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偉良憂慮的眼神裡,林燕在軍醫大的幾個檢查室裡出出進進,付出了幾千塊錢檢查費之後,結果出來了:腦血管瘤。其實,病竈前一次就有症狀了,林燕會在激動的時候頭暈,那是腦部充血後瘤子漲大,壓迫腦神經所致,可惜,中醫沒有查出來,她在後面的一次體檢時,西醫藉助高超的儀器,也沒看出來,這個血管瘤太小了,這一次,y城中心醫院一個很有經驗的老大夫,根據ct照片中的一點類似故障一樣的小點,判斷出林燕腦部有病變,而其他幾個醫生,都堅持說那不是問題,那老大夫只好讓黃偉良帶林燕到x城來看醫生。
難怪,上一世在情緒極度激動時,會突然猝死,血管瘤破裂導致腦溢血的,林燕默默地想。幸好有韓安俊的病例在先,林燕和黃偉良並不十分慌『亂』,醫生說,從血管瘤的位置看,手術難度不是很大,他們醫院已經成功的做了很多這樣的病例,目前這個病的治癒率還是挺高的。
黃偉良趕緊給母親和妹妹打了電話,讓她們不要擔心,醫院還要給林燕安排更細的體檢,以便決定她是不是可以儘快手術。
儘管腦子裡的那些記憶紛擾着鬧騰不休,林燕唯恐自己過於激動,強忍着不去想那些事情,但躺在病牀上,過去的一切,還是不可遏制的在眼前閃現。
前一世的她,到了二零一一年的年底,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末路。就在黃偉良的爹爹出現在她家門口前一天。小區裡貼出一個告示,說『政府』要對這片舊城區進行改造,房地產商把這裡的地皮買下了,要這裡的居民儘快和他們簽訂搬遷和回購手續。她當時就懵了。她買的房子,開發商一直拖着沒辦房產證,原來竟然沒有土地使用證嗎?那他蓋房子時。爲何『政府』的人沒有阻攔,林燕在這裡住了五年,也沒人說她非法呢?五六年都過去了,『政府』忽然宣佈她的房子是非法建築,讓給誰能說得通呢?既然是非法建築,那個開發商爲何還能逍遙法外,繼續在y城建新樓盤?林燕這房子。爲何還能房貸呢?不只是她一個人想不通,全小區的人都鬧起來了。
可惜,她這個小區,僅僅只有兩棟樓,原來是一個單位的勞動服務公司的地盤。那個公司倒閉了,房產商買下來蓋了樓,這裡的住戶,大部分是那個公司的,也不知道他們公司對住戶有了什麼承諾,本來說好去『政府』廣場前靜坐的,第二天,竟然只剩下林燕和不到十戶的業主,這些業主還心不齊。有人很快便和開發商達成了協議,搬走了,林燕錯過了開發商對前十戶補貼的一萬塊,她最後必須每平方加一千塊從開發商手裡再把房子買回來,並且,讓她特別痛心的。她在年初,剛剛對房子進行了裝修。
沒人像她這樣,搬進來五年又裝修的,那是她架不住林佳辰的央求。上一世的林佳辰,高職畢業之後在一家裝修公司打工,二零一零年底自己註冊了一個裝修公司,他事業起步階段非常艱難,老林爲了兒子,『逼』着林燕裝修房子,爲林佳辰做這開門的第一塊墊腳石。
林佳辰裝修時,沒少讓林燕花冤枉錢,他爲了裝出最佳效果,好些部分都是來回地重做,最後,有姐姐這漂亮的樣板間做招牌,他在二零一一年的生意十分順暢。可惜,林燕讓弟弟成功了,她自己卻被打入了地獄:房地產商給出的裝修賠償少的可憐,她花了八萬多,僅賠付一萬八。
就在林燕彷徨、憤懣又非常無措時,黃偉良從工地回來了,他以前對林燕特別信任,每月的工資,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費,還有偶爾給母親和妹子一部分,其餘全部匯了回來。
“你當時說買房,我給你的錢不是夠首付了嗎?你怎麼爲了個零首付,買了這麼個手續不全的房子?”他很疑『惑』,也有點惱怒。在工地當監理,儘管工資還不錯,可每天面對的都是漫漫荒野,吃的大鍋飯,睡的移動房,有時一晚睡起來,被子上都是沙子,他吃了那麼大的苦,老婆不明不白的把錢弄沒了,就算他很顧家,也會生老婆的氣的。
林燕無言以對,她的錢,被老爹今天幾百明天幾千的要走了,等到黃偉良打電話讓她買房時,林燕手頭根本就沒有,她看了很多新樓盤,最後,選了這個零首付的,沒想到,就這麼掉進了陷阱裡。
黃偉良見老婆不說話非常生氣,他的心情特別複雜,那些錢老婆填了孃家的坑,還是壞事中最好的一種,若是他給了別人……,黃偉良不敢想下去,他以前對老婆的愛意有多深,這會兒的恐懼和氣憤就有多大。林燕越是覺得愧對丈夫羞於開口解釋,黃偉良的心就越是沉甸甸壓地難受,腦子裡胡思『亂』想就越多,結果在林燕魂不守舍中,一個多星期過去了。黃偉良都沒和老婆說話,更別說像以往那樣處處溫存和愛護。
本來,他們的關係已經夠林燕頭疼的了,黃仁厚還來『插』了一腳。他第一次找林燕不果,跑回去找他的前妻,被老太婆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感冒發燒了十來天,好容易好了,這又來到兒子家,這回,他看到了兒子特別高興,兒媳『婦』不認識他,兒子不能不認識吧?沒想到黃偉良當着他的面,直接關上了家門。
黃仁厚年輕時,是商業系統的,那時候是賣方市場,求他的人很多,他的前半生,可以說風光無限,但隨着社會生產能力的提高,市場上的產品越來越豐富,賣方市場漸漸變成了買方市場,他的權勢和威風,就『蕩』然無存了,和前妻離婚後,已經進入了國家嚴控的計劃生育時期,他有兩個孩子,那個女人也有個兒子,他們倆只能守着那個男孩子過日子,那女人剛開始對他曲意溫存,溫柔體貼,讓他好不得意,他毫無戒備的把自己的收入都給了她,後來,他的權勢不再,那女兒對他的態度也變了,黃仁厚這時候,發現自己一無是處,也一無所有,別的行業工資不斷提升,只有他商業部門,還只有一點點,九十年代末,他的工資還不及同期參加工作的一名教師工資的四分之一。
這時候的黃仁厚,還有一點兒資本的,他有豐富的從商經驗,可以自己開店做生意,但他再一次失算了,那個女人讓他幫她做,他有利用價值,那個女人和她兒子,就會對他好言好語,對他溫柔在他跟前很乖順,他很快又被哄得暈頭轉向,乖乖幫她打理了一個男裝店,還在最後將要退休時,把自己頂替的名額給了侄子,爲那個女人的兒子進y城發電廠做了貢獻。
或許,他把自己最後這點價值,給了玉良,現在,他在被那對母子掃地出門時,也不會被這邊這樣的對待了。倒不是說,黃偉良母子以利益論取捨,但他當年拋妻棄子,連頂替工作的事情都作爲交易爲了那個女人的兒子謀劃,他憑什麼讓前妻接納呢?
黃仁厚在兒子的大門口恓惶地坐着,寒風吹在他老淚縱橫的臉上,他的心到底想些什麼,後悔嗎?
偏偏這時候,老林夫『婦』來了。林老孃連着打了兩天兩夜的牌,暈倒在別人家裡,他不想花錢,也不想花精力伺候,便把老婆送到了女兒家。
黃偉良一看,原來自己是丈人一家的冤大頭啊,自己在工地吃的什麼苦,兒子在家過怎樣艱難的日子,老婆竟然這樣,把他的血汗這麼填了無底洞。他氣恨妻子的糊塗,可看到妻子可憐巴巴的眼神,想到她曾經爲自己付出的種種,黃偉良滿腔的怒火沒辦法發出,他勉強等到了開工的日子,便把自己狼心狗肺父親,留給了妻子,他拍拍屁股一身輕鬆的走了。
他就是和妻子賭氣的:你能把我的錢全給了你家,你就得照顧我的爸爸。另外,黃偉良還有一層考慮,那就是不管黃仁厚多麼沒良心,多麼可惡,按照國家法律規定,他還是得贍養的,他不想給黃仁厚以口實,讓黃仁厚去法院告他,所以,讓妻子照顧沒良心的爸爸吧,反正,他妥善安置了你,不是嗎?
並且,黃偉良走了之後,便沒有再給林燕匯款,兒子高三,他篤定林燕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時候讓兒子分心,她一定會傾盡全力,讓兒子讀好書的。
林燕沒了錢,就沒法填補孃家了。黃仁厚是有退休金的,雖然有點偏低,只有一千多塊,但足夠他吃喝的了,他想賴上兒子,無非是怕自己年歲大了,一個人孤獨地住在出租屋裡,病了沒人管,就是死了也沒人知道,現在,黃仁厚爲了證明他活着還是有價值的,就一定會掏出錢來,爲他養活兒子、妻子。再說,林燕工作很勤奮,能掙來錢養活自己的,他還不如把自己掙的錢存下來,存老婆跟前實在不行。
黃偉良一直是寬厚的,但他刻薄起來,那腦子也是特別管用,黃仁厚在妻子跟前晃着,老丈人一家,就不好那麼自由地來要錢,這個一無是處的父親,在最後的時刻,爲他監視妻子的家人不要太過分。
可他的一箭雙鵰,卻漏了重要的一環:林燕的身體沒他想的那麼健康,就在他離開家兩個多月,他會接到妻子過世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