓時一腳踹過去,莫司言往後一跳,成功躲過襲擊。然後忽然一下蹦到蘇白身上,嚇了蘇白一跳,還好莫司言的雙腿是壓在蘇白身邊兩側的沙發上,所以蘇白以爲會出現的重傷狀況並沒有出現。不過兩人此時的距離還是太過曖昧了,這讓蘇白有點不高興。

莫司言那張笑得一臉無賴的臉讓蘇白有些頭疼,伸手拍了拍莫司言的腦袋,面對莫司言的時候,蘇白總覺得是在面對着一個小孩子,不過莫司言也確實比他小了不少,“別鬧了,快起來。”

莫家少年用力搖了搖頭,“TA~DA~”,說完,露着一口小白牙越湊越近。

正在蘇白想着乾脆叫江叔來把莫司言拎出去的時候,房門“哐當”一聲被踹開了。

蘇白和莫司言同時看過去,正看到站在門口明顯風塵僕僕剛趕回來的蘇淮安。

蘇白有些莫名,蘇淮安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莫司言則是眨了眨眼,注意到蘇淮安的目光正滿含戒備地落在自己身上,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回頭就在蘇白嘴脣上啵了一口。

空氣中頓時傳來兩聲輕微地抽氣聲。

顧不上胸前的傷口,用力把莫司言從身上推下去,蘇白黑着一張小臉站起身,狠狠踹了幾下正跟他裝無辜的莫司言。然後僵硬地轉過頭看着已經抱胸站在門前的蘇淮安,忽然也想像他家小鷯哥似的玩離家出走。

這算是毛?捉|奸在沙發麼=?=?

默默無語地蘇白,內心翻江倒海地咆哮。

作者有話要說:與國界無關,與種族無關,與宗教無關,以生命的名義,尊重生命,祈禱平安。

今天可能就這一更,本來說把昨天的補上來着,結果晚上團裡開會,可能趕不及寫下一章了OTL。

於是這章算今天的,昨天的咱會找時間補上的,內牛爬過。

專欄在此,收了收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