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看到綠萍的神色,便心知不好。果然,綠萍一步步逼近她後,忍着心中的恨意,顫聲問道:“你說你是秦莞?你居然是秦大小姐?”
“我……我……我是秦莞……”楊雁回緊張之下,竟有些口吃。她腦海中有無數想法一閃而過。然而最終也只能說一句,我是秦莞。
綠萍強逼着自己保持平靜,卻依舊剋制不住,咬牙切齒道:“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說說,那些柿餅是怎麼回事?你還記得吧?當年,我本來可以離開霍家的,可是卻無緣無故的暈過去了,後來……霍志賢就進了我房裡……”
楊雁回面色一片慘白。
她當初走的那一步棋,確實走對了。綠萍後來幫過秦夫人很多忙,也暗地裡給秦芳上了很多眼藥。這一切都是因爲,綠萍在最關鍵的時刻,求秦太太救閔氏。秦太太既然幫了閔氏,綠萍自然也做這些來回報秦太太。
綠萍對楊家很好,對楊雁回自然也非常好。今日卻叫她知道,當日害她的人,就是她無比信任的表妹。就在不久前,她爲了維護這個妹妹,還捨出這張臉,拉着她在花浴堂招呼了別人大半日。
楊雁回不答話,綠萍便逼問道:“你說啊!”
楊雁回怔了半晌,方道:“我……我那時,我只想着,你幫人害過我的繼母,她那時是秦家唯一對我好的人。你還幫人欺負我……”
綠萍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她只覺得恨死了眼前這個騙了她幾年的小賤人,這些年來,她簡直是在被秦莞當猴耍!秦莞看着她時,心裡一定很得意。笑她是個愚蠢的傻子!
想到這裡,綠萍忽然上前,一把扼住了楊雁回的脖頸,那嫩藕一般的脖頸,便被她狠狠扼住。她幾乎是要將楊雁回生生掐死。
楊雁回本就驚魂甫定,手腳發軟,落在綠萍手裡,幾乎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她又有了當初落在秦明傑手裡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一點也喘不上氣,幾乎要被掐死了。
綠萍下死手掐着她,口中反反覆覆說着:“你知道我在霍家受的是什麼樣的罪,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麼?你知道麼?你知道麼?”
俞謹白一腳跨入臥房,便見到楊雁回在綠萍手下百般痛苦的模樣。他先是一驚,隨即迅速上前,用力撥開了綠萍的手。
楊雁回終於得以喘息,整個人癱倒在俞謹白懷裡,連坐穩的力氣都沒了。
俞謹白一手指着綠萍吼道:“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綠萍心知有俞謹白在是無法再得手的,便精神恍惚的晃了出去。
俞謹白輕撫楊雁回良久,方纔安撫好了她。
楊雁回嗓子方一舒服了些,便低泣出聲,她道:“謹白,你知道了我以前乾的事,是不是會覺着我很壞?”
俞謹白根本就什麼也不知道。他只得試探着問道:“你以前做了什麼?你怎麼會……是秦莞?”
楊雁回想到以往的事,便覺得心底那個早已被塵封許久,久到她早已忘記了心上還有那麼一道傷的傷口,再次撕裂了。
她終究還是逃不開過往,還是要面對她原本是秦莞的事實。
俞謹白見她哭,忙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楊雁回道:“我一點兒也不想做秦莞,在我心裡,秦莞本來就死了,死了很多年了。我只想做楊雁回,我就是雁回,我是雁回。”
俞謹白將她護在懷裡,撫着她後背,連聲道:“你是雁回,你本來就是雁回。”
楊鴻、楊鶴此刻也已到了外間,聽到臥房裡傳出來的聲音,兄弟兩個一時面面相覷。
呵護疼愛了十六年的妹妹,忽然間就成了秦家早已故去多年的大小姐。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了。
楊鶴幾次擡腳,想邁入臥房裡問個清楚,最終卻只是道:“我先去看錶姐。”
他一點也不想再聽人說一遍他的妹妹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不是雁回這件事。反正他和大哥本就是因爲發現表姐進來了,這纔來找表姐的。
楊鴻遲疑片刻,仍舊在臥房外輕輕叩門。
……
紅衣正在給活着的人處理傷口時,向經天也趕來幫忙。
紅衣問道:“那些人都抓住了?”
向經天搖頭,嘆道:“跑了幾個,其餘的都自盡了,我們一個活口也沒留下。雲香和翠微正帶人處理屍體。”還要往侯府報信,去官府報案,有得忙了。不過那些人就算死了,屍體留下來,也總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的。
紅衣道:“怪不得我瞧見謹白又回來了。原來是外頭打完了。”
紅衣說着,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手邊人的傷口,當即便又不滿道:“不過是傷了胳膊,流血也不算多,怎地人就昏了?”她拍拍躺着的少年的臉,道,“醒醒!”
躺着的阿四張開了雙目,但卻隨即又大喊大叫起來:“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
紅衣好笑道:“阿四,你且看看我是哪個!”
旁邊的宋嬤嬤趕緊過來,拉起阿四,道:“你怎麼對着向太太大呼小叫的呢?”
阿四清醒過來後,這才哭天抹淚道:“宋嬤嬤,我想死你老了,剛纔真是嚇死我了。來了許多惡徒……我胳膊疼。”
宋嬤嬤道:“我來給你上藥。擦了藥就不疼了,快別叫了。咱們家裡今天不少人,都……你命大呀,快別哭了。”
這麼慘烈的情形下,阿四的連番叫嚷,竟引得衆人心裡鬆快了那麼一些。
……
楊雁回對俞謹白和楊鴻說完過去所有的經歷,在他兩個匪夷所思的目光中,繼續道:“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我就這樣成了楊雁回。我根本不敢告訴別人,我怕別人當我是妖怪,是鬼,是怪物,我也怕秦家的人知道了,又抓我回去,那我怎麼辦……爹孃那麼疼我,哥哥對我又好,我也不想離開楊家,一點也不想。後來,後來慢慢的,我就真的覺得自己是雁回了。秦莞……反正已經死了,死了……”
楊鴻似是消化了許久,才接受了這件事。愣了許久,他才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這裡看起來也沒什麼事需要我了。”語氣疏離而客氣。他一時間也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妹妹”。
待楊鴻走了,俞謹白這才又將楊雁回抱在懷裡。她此刻像一隻受傷良多,急待溫暖的小貓。
楊雁回道:“謹白,你不會覺得我心腸太壞麼?你那麼磊落,我卻做了那樣見不得光的事……”
俞謹白道:“你那是沒有別的辦法爲自己報仇了。如果是我,根本不會讓人欺負到這麼慘”他的語氣裡只有憐惜,“雁回,如果我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早到秦莞還活着的時候就好了。雖然想一想,似乎又不太可能。其實他自己還不是一樣,做的事也不敢見光。他太同情和理解雁回了。
楊雁回聽了這話,抓着俞謹白的衣襟,淚如雨下。
俞謹白勸慰道:“別再哭了,不然臉上的傷就好不了啦。”
楊雁回還是很擔心臉上留疤變得不美了,這才抑住了眼淚。
俞謹白又道:“聽到你方纔那些話的人太多了。不說別人,單說綠萍,她就不會爲你遮掩的。這件事瞞不住了。雁回,接下來,你要面對的,只會更多。”
楊雁回聽了這話也怔住了。她那會就該想到這些事的。
俞謹白又道:“你不用擔心。無論別人怎麼看怎麼說你,都不要緊,我都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