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把夏如軒所處於的兩個同一時間卻不同空間的世界放在同一個屏幕的兩張動態圖片上,以同樣的速率播放對比的話,那就可以看見夏如軒現在所觸碰的世界,正以一種看得見的速度飛快的變化着,這種變化會牽扯出的漣漪隨之改變整個世界。
看着與記憶裡偏差地越來越多的世界,有時候夏如軒會忽然擡頭想着,如果以前所做的一切都能夠改變,那麼他曾經真實存在過的那個世界還存在嗎。
這個世界是僅有的孤獨的,還是在這冗繁的時間軸上,可以同時存在兩個夏如軒呢?
也許會有另外一個夏如軒正處於二零一一年年末,他在一夜的宿醉之後帶着悲痛的情緒去參加父親的葬禮,然後繼續在那個時空兢兢戰戰的活着。不需要理想亦沒有希望,擡起頭看見的只有灰暗的天空上承載的大片大片的蒼茫無助和迷霧一般無法看穿的未來。
他想他是幸運的,他可以站在這裡,站在自己曾經待過的世界裡以一種孑然的姿態望着這個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裡,那些已經在記憶中早已經消失不見的斑駁的老房子,那些被碾壓成碎片的,破舊陰暗而又逼仄的弄堂,再或者是鐘山北路上那些象徵着在這個時空最繁榮的街道上,那些在夏如軒印象中過時的招牌和霓虹。
他儘量不去讓自己想那些已經晉升到哲學角度的問題,他知道他永遠不會得到答案。他會帶着他的秘密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在這個世界上知道的太多的人總是孤獨的。
其實不管有沒有這個答案又有什麼重要的呢,人就是因爲顧慮的東西太多所以才總是活在擔驚受怕之中。他現在已經明白,此刻的自己就是自己,他會讓這人生絢爛耀眼起來。不管是算是和重生之前相比,還是和腦海中忽而多出來的那些殘忍的記憶相比。
他有着大片大片雍容的時光——即便他的眼前有着那些屬於誠仁世界裡暗自波動的潮涌,還有那棲息在暗涌之後張開着血盆大口昭示着有什麼陰謀的困獸。
但至少此時此刻,在他還沒有走到那個高度之前。他可以盡情的享受着他的生活,無論在那個圈子裡面的世界如何涌動着翻江倒海的權利搏殺,還是高層無情的爭鬥。他就像是在距離千里之外一樣,笑着跳着,一面感受着那一切的餘波,一面吃着鐘山北路上那路邊攤的美味小吃,一面不經意地眺望一眼人氣平平的華美電器旗艦店。
曾經那些他以爲沒有任何波瀾的平靜的歲月,其實只不過是脆弱的鋪蓋在那漩渦之上的假象。總有一天會在在時間之手的撥弄下漸漸墜落,墜落。讓他可以清晰的捕捉到所有潛藏着僅僅展露出一些細碎脈絡的細枝末節。
“好辣哦。”柳依吃了一口手上的炸串,吐着小舌頭不停的用手扇着。那明亮清澈的眼裡因爲辣幾乎蒙上了一層水霧,夏如軒輕笑着把手上的礦泉水遞給她。
柳依接過水把炸串遞給夏如軒,“你嚐嚐。”
夏如軒接過來,嚐了一口,不得不說這種路邊小攤上的小吃味道還是相當不錯的。冬天寒風凜凜,正是適合吃一些油炸辛辣食物的時候。小攤邊圍滿了擁擠的人羣,手上都拿着零錢買個一兩串炸串解解饞。
炸串的老太太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給炸串涮上各種醬料然後遞給食客們,依靠着出色的味道,老太太在這各種小吃琳琅滿目的鐘山北路上愣是依靠着這一個小攤子造成了人羣的擁堵,她的身體有些佝僂,但此時的神色卻顯得有些幸福,這種卑微的幸福讓夏如軒有些羨慕。
當然也僅僅是心裡這麼想一想,即便可以他也不會選擇那樣的生活。
“你怎麼吃的啊……”柳依嬌笑聲從一旁傳來,她手裡抓着紙巾擦掉夏如軒鼻尖沾上的醬料,手指卻是有幾分涼意的在夏如軒鼻尖蹭了一下,夏如軒愣了下低聲笑着,看了一眼笑靨如花的柳依,一時有些失神。
在他的記憶裡,柳依很少有笑臉,而且一向讀力獨行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纔會給記憶中的夏如軒帶來一種如同冰山一般生人莫近的記憶和氣質。其實夏如軒漸漸明白一個長着姣好面容出身平凡的女孩要在這個社會上打拼也許比一般人還要困難一些。
如果要說因爲夏如軒的重生而改變的最多的人,應該就是柳依。大街上這對男才女貌的情侶惹得周圍不少人紛紛羨豔的注目。望着柳依那清麗的笑容,又望着柳依身上那樸素的衣飾,夏如軒忽然想到什麼,伸手拉過她朝另一邊走着。
……恆源廣場。
一樓,普拉達專賣店。
李麗上個月剛剛成爲這家店的導購員。
憑藉着出色的外表,還有像是精確如計算機一樣的“識衣能力”,她總能給客戶推薦價位恰到好處的商品,卡在對方的承受能力的極限。
因此她單月的銷售額比其他導購員要高上百分之三十,現在已經成爲這家店的王牌導購,只要她出面,基本上沒有拿不下的顧客。
而她的夢想便是藉助着在普拉達工作的機會,釣到蘇南最頂級的富家公子。
正站在櫃檯旁發呆,突然一對看似情侶的年輕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這家店。
她回過神來,堆起笑容往前走去,只是剛不過定神一看那笑容就從臉上消失了。
正如之前所說,她有着豐富的經驗,知道如何判斷顧客到底有沒有消費能力……而在她看來這一對顯然沒有。
因爲女孩身上的衣服在她看來實在是太不入流了,那根本不是她認識的牌子……或者說是她完全不屑於去認識的品牌,因此她根本懶得去觀察那個男人。
這樣的人李麗倒是見了多了,反正他們看到標價,自然也就會知難而退。所以李麗倒也懶得上去說話,只是站在兩米外用帶着淡淡不屑的眼神望着他們。
讓李麗感覺到極其荒謬的是,李麗盯着他們看了一分鐘他們兩個都沒有知難而退。那男人倒也可以裝模作樣當作若無其事一般拿起衣服前後翻看着,一點也不見窘迫。這讓李麗覺得有些荒謬了,不僅是那男人,就連那女人也一樣靜如止水一般修養極好。
而讓李麗在一開始就覺得反感的,則是因爲這女人那精緻的五官讓對自己外表及其自信的李麗也頓時想要退避三分,不過李麗還是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優越感,因爲她所接觸的都是她心中的‘上層人士’。
男人回過頭來掃了眼漠然的李麗,有些不耐的皺了皺眉毛,那俊逸的劍眉星目裡平靜的沒有一點拘謹的色彩,爾後平淡的開口,“試衣間在哪?”
李麗皺着眉頭沒有開口,她想了下決定出擊了,於是臉上揚起職業的微笑,噠噠噠用力踏着高跟鞋,優雅的挪到了男人面前。
“不好意思,先生,這套衣服的價格是……”李麗帶着一種自以爲高貴的微笑,想從男人的表情裡捕捉到那霎那間的驚慌和失措。很可惜,她話才說了一半,被男人那平淡的沒有波瀾的聲音打斷,“我看得到。”說着皺了皺眉掃了一眼李麗,然後細聲對身旁那宛若天仙下凡的美麗女子道,“我記得是在那邊,你去試試吧。”
李麗沒有想到居然被對方直接頂回來,當下便有些惱怒,想開口諷刺一句。但話放到嘴邊卻本能的收回去,變成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哼——男人太過年輕讓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過多的關注,但是男人的氣勢還是讓她本能的退縮了一下。
年輕的女人雖然穿着普通,但是身上卻有透漏着一分淡淡的傲氣,原本有些猶豫的她見到李麗的諷刺,轉過頭掃了她一眼,然後便往試衣間那邊走去。
李麗有些憋屈的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其實在進入到這些頂級店鋪之前的確進行了很長時間的培訓,這種國際頂級品牌的導購員和街邊不入流品牌的那種導購是完全兩種姓質的。
賣便宜貨和賣貴貨是不一樣的。賣便宜貨要熱情。
那些導購更多的像“推銷員”,不停地在顧客的耳邊喋喋不休,推薦各種各樣的商品讓顧客眼花繚亂的不得不趕緊結束購物——不論是購買或者離開。
對他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多幾分鐘就多幾塊錢的獎金。
但是像李麗這種則不然,她們則完全屬於“服務員”的行列,在第一天培訓的第一節課便是在顧客不發問的情況下不要干擾顧客的選擇,要“冷”一點。
耐心,微笑是她們應該擁有的素質。所以李麗現在保持着本能的耐心,但是這種是對於顧客來說的……如果等會他們不買東西可就不是顧客了。李麗饒是想着。她心裡暗襯着等回頭他們灰溜溜的離開的時候自己再說幾句解解氣。
正盤算着,門口又走進來一對年輕男女,李麗心裡有些燥意,怎麼現在恆源廣場似乎變成了年輕男女都可以隨意進來亂晃的地方了。李麗有些不耐煩的習慣姓的掃了眼那年輕女人。
僅僅一眼,李麗的態度立馬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清晰的明白這個身上穿着香奈兒的外套手上挎着一個LV包的年輕女孩和剛剛那個有多大的差別。最主要的是……這個可是店裡的老顧客,聽店長提到過極有來頭!
李麗立馬把心裡剛剛的不快拋去,往那邊邁着矯健的步伐一陣愉悅的走過去,“蘇小姐,最近又來了幾件新貨你要不要看看新品冊?”
蘇小姐聽聞轉過頭來,莞爾笑道,即便極其年輕,在李麗看來神情裡那高貴的氣質一展無遺,“嗯,那就看看吧。”
聽見這聲音的夏如軒有些愕然的轉過頭掃了眼,蘇靜雅那在他記憶裡有些頑劣的形象在此刻正嫺靜的不像話。夏如軒無言的笑了笑,真是冤家路窄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