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蘇氏的危機
新開發的這片別墅羣,和莫城大多數的建築不同,這裡仿造的是意式風格,灰白色的尖塔屋頂和大塊的花窗玻璃,讓人恍若置身中古世紀的歐洲。
言無徐對這幢有五六百平的別墅很滿意,光線還有內部的精裝修,無一不透露出了奢華和氣派。和陰森森的蘇宅相比,在這裡她纔是真正的女主人,不需要仰仗他人的鼻息。
臥室,廚房,客廳還有露臺,每一處都是如此的精緻,言無徐難以按捺心中的奮色,直嚷着要往樓頂的露臺處走去。
和別處的露臺不同,這間別墅的露臺是一座類似於鐘塔的高細塔樓,樓梯又陡又密,一旁的扶手鐵欄也還沒修好,攀爬起來要費一番力氣。
費清原本是懶得攀爬上去的,但在言無徐的反覆要求下,只得是陪着她往露臺上去了。樓頂,是一處四面開空了窗戶的封閉式露臺。蔚藍色的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薰得人陶陶然。
言無徐張開了手,正想歡呼出聲,她的眼突然瞄見了一個此時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影,正往別墅走來。蘇慶長,言無徐被那個蹣跚走來的人影嚇到了。
“他怎麼會知道這裡?”言無徐慌忙求助着費清。費清也慌了神,他和言無徐的這幢別墅,就算是費父也是不知情的,除了前幾天將鑰匙送了過來的杭一邵,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怎麼辦?”費清看着已經走進了別墅的蘇慶長和王秘書,已經有些慌不擇路了,他的腿連忙往露臺的外邊一架,可是往下一看。位於四樓的露臺,可沒有讓他逃跑的地方。
通往樓下的只有這麼一條樓梯,如果這麼下去,一定是會撞上蘇慶長的。他們總不能說兩人剛巧看中了同一套房吧。
“不能慌,絕不能被發現。”言無徐看着剛纔被王秘書攙扶了進來的蘇慶長,她絕不能功虧一簣。蘇慶長已經時日無多了,只要再熬一陣子。她和“兒子”就能鳩佔鵲巢,現在常氏母女也已經被趕走了,蘇家只有蘇子曾一個人了。只要等到蘇慶長死了。再趕走了蘇子曾。那一切都會落到了她的手裡。
那時候,就算是沒有費清,她也可以衣食無憂,不可以,現在絕對不可以被蘇慶長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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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無徐不停移動着的視線,在開闊的露臺和狹窄的塔梯上來回着。蘇慶長的腿腳不好,他不可能會上到露臺塔上來。只想到了這一點,稍微安定了些後。她勉強笑着,替費清抹了抹汗,“清。不要擔心,我下去就是了。你先留在這裡,不要出聲。”
說完之後,言無徐埋了埋被風吹亂了頭髮,笑盈盈地走了下去。她下樓時,腳下走得又密又急,比攙扶着蘇慶長的王秘書腳程要快上很多,等到蘇慶長等人上到三樓時,正巧能看見她迎着客廳的方向,撫摸着那套進口沙發。
蘇慶長一直到走到門口處時,才聽着王秘書將話講完了。他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一氣衝到了樓上。
寬敞的客廳裡,言無徐獨身一人坐在了沙發上,眼神柔和,嘴角帶着笑容,彷彿沉浸在了什麼美好的記憶裡。
“你,”蘇慶長推開了王秘書,先是看了看一臉莫名奇妙的言無徐,然後再是逐一推開了棋牌室,酒水間等的房門,每一處房間裡都是空蕩蕩的,並沒有看到什麼藏匿着的人。
“費清在什麼地方?”蘇慶長對於前一陣子態度不對的言無徐,也是有過懷疑,但那陣子他身體不適,所以沒有特別留意。等到他恢復了些精力後,言無徐又擺出了副恭順的樣子,讓他疏忽了。
這一次,是蘇慶長第二次懷疑言無徐,比起和韓放的那一次,這一次蘇慶長更加相信些。一來言無徐出軌的對象是費清,他們原本就有私情。二來費清家世外貌都是一流,言無徐真要動了心,也是正常的。三來事情是王秘書親眼看到的。
“費清?”言無徐有些委屈地說道:“慶長,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老王都看到了,先前你和費清坐在了一輛車上,”蘇慶長回憶着,剛纔一路走上來,查看的每一個房間。新建的別墅,房屋本身的構造雖然已經齊全了,但大件的傢俱並不多,不可能漏看了費清那樣的大活人,他一定還在別墅裡。
“我是和費少爺半路遇上了,他順道帶了我一程,他也在附近看房,現在人早就走了,”言無徐辯解着,心裡罵着,一定要收拾了王秘書,讓他通風報信。
“半路遇上,莫城這麼大,你遇見誰不成,就會遇見你的老相好費清?”蘇慶長氣得柺杖猛擊了幾下,上好的地板木被戳出了幾個凹洞。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瞞你了,”言無徐突然坦白了起來,這讓蘇慶長和王秘書都有些意料不到。
“我是約了費少爺,只不過事情並不是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我約了他,是爲了想從他手頭以更優惠的價格買房子。而這間房子,是爲了我們一家三口準備的,”言無徐說着,走到了蘇慶長旁邊,將他手中的柺杖接了過來,引向了視線很開闊的客廳外側。
一個向外接伸開的有五六米寬的陽臺。臨近正午,奪目的太陽已經直掛在了海平面上,照耀得人睜不開眼睛來。
海在了別墅的另一端,擋在了別墅和海之間的,是一幢高大的樓房,已經有七十層左右,再過半年,一幢百層高樓就會出現在前方。
“黃金海岸?”蘇慶長鬆開了柺杖和牽引着他的言無徐。
“是的,慶長,那裡就是黃金海岸,我想你會喜歡這幢別墅的。所以才自作主張買了下來,”言無徐看着那根柺杖和它忘情的主人分離開來,獨自從陽臺上滾落了下去,嘴邊劃出了道笑容。男人,總是會被眼前的表象所隱瞞。
那不僅僅是他蘇慶長的“黃金海岸”。在不久的將來,也是屬於言無徐的“黃金海岸”。
“董事長,這裡的視線還不是最通透的。我們還是去樓上看看,”王秘書走了出來,擡起頭看到了那個尖塔。沉聲說道。
會議室裡。蘇氏的所有經理級人員都在屏息苦思着,這裡的很多人,將半輩子都貢獻給了蘇氏這艘鉅艦,現在遇到了風浪,每個人都想盡力想出些法子來。
蘇慶長和常玫的缺席,讓這次會議缺了主心骨,有幾個老資歷的經理,對於蘇子曾提出來的建議。都是嗤之以鼻。
“將事情對外公佈,這不是找死嗎,”公共關係部的廖經理第一個不同意。“蘇氏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安全生產,責任企業的形象就全毀了。”
贊同廖經理的人爲數不少。他們都一致口徑,認爲蘇子曾不知世事難,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當年蘇氏從一家小小的民營企業到現在規模可媲美五百強的民營巨鱷,這可不是眼前這名奶娃可以瞭解的。
“毀名氣容易,重新宣傳,打造企業形象,需要多久的時間,多大的投入,”策劃部方經理也不同意了,有多少策劃員要連夜加班,才能營造出一個好的企業形象策劃。
“那你們打算怎麼處理,”蘇子曾並沒有立刻反駁,要想否定她的意見,那就該拿出更可行的方案來。
“先成立公共危機小組,每部門都做出應急反應,等到董事長簽名批字後,我們再聯繫事故現場,”策劃部對於這種程序化的不需要額外加班加點的決策,反應總是特別的迅速。
“好主意,然後等到事情淡化,賠償家屬,最好是能省則省,然後再聽之任之,不做任何改善,是嗎?”蘇子曾站了起來,將先前的那股息事寧人的態度完全逆轉了過來。
她擡起手來,正想指着那幫老員工,但想了想,又將擡起的手放了下來,“你們覺得,一件死了十幾人的特大事故,隱藏住的可能性有多少?”
“現在還在七十二小時內,沒準還能救出些人來,”後勤部經理有些不適應蘇子曾態度變化,險些被一個二十出頭,完全沒有行政管理經驗的二世祖說教,這種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我想請問下,你們有沒有人真正下過礦區?”發話的並不是蘇子曾,而是負責公司安全事務的韓放,他當安全經理已經有一陣時間了,鮮少在各類會議上發言,這一次,是他正式在會議上發言。
他的聲音還帶着絲顫意,不知是因爲初次發言感到不適應,抑或是其他。“透水事故,尤其是深層煤礦的透水。缺氧,還有惡劣環境,伴隨着上部區域的渾濁氣體,別說是七十二小時,在事故發生的當場,就會造成重大的人員損傷。”如果不是蘇氏多年經營礦業,有一套完備的事故疏散路線,下井的礦工又都是老員工,很大一部分人在察覺到不對勁時,就緊急疏散了,這起事故絕不會只有幾人遇難那麼簡單。
韓放的聲音不再顫抖,他的父親就是一名礦工,爲無良的礦主辛苦了一輩子,最後卻因爲肺部悽慘地死在了他鄉。他在小時候,曾有過一段在礦區生活的經歷。那裡黑色的水和永遠澄清不起來的天空,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慘痛印象。
“比起礦工家屬每天的擔驚受怕,你們的辛勞他媽的算個屁,”韓放忍不住鋝起了袖子,在咖啡色的會議桌上砸了一拳。
蘇子曾看着韓放,又想起了剛見面時的那個三角眼的男人,他的眼眶裡蓄滿了眼淚,說話時,飽含着誠摯。她不覺擡起了手來,想帶頭鼓掌以示敬意。
一陣沉穩的鼓掌聲,隨着走了進來的蘇慶長和言無徐等人一起傳來,最後走進來的是王秘書,他的臉色有些沮喪,朝着蘇子曾點了點頭。
一旁記錄的秘書連忙將會議正在討論的幾項決議交給了蘇慶長。
蘇慶長只是看了幾眼,眼裡就透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色,“立刻通知透水事故發生地的省級政府,請求當帝支援,調配合用的消防設施。”“停止所有廣告項目,召開獨家記者會,通知華夏日報,出具事故分析報告。”“對外公佈社會致歉信,安撫遇難者家屬。”“加強其餘礦區的安全檢查工作”這些措施,讓站在一旁的言無徐心裡喜憂參半。
喜的是,蘇氏果然如她預料的起了變故,憂的是,一個招牌都爛臭了的蘇氏到了她手裡,豈不是得不償失。
“告訴我這麼做的原因,”蘇慶長的出現和他的反問,讓那些在場的中高級領導都吃了顆定心丸。好面子的蘇慶長應該不希望事情就這樣公佈出去。
“我...”蘇子曾當着幾十人的面被質問,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但從蘇慶長的眼裡,她看到的不是的指責,他的眼神,更多的是徵詢,徵詢她的意見的眼神。
蘇子曾下意識的想去觸碰那顆掛在了她脖頸裡的紅之戀,“因爲,蘇氏是一家合格的公司,一傢俱有同情心,具有社會責任意識的公司,紙包不住火。”
蘇子曾對於那些突發事件的應急反應,絕不是憑空想出來的。時間給了她最好的建議。
九十年代,全球知名企業強生就發生過類似的“泰諾危機”,和很多企業不同,強生的反應迅速而又機敏,不惜耗用巨大的人力和財力,來處理事故發生後的一切問題。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透明化。同樣是人命問題,蘇子曾知道,這會兒,蘇氏如果掩藏了這起事故,只會欲蓋彌彰,等到事件被公衆發現後,那已經不是簡單的譴責可以了事的。
“同意蘇副經理意見的人,請舉手。”蘇慶長環視着會議室裡的幾十個人。
同意哪一點,一些經理互相詢問着,是同意她的那套方案,或者說是蘇氏是家合格的公司。
一隻手帶頭舉了起來,蘇慶長的手,沒有任何猶豫,第一個舉了起來。
見了這一幕後,所有人都如回了神般,連忙都舉起了手來。
“事不宜遲,每個部門立刻着手開展相應事宜,”蘇慶長空着手,走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