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略顯有些破舊的防盜鐵門從裡面打開了,莫言站在門裡,見是宇凡,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不過,這笑容還沒散去,就凝結在了臉上。
因爲,他看到了站在劉宇凡身後的兩個人。
眼看着莫言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劉宇凡有些擔心了起來,之前沒有提前和莫言打招呼,爲的就是給他一個驚喜。不過眼看着這樣的情形,劉宇凡卻心裡一沉。
“你~~老莫?!”凌遠站在門外,看着一頭銀髮的莫言,有些不敢認,不過那語氣裡,分明帶着一絲激動。
“你~~你們~~”莫言嘴脣蠕動了幾下,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兩位老師,先進來再說話吧。”劉宇凡見氣氛有些尷尬,只得出言打破了幾個人之前的平靜。
幾個人都進了客廳,江雅卻在後面暗暗扯了扯劉宇凡的衣服,有些責怪地看了他一眼。
“姐,我只是想給莫老師一個驚喜。”劉宇凡有些無奈地說道,見這幾個人的神情有些異樣,劉宇凡也不知道自己此刻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了。
“你啊,做事情不過腦子的!好歹也讓莫老師有個思想準備啊。”江雅略帶責備地小聲說道。
而另一邊,三位年過半百的老人面面相覷,彼此之間卻俱都是百感交集。
“老莫啊,要不是宇凡跟我們說起你的事,我們還都不知道呢,這麼多年,大家心裡可是一直都想着你的。”沉默了許久,凌遠纔開口打開了沉默。
“是啊,老莫,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好吧。”石叔誠說着,言下不勝唏噓。
“有什麼好不好的,還行吧。”乍見了故人,莫言的心裡如同驚濤駭浪,許多塵封的往事如泉涌般衝上心頭,然而最終,從他口裡吐出來的話語,卻如此的平淡。可能是這麼多年過去,一些事情早已看得淡了吧。
“唉~~”兩個人見了莫言這樣的情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俱都是發出了一聲長嘆。
“走吧,宇凡,咱們別在這裡打擾他們了,讓他們好好敘敘舊。”江雅悄悄扯了扯劉宇凡的衣服,悄聲道。
“恩,對對。”經江雅的提醒,劉宇凡才如夢初醒,連忙和三位老師打了聲招呼,隨即和江雅、陳思穎三人退出了莫言家裡。
江海商業街,半島咖啡廳裡,一間雅緻的包間,劉宇凡和一大一小兩位美女,愜意地聊着天兒。
“宇凡,這段時間,在學校的日子過得還行吧。”江雅優雅地呷了一口拿鐵,隨意地問道。
“恩,還行吧,附中挺不錯的。”劉宇凡有些喝不慣這種黑黑的東西,嚐了一口後就不喝了,聽到江雅問起學校的事,笑着答道。
“江老師,你可不知道,這傢伙現在可成了附中的風雲人物了。前段時間,這傢伙參加了一場音樂會,彈的就是那首he’s?a?pirate,現在火得不得了,學校裡那些學鋼琴的,都叫他鋼琴魔王呢。前兩天他還和人家鬥琴,那場面那叫一個大……”陳思穎嘴裡存不住話,把劉宇凡在附中那點“光輝事蹟”都給他抖落了出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思穎,我不在他身邊這段時間,你可得幫我看着他點兒,他就是小孩兒一個。”江雅打趣道。
“江老師,你放心,我盯着他呢,他要敢有什麼異動,我肯定把他腰打斷,腿打折……”陳思穎來了一段流行語,頓時把江雅得前仰後合。
“對了,宇凡,這次回來,你有什麼打算?”三人聊了幾句後,江雅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姐,我有什麼打算啊。”被江雅這番話問得有些不知所措,劉宇凡抓了抓頭皮問道。
“你別跟我裝糊塗,就今天這事兒,你是怎麼想的?”江雅看着劉宇凡問道。
“哦,姐,你說這事兒啊。”聽到江雅問起今天的事,劉宇凡頓時來了精神。
“姐,其實莫老師挺可憐的,因爲那場運動,他最黃金的一段年齡都浪費過去了。現在那些事情也過去了,我想如果他能夠重新回到中音,那就最好不過了。以他的水平,即使是現在回去,也肯定沒什麼問題的。”劉宇凡笑着說道。
豈料,聽了他的話,江雅和陳思穎卻同時搖了搖頭。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看着兩人的反應,劉宇凡有些奇怪。
“宇凡,你想得太天真了,很多時候,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的。”看着劉宇凡,江雅緩緩地說道。
“是啊,宇凡,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很多事情都變了,莫老師再想回去過去的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陳思穎也附和道。
看着這兩個女人,同時把自己的話給否定了,劉宇凡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是自己錯了?”聽着兩人的話,劉宇凡有些疑惑地想着。
“宇凡,你可能沒有想過,你知道中央音樂學院是什麼地方嗎?那是全國聞名的音樂聖殿。在那裡,莫說是執教的老師,就算是學生,也都是萬里選一的精英。你知道現在想要去中央音樂學院任教,得有多強硬的技術和背景嗎?”江雅看着劉宇凡,緩緩地問道。
“是啊,江老師說得對。師弟,中音不是那麼好進的,莫老師已經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能夠繼續教學的時間也不長了,想要再次回到中音,很困難。”
聽着兩個人都這麼說,劉宇凡有些急了。一直以來,他都以爲以自己重生者的身份,考慮事情都能夠料人於先,遊刃有餘,不過今天聽了二女的話,他才感到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雖然他是重生者,但兩世算下來,他也一直遊離於社會的邊緣,對於這些權利角逐的事情,理解得並沒有那麼深刻。就像是此刻的這件事,他原以爲讓莫言回到中音,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兒。
“可是,不管怎麼說,莫言老師也是曾經的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啊,而且,他的鋼琴水平那麼好,不讓他回去任教。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吧。”劉宇凡有些憤然地說道。
“哎,師弟,有時候呢,我覺得你真是厲害得可怕,可有時候呢,我卻覺得你傻得可愛。”看着劉宇凡,陳思穎嘆了口氣說道。看着劉宇凡那不服氣的眼神,陳思穎繼續說道:“師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莫老師現在回中音,學校應該怎麼安排他?”
“那還怎麼安排,以莫老師現在的水平,再做回鋼琴系主任也沒有問題!”劉宇凡大聲說道。
“可是,現在的鋼琴系主任呢?他怎麼辦?你讓他幹嘛去?”陳思穎看着劉宇凡,反問道。
陳思穎這個問題,把劉宇凡問得一愣。
“那,那是學校的事情!”劉宇凡想了半天沒有結果,悻悻地丟出一句。
“哈哈,師弟,你這不是給學校出難題嘛。”陳思穎被劉宇凡這番話逗得笑了起來,第一次,她在劉宇凡面前找到了真正當師姐的感覺。一直以來,這個便宜師弟在專業上都強得讓她無語,如今總算找到讓她感到優越感的地方了。在人情世故上,這個師弟的確傻得可愛。
“是啊,宇凡,你想得太簡單了。不要說進中央音樂學院附中當老師,就算是進一所普通中學,裡面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手續,也多得要命。而且,莫老師這是歷史遺留問題,很難解決的。”江雅本身在教育局工作,對於這些老人的政策瞭解得更多一些。
“可是,按你們的說法,莫老師這個罪,就白受了嗎?”劉宇凡心裡有些不舒服地說道。
“宇凡,很多事,是歷史造成的,我們沒有能力去改變,你只看到了你莫老師的不公,可是在那個年代裡,有無數比他更重要的人,遭受了比他更加不公平的待遇,甚至失去了生命,你覺得,對於他們來說就公平嗎?”江雅緩緩地說道。
聽着江雅的話,劉宇凡陷入了沉默。
與此同時,在莫言的家裡,三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之間,也是談興正酣。
經歷了一開始的不適應,乍和老友重逢的莫言,漸漸放開了心胸,幾個人聊着這些年的經歷,俱都是十分唏噓。
“老莫,這次回去,我和李校長說一說,看看能不能解決一下你的待遇問題,你現在還沒到年齡,回中音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石叔誠誠懇地說道。
聽着石叔誠的話,莫言擺了擺手道:“老石,你不用勸我啦,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中音那個地方,我是再也不會回去了。”莫言說到這件事的時候,神色有些黯然。
見莫言的樣子,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老莫,其實你用不着這樣,當初那個混蛋,現在已經接受了歷史的審判,你還顧忌什麼呢?難道你要因爲這件事,放棄你的理想嗎?”凌遠不甘心地問道。當初,莫言是因爲受了迫害,可是當初那個造反派的學生,早在前幾年就死在監獄裡了,當初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已經煙消雲散了。莫言這麼一個有才華的鋼琴家,被如此埋沒,他們真的是十分不甘心。
“不是顧忌什麼的問題,其實搞音樂,也不必非要回那個地方,我現在也是挺好。”莫言笑着衝兩人擺了擺手,隨即笑道:“宇凡是個好孩子,你們要好好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