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膝下無子苦周氏
紅薇垂首站着,周氏拄頭無語,臉色沉降,抱廈裡落針可聞,洛瑾瑤咬着指甲看看周氏又看看紅薇,輕聲問道:“阿孃,出了何事?”
周氏猛的回過神來,怕嚇着洛瑾瑤似的,笑道:“沒什麼大事,就算有也和你這個潑出去的水無關。對了阿瑤,你和女婿住的院子我已收拾妥當了,就是我院子旁邊的山明秀水閣。”
“我不住山明秀水閣,我還要住回我以前的繡樓。”洛瑾瑤當即道。
“糊塗,你個忘事精,繡樓裡還住着你堂姐呢,你現在可是有了夫婿的人,別不知道輕重。”
“我就不,我就要住繡樓,阿孃你讓洛瑾瑜搬出我的繡樓,搬回他們二房自己的院子去,別讓她佔我的地方。”洛瑾瑤想着:我若明說洛瑾瑜、祖母、三嬸孃她們有壞心,沒憑沒據的,阿孃又要罵我想一出是一出,反正我也是阿孃獨生女兒,索性豁出臉面來混鬧,阿孃心裡慣着我,自來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由着她罵幾句,回頭她還得滿足我。
遂臉蛋通紅,搖着周氏的手臂纏磨。
周氏輕擰住洛瑾瑤耳朵,氣惱道:“孽障東西,原做姑娘時,除卻偶爾犯點小性子,一貫的都是乖巧伶俐聽話,怎麼嫁了人了反學着旁人刁蠻不講理起來,那是你堂姐,她自來照顧你,疼你疼的自己也肯捨棄的,你之前不也是慣常聽她的話,把她當個親姐姐敬重,怎麼忽的又找起她的麻煩來。那繡樓,自你二叔二伯母亡故,她就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坐臥起居從沒分開過的,冷不丁要把她移出去,你讓你祖母怎麼想,讓你阿爹又怎麼想我,你堂姐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不知事的,她心思重,也不知要多傷心呢。當初我雖沒同意過繼她在我名下,但我也是養了她一場的,也是母女的情分,你雖是我親生的,論起貼心來,你倒還不如她,你是多惹我傷心的,她卻想着法兒寬慰我,有時想想,我倒該多疼她些,比白疼了你一場好。”
周氏這原就是,女兒還是別家的好這種想法,嘴上這麼羨慕着,其實心裡真要讓她換孩子了,她比誰都不捨得。
可洛瑾瑤卻當了真的,她原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拆穿洛瑾瑜的僞裝,這會兒又聽周氏這麼說,心裡一急就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抱着周氏的手臂就哭道:“阿孃我聽話,你別不要我,我心裡是比洛瑾瑜更心疼你的,可我嘴笨,沒她會獻殷勤,阿孃你不能被她騙了,我纔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呢。”
眼見的哭的越發兇了,那模樣活似被親孃拋棄了的小可憐似的,周氏哭笑不得,摟在懷裡一邊捶她背一邊罵道:“真是個長不大的小東西,我不過就是那麼一說,親疏遠近我還能分不清。客氣話也聽不懂了,素日的伶俐勁兒哪裡去了。女婿你近前來我問你,我好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兒送在你手裡,你給我送回來的這個怎就變成個蠢笨的哭包子了。”
錢金銀亦是哭笑不得,打千作揖湊趣道:“想是我疼她在手掌心裡,嬌的她越發小孩子氣了。”
洛瑾瑤趴在周氏懷裡羞於見人,焦急的強調道:“阿孃,你真不能被洛瑾瑜騙了,她心裡可恨着我們呢。”
周氏收起笑來,捧着洛瑾瑤的臉問:“這話從何說起?自從我養她在身邊,你有什麼我必然也給她準備什麼,從未偏袒,她因何恨我?”
“是恨我們。”洛瑾瑤強調,小模樣煞有介事。
打量錢金銀還在身邊,周氏便止了話頭,笑着站起來道:“聽你胡唚纔怪。罷了,一路勞累,紅薇啊,你領着小姐姑爺去山明水秀閣歇歇去,我一身的事兒呢,沒功夫聽你胡扯。”
說罷,搭着綠蘿就往前頭去了。
洛瑾瑤還要追上去,紅薇便笑道:“娘兩個親香不在這一時,縱然二小姐你不累,姑爺還能不累。二小姐聽話,隨着奴婢來吧。姑爺也請隨奴婢來。”
一行人出了抱廈,走出庭院,上了雙燕橋,洛瑾瑤便道:“紅薇姐姐,我走這些時日,家裡可發生什麼新鮮事兒了沒有。”
紅薇面上的笑容一頓,遂若無其事道:“若說新鮮事兒呢也有那麼幾件,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小姐以前就不愛聽的,這會兒子想也還是一樣的。”
“那可不對,我現在可愛聽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了,這裡頭也有大學問呢。”她實際上還真不愛聽這些俗務上的事兒,但現在不聽也得聽,能不能找出那些壞人露出的蛛絲馬跡就靠這些小事呢,遂央求紅薇講一講。
紅薇心想,二小姐也一年大似一年了,現在又嫁了人,知道些人事也有好處,便道:“別個倒也罷了,只一樣最令夫人煩憂的,爲着子嗣計,老夫人開始給國公爺塞女人了。方纔給夫人打簾子的那兩個長相美豔的丫頭,一個叫芍藥,一個叫牡丹的,就是老夫人給國公爺預備下的通房丫頭。”
洛瑾瑤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兩個通房丫頭會不會是老夫人派來毒害她爹的,立馬變了臉色,道:“紅薇姐姐,那兩個丫頭開始服侍阿爹了沒有?阿爹在她們那裡過夜了沒有?是萬萬不能讓她們接近阿爹的。”
紅薇便笑着安撫道:“若早知會嚇着您,奴婢就不多嘴了。二小姐放心,那兩個是什麼東西呢,可不值得夫人費心對付,她們呀就是些蝦兵蟹將,來探路的,真正的大頭還是老夫人她們。”
自從被害死後,再回到國公府裡,洛瑾瑤就是有些草木皆兵的,精神一直緊繃着,這會兒忽然聽紅薇這樣說,她敏感的抓住了一點,心想:難道阿孃現在已經開始防備老夫人了?
在紅薇看來,在洛瑾瑤心裡更信賴親近的人是老夫人,自悔失言,怕洛瑾瑤又惱了周氏,忙忙的描補道:“奴婢的意思是,最終希望國公爺有子嗣的還是老夫人,這、老夫人也是爲了國公爺和夫人好,這才心急的。”
洛瑾瑤脫口道:“她纔不希望我阿爹有兒子呢,她最不希望我阿爹有兒子了。”
登時,紅薇住了腳,錢金銀也轉頭看她。
洛瑾瑤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的對錢金銀道:“夫君,我今夜要跟阿孃睡,我要和阿孃說些私密話,你自己回山明水秀閣歇息吧。”轉臉瞧着紅薇,擺出小姐的架勢來,“我向來是尊你們這些服侍我阿孃的丫頭們爲姐姐的,也從不給你們擺小姐的架子,但現在我嫁人了,是大人了,我是主子,那我現在問你,方纔你和阿孃嘀咕什麼呢,你快老實告訴我,不然我讓人打你的板子。”
紅薇哭笑不得,待想說幾句軟話安撫,但見洛瑾瑤一副拿定主意油鹽不進的模樣,想着讓二小姐知道些夫人的艱難又有什麼不好呢。
便做出一副被逼無奈的樣兒來,跪下道:“二小姐,夫人幾要被三老爺夫妻爲難死了。三老爺好賭,十賭九輸,咱們府上就算有金山銀山也不夠他禍禍的,以前呢三老爺還顧忌着點顏面,但自從年前出了您那件事,三老爺夫妻就囂張起來了,三老爺是一點臉面也不要了,輸了錢自己從不還,就讓那些人堵在咱們府門口要賬,咱們夫人催着三夫人還錢,三夫人就裝病,找上老夫人,老夫人就找國公爺哭訴,國公爺心疼老夫人就又來逼咱們夫人還錢,可公帳上哪兒還有多餘的錢呢,近年來多事咱們夫人用自己的嫁妝填補的。可憐咱們夫人膝下無子,腰桿子挺不起來,又想着將來還要倚靠三房的男丁,忍氣吞聲,幫他們還了一次又一次,可這如何是個頭呢。若二小姐沒出嫁,依夫人的嫁妝倒還能支撐個幾年,但年前二小姐一出門子,夫人一氣之下把自己所有值錢的嫁妝都給了您了,此番已是寅吃卯糧了,哪裡來的錢幫三老爺還賬呢,前幾次來夫人沒拿出錢來,不僅吃三房和老夫人的掛落,便是國公爺家裡來也數落了夫人幾句,夫人氣的清清眼淚掉,什麼委屈都往肚裡吞。這還是夫人潑辣的名氣在外,等閒人不敢招惹,但凡夫人弱上一弱,那些人都能把夫人嚼吧嚼吧吃了。二小姐,夫人就您一個骨肉,您可不能不管夫人啊。”
洛瑾瑤越聽越覺自己混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也不會罵人,嘴裡翻來覆去的喊:“他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和他們拼了去,阿孃——”
錢金銀也是氣的不輕,一手扶着洛瑾瑤一邊道:“此時岳母去了何處?”
紅薇見錢金銀長的魁梧壯實,柱天踏地一男子漢,心裡莫名有了底氣,忙道:“家裡男人,似三老爺,誠大爺見要賬的來都躲了,都是夫人擋在前頭,這會兒肯定在外面花廳裡呢。”
洛瑾瑤哭着喊:“夫君,夫君。”此時她已是無了一丁點的主意了。
錢金銀最惱恨她哭,一邊粗魯的給她拭淚一邊道:“你若再哭一聲我可就撩手不管了。”
洛瑾瑤抽噎一聲,趕緊胡亂用袖子一擦,催着他道:“我不哭,不哭了,你快去幫我阿孃。”
想着自己阿孃要在那一衆凶神惡煞要賬的男人裡面周旋,洛瑾瑤就覺心裡難受,忙忙的跟到二門處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