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魂天妒帶着他的手下緊跟着追着胡映雪的妖獸衝出西城門,本來就替她緊張的人當即大捏一把汗。水清苑剛想大罵魂天妒無恥,卻發現他那艘行舟追上胡映雪後不但沒停下,絲毫停頓都沒有,直接越過胡映雪繼續向前疾馳。
稍作思考便會明白魂天妒爲何如此做,換做別人應該也會和他做出同樣的選擇。不管那些瘋魔化的妖獸如何出現在濱海城中,至少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濱海城一定會封城。魂天妒派人劫殺胡映雪,若不趁這個時候逃離濱海城,等待他的就是被甕中捉鱉的局面。
魂天妒不是沒想過逃跑時順手把胡映雪給劫了,衝出城門便看到胡映雪那艘行舟被緊跟在她身後衝出城門的妖獸羣團團圍住。雖說他帶上的手下不少,其中元嬰期及以上修爲的人接近十個,但還是沒信心可以在那羣妖獸口下全身而退。
胡映雪並不知道魂天妒跟在她後面跑出了城,只知道有一艘行舟越過自己那艘行舟跑了。正要拋棄像暴雨中枯葉一樣被妖獸撞來撞去的行舟,擡頭就看到剛纔掠過自己頭上的那艘行舟倒飛了回來。再次掠過她那艘行舟的上空,碰的一聲撞在後面已經完全打開的防禦護壁上。
魂天妒很惜命,關乎身家性命的東西都是能要更好的,就不會選擇略差一些的湊合。濱海城的防禦護壁都被撞的很顫了幾下,他那艘行舟竟然只是護罩的光芒稍顯暗淡了一些。被反彈回來,一路將圍着胡映雪的妖獸撞飛。還好胡映雪及時把行舟下降了一些,不然也得被撞飛。
把兩隻妖獸撞成半殘,五六隻妖獸身上多處掛彩,魂天妒那艘行舟還是沒有停下。在翻轉中重新調整好平衡,急轉了個彎後便以更快的速度朝西北方面疾馳而去。這一次,再沒見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順利離開了。
胡映雪正奇怪那艘行舟是被誰或者是被什麼妖獸給打回來的,重新將她圍住的那些瘋魔化妖獸竟然有幾隻突然低頭髮出滿帶驚恐的低吼聲。順着那幾只妖獸低頭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一艘周身與海水一樣顏色且模樣怪異的行舟出現在對面。
說那艘行舟怪異,是因爲普通行舟都是以在水上行舟的船隻爲原型,那艘看着應該是以螃蟹爲原型。行舟主體是扁扁的橢圓形,前後窄,左右寬。前面都豎着蟹螯似的兩杆大旗,兩側對稱懸蕩着八對如蟹足似的槳狀物。
胡映雪不認得這艘模樣古怪的行舟,濱海城城中卻當即便有不少人同時驚呼出聲:“是黑龍王座下的貪吃蟹。”
黑龍王不是黑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人族邪魔修。沒人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只聽說他因爲有一隻黑蛟戰獸就給他自己取了個黑龍王的稱號。這個人常年帶人打劫海上行商隊伍,不管行商隊伍有和來頭,只要有他看上的東西就動手,因此可以說是公敵。
有時候壞到一定程度也可以成就傳奇,黑龍王就是這樣一個傳奇。從開始顯露頭腳,黑龍王就被四方喊打。肆虐海域四百餘年,別說堵到他的人,始終都沒有人掌握過他的行蹤。每次出現都是來去如風,被他們盯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屍骨無存神魂俱滅。
走海路的人怕遇上海龍王,住在海邊的人怕黑龍王上岸。黑龍王上岸的次數不多,屈指可數。卻每次都非常有名,最出名的一次就是把千江州第一大靠海城市望海城變作一座八百里內連一隻小蟲都看不到的死城。
濱海城雖然不是夏武洲最大的靠海城市,但可以說是防禦最高的靠海城市。因爲可與其他州直接通行的傳送陣位於城中,這裡的防禦級別甚至比州府的防禦級別都高。但即使如此,濱海城內的許多人還是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滿是悲觀,就因爲黑龍王以前的行動都沒有失手過。
有句話說的好,不知者無畏。不知道黑龍王的兇名,也不知道眼前那造型怪異的行舟有什麼大來頭,她只知道對方一定是來者不善。看那艘行舟過來的方向,應該就是他們把剛剛那艘行舟打飛了回來。
周圍妖魔化妖獸的反應讓胡映雪皺了下眉頭,給身在乾坤戒中的彌日傳音道:“瘋魔化後不是理智全無麼?我怎麼從那些妖獸身上感覺到了恐懼的情緒?”
彌日回道:“我也從未聽說過瘋魔化的妖獸還知道恐懼。如果發生這種情況,第一種可能就是那些妖獸並非真正的瘋魔化,第二種可能是對方的實力高到連瘋魔化的妖獸都不得不找回一些理智。你覺得哪一種可能更大一些?”
胡映雪用傳音回道:“當然是第一種可能了。第二種可能從沒有出現過,也不大可能出現。我想除非是上界人才有可能讓那些瘋魔化的妖獸恢復些理智,他們即使有機會下來,實力也會因天道束縛變得比我們強不了太多。不過不管那些妖獸是否真實瘋魔化,能讓它們都瑟瑟發抖的人,一定不是我能對付的。”
彌日馬上接道:“馬上閃。”
就在這個時候,對面那艘行舟上傳出一個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的聲音:“對面是胡仙子吧?聽聞仙子不過靈寂期就凝結劍罡,我家尊主就欣賞這樣的人才。如果你願意投效於尊主,楊城主和楊夫人一定會得到善待。”
聞言,胡映雪的眉頭就擰了起來,“善待?”
那人低聲笑了幾下,“就是可以給他們找個地方頤養天年。”
對修士來說,頤養天年可不是什麼褒義詞。只有道途無望再有突破的人才能與這四個字聯繫上,如果有誰把這個詞用在別的修士身上,如果不是在陳述事實,那就是在詛咒對方問道夢碎。對方說的頤養天年應該就是廢掉他們的修爲,然後找個地方把他們關到壽元終結。
將那城池防禦護壁剛纔被魂天妒的行舟撞了下就顫動的很厲害,胡映雪真對它沒多大信心。她這個人就怕別人對她好,因爲別人對她好,她就見不得別人不好。聽到對方竟以說笑的語氣給楊靖風和水清苑定下接下來的命運,她心口騰的燃起熊熊怒火。
沒等胡映雪將怒氣表現出現,那位又繼續說道:“能在我們手下多活上幾年,對他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恩賜?”胡映雪抓緊一直握在手上的五靈劍,嘴角掛上一絲冷笑,“這樣的話,誰都會說。我還說你今日喪命於我劍下會是你天大的榮幸。”
“狂妄!”音落,對面行舟左邊的一杆大旗搖晃了一下,真變幻成了蟹螯的模樣。然後咔咔作響的朝胡映雪那艘行舟插了過來,大有一舉將那艘行舟夾成兩段的意思。
服用破隕丹之後,胡映雪現在暫時擁有元嬰期的實力,雖然比真正的元嬰期肯定要差上一些,但總歸是能使用一些只有到了元嬰期才能使用出來的招式。比如之前她施放劍罡,最長不過二十米。而現在,她擡手便能甩出長達十幾丈的劍罡長芒。
論猙獰,胡映雪的劍罡長芒比不過那大旗所化的蟹螯。但論聲勢,那蟹螯就遠不及那劍罡長芒。那蟹螯移動時的背景音只是咔咔咔的開合聲,劍罡長芒卻是震天龍吟。聽到那聲龍吟,圍在她那艘行舟作爲周圍的妖獸都猛的後退一步。
不過更驚人的還在其後。劍罡長芒與那蟹螯相遇,只是發出一聲很短促的金戈交鳴之聲。蟹螯沒有停下,劍罡長芒也沒有停下。等二者交錯開,劍罡長芒竟從蟹螯分叉處切入,毫無阻隔的直接切到底。接着就聽嘭的一聲巨響,那隻蟹螯重新恢復成大旗的模樣,被劈成兩半的旗杆齊根折斷。
靜默……在那一瞬間,似乎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貪吃蟹的這艘行舟叫鐵骨蟹,最出名的就是堅固。那兩杆大旗所化的蟹螯之下冤魂無數,在這之前誰都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一劍將它們斬斷。看着在妖獸羣中立於行舟之上的胡映雪,不少人狠狠的吞了一下口水。
“你好大的膽子。”對面行舟上完好的那一杆大旗邊閃出一個人。這人長的真不是一般的奇特,頭部、脖子,胳膊、腿細的都不及正常的一半,身體卻差不多有正常人的兩倍。已經長成這樣了,竟然還在背後插兩排金環刀。反正給胡映雪的感覺就是想假扮螃蟹,卻扮的只有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胡映雪昂首站在行舟船頭,“你是什麼人?”
那人明顯愣了下,“你不知道我是誰?”
胡映雪反問道:“我應該知道你是誰麼?”
那人聞言抖着身體笑了起來,“你是哪家養的無知小娃兒,竟然不知道我貪吃蟹的威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身邊的人都沒和我說過,想必你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嘴上這麼說,胡映雪卻明白這個人敢一艘行舟跑來這邊,張口就說要讓城主和城主夫人頤養天年,那肯定是真有本事的。
和貪吃蟹廢話,胡映雪就是在拖延時間。再次往嘴裡塞了一顆破隕丹,同時加速真元流轉速度讓破隕丹丹力迅速擴散到全身並同步消化掉。身體裡真元的流動速度越來越快,似乎要超出控制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貪吃蟹知道胡映雪在拖延時間,卻只當她是在等人過來支援她。注意到胡映雪身邊的靈氣波動隨着她呼吸變得越來越躁動,扯着嘴角嘖嘖嘖的發出一串怪笑聲,“在我面前班門弄斧,你不覺得自己是在螳臂當車麼?”
胡映雪帶着易顏,貪吃蟹只能從她身邊的靈氣波動判斷她在繼續力量,卻不知在得到的消息中只是靈寂期的她在連續服用兩顆破隕丹之後修爲境界金暫時躥升到了元嬰期七層左右。靈寂期和元嬰期根本不是一個概念,正是因此貪吃蟹才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修爲境界暫時提升,身體自從從周圍吸納靈氣轉化爲真元。因爲經脈還是原本的經脈,大量靈元堆積在經脈中,讓胡映雪禁不住懷疑自己的身體會像氣球似的吹起來,然後嘭的一聲爆掉。她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一直努力的將身體內多餘出來的真元灌輸到五靈劍中。
隨着真元的灌入,五靈劍中阿火和阿木身體的顏色越發明亮起來。當它們的光芒強度徹底遮蓋其他三隻龍魂劍靈,劍身左右多出一紅一青兩條光龍。那兩條光龍原來只是影子,很快居然有凝成實體的跡象,身上的龍鱗都一片片的顯露出來。
看到胡映雪手裡的五靈劍,貪吃蟹眼裡滿是貪婪,“交出血骨海蛟和你手裡那柄劍,我可以讓你死的好看一些。”
破隕丹已經完全發揮作用,胡映雪接着用八荒法典服用輪迴劍典法訣繼續積蓄真元。見她的身體有些不自然的輕抖起來,貪吃蟹還以爲她是被他的話氣到了。正要嘲諷幾句,就見將胡映雪圍住的那些妖獸迅速向四周退開,能清楚的感受到它們是承受不了心中的恐懼才退後。
當體內真元不再有一絲增加,胡映雪擡頭看向一臉驚疑不定的貪吃蟹,“我會不會死就只有我自己能說的算。而你,即使我殺不了,今日也不過讓你順心如意。”
往一個杯子裡倒了一桶水,不考慮能不能裝下的問題,肯定會有不舒服的感覺。驟然多出的真元在經脈和身體裡的原住民總有一點格格不入的感覺,這讓她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被人不斷拆散重組,彷彿下一刻身體就要發生爆炸。
胡映雪不知道,不對,應該說沒注意心靈契約的介紹中有那麼一條:‘簽訂契約後,從者會替主方承擔一些痛苦。胡映雪在這邊咬緊牙關硬挺着,九幽正要往嘴裡送酒的手明顯頓了下,同時他本人在短促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後發出一聲悶哼。
抹了下灑在胸前的酒液,九幽擰起眉頭,“那個女人又在做什麼?”
正要用契約附帶的千里傳音功能詢問,突地涌出心悸的情緒。推開想要纏上來的女人,九幽快速將他的東西都收了起來。擡手做了個撕扯動作,他身前的空氣就像是被人扯破了似的出現了一個一人多高的黑洞。黑洞不再有變化,九幽擡腳就踏了進去。
於此同時,胡映雪舞動起了五靈劍。劍尖在空氣中不斷綻開一朵朵炫目的銀花,外行看着只覺得十分漂亮,內行卻稍作觀察就能發現那一朵朵銀花其實是劍罡凝成的。那一朵朵如蓮花一般的銀花都是六個花瓣,花瓣是一個個比指頭尖大不了多少的符文。
那些銀花從劍尖盪開後就懸浮於胡映雪周圍,不多時她的身邊就有了兩三百多。再次放出一朵。花,胡映雪用五靈劍在身前橫掃了一下,然後高高豎起後用力向下劈下來。隨着五靈劍的下落,一道赤青相間的劍罡從劍身疾射而出。劍罡射出,圍繞她周圍的銀花立刻跟上。
那道劍罡飛離胡映雪十幾米處時一分爲二,左赤右青直奔那怪異行舟兩側木槳的根部。本來像是被拖着走的銀花卻沒有轉移方向,繼續向前飛射。其中近一半在赤青雙色劍罡分成赤青兩條劍罡後嘭的散成漫天花瓣。
銀花逐漸都散成花瓣,衝勢就沒有之前那麼厲害了。飛到那模樣怪異的行舟上,竟然像是落雪一樣看起來輕飄飄的。貪吃蟹見狀便沒把那些花瓣放在眼裡,聽到嘭的一聲,轉頭便看到擋在行舟船頭的護罩閃了閃之後光芒竟然弱了幾分。
隨着花瓣落下,行舟上的護壁顫抖的越來越厲害。貪吃蟹卻不認爲那層護壁會被攻破,而是一心想要阻止分別掃向兩側木槳的赤青二色劍罡。纔不過猶豫一下要先阻攔哪一邊,籠罩着行舟船頭的護壁猛的一顫之後便消失了。
到了此時,胡映雪之前努力繼續的真元才真正徹底爆發。身上出現一道巨大的光劍將整個人照在其中,再次高高舉起的五靈劍兩邊的赤色、青色兩條光龍瞬間拉長十餘米。龍吟起,劍罡如虹。
貪吃蟹才轉過頭就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被高高拋了起來。向下看,自己那艘名爲鐵骨蟹的行舟不僅被卸了八條腿,還竟被人一劈兩半。他的手下多半在那行舟正廳裡待命,直接被與劍罡一起劈開行舟的雙龍掃到,竟然一個照面就死傷大半。
貪吃蟹怒火高漲,張嘴想要發出一聲咆哮。張嘴後,卻是噴出大片血霧。低頭,他的眼珠子差點被瞪出來。一道寸深的傷口自左肩貫穿到右肋下,還露出了一小截腸子。再轉頭,空蕩蕩的左肩讓他傻了,他的左臂竟然沒了。
“滾!”
一聲暴喝震的貪吃蟹更加頭暈眼花,迷糊中看到眼前豎着一道光劍影子,他趕緊招呼來兩個只受了些輕傷的手下攙扶住自己,“快點,先帶我回去療傷。”
走的匆忙,貪吃蟹沒有看到光劍中的人迅速被一片銀紫色光芒吞沒。他也沒有看到在裡面的人消失前光劍旁邊憑空出現一個黑洞,從裡面鑽出一條黑色巨蛇。只隱約的聽到有人說道:“九幽,守住那城裡的人,我稍後聯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