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裡。
江男坐在角落的位置翹着二郎腿,一手摸着下巴,一手五指有節奏地彈着膝蓋,這是她習慣性思考事情時的小動作。
她腦子裡轉悠着:
真他媽有意思嘿。
昨個兒那娘們還去她家小區劫道呢,今兒就人間蒸發,跑啦?
一看屋裡那個樣,快敢上空城了,不難猜指定是臨走前做損似的將值錢的該賣的賣、該扔的扔,純正的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典型。
那昨天那娘們還找她爸幹啥?是要談啥?絕對不是臨走要打個招呼吧,誰家小情人這麼作死地走啊?臨走臨走會不咬人膈應人一把?
答案不言而喻了,堵她爸是爲再榨出最後一點兒錢,個不要臉的,想得倒挺美,她還因爲沒及時摳出所有錢快要氣炸了呢!
還有那女人是不會回老家的,一定是去大興安嶺找劉行亮,得說秦雪蓮全身上下有一個有點,那就是到啥時候都不會丟下她兒子。
江男拿起水杯,將吸管抽出往桌子上一扔,仰脖一干就是半杯,喝完用手背抹了抹嘴。
任子滔也端起咖啡杯輕抿了一口,拿紙巾沾了沾嘴。
他從江男管他借電話開始就沒多問,讓去咖啡館他就跟着來,讓喝啥就點啥,一副並不納悶的模樣。
而當任子滔將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發出聲響時,倒是引起了江男的注意:“子滔哥,你兜裡有錢嗎?”
任子滔低頭翻棉襖裡兜,將他的錢包推到了江男的面前。
“你不問問我要幹嘛嗎?如果我接下來我還要拿你撒謊,拿你當擋駕牌呢?”
任子滔攤了攤手,意思很明顯:隨便。
恰巧此時:
“在哪呢?三層肉?”冒冒失失的楊磊一進門就大嗓門。
一身涼氣的他,站到桌邊時,這才發現角落裡還有個人。
楊磊有些拘謹的衝任子滔微彎腰點點頭,就覺得任子滔他好像是在哪見過,看起來面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了,不過他不關心這個,他更關心:“我說,你不會真是逗我呢吧?沒事兒吧?”
江男將一百塊錢拍在桌面上,揚了揚下巴,態度倒是很柔和:“坐,找你談點兒事兒,給你個賺零花錢的機會,喝點兒啥?”
楊磊沖服務員喊道:“奶茶。”隨後就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江男身邊:“就你?給我賺錢機會?你可快拉倒吧,以後你少和你爸告狀就行,上回我爸那擀麪杖都要掄飛了。再說三層……”瞟了眼任子滔又憋了回去:
“江男,你真以爲我是爲你這一百塊錢來的啊?我一聽你還扯上我黎偉哥了,我以爲出啥事兒了呢。”
“我沒開玩笑。”江男說到這一頓,衝對面揚了揚下巴:“僱主是他,找你那大鼻涕哥辦事兒,你幫忙給傳個話,說服你那個表哥,咱還認識,你那鼻涕哥也能託底不是?別說一百,成了還有五百,真都給你。”
楊磊更糊塗了,他慢慢扭頭看向任子滔,而後者做了個手勢,示意你扭頭看江男別瞅我,我不愛說話。
“江男,我表哥你也應該聽說過,別聽我平日裡吹牛,他其實就是在那面瞎混,幫人看遊戲廳場子,手底下雖然有幾個小弟,可他大事兒幹不了啊。”
楊磊覺得這錢拿起來絕對燙手,咋一開口就是五百六百的,還讓他當說客,跟以往小學初中生拜託他們出頭幹仗咋不一樣呢。
江男也不打算兜圈子了,勾了勾手指,和楊磊貼的很近開始告訴要怎麼辦。
只看楊磊一會兒瞪大眼問:
“這不就是過去貼大字報嗎?”
“五千?江男,你是不是換芯子了?你咋說話這樣啦?這麼拽?”
聽了兩分鐘後,楊磊又咋呼道:“噯?抓住了沒大事兒吧,你們要搞的那女人沒背景吧?別給我表哥扔裡頭。”
江男哼了一聲:“就你那哥,他要是聽說拿多少錢,人爲財死進去呆一年也能給我們辦,你信嗎?”說到這還不屑地翻個白眼:“你們要是不幹拉倒,外面杵大崗刮大白的都能排隊,我哥只是想找加格達奇那面兒就近的罷了。”
這回楊磊向任子滔求證了:“哥們,你真能給那麼多錢?你和那女的啥仇啊?”
任子滔不動聲色嚥了下吐沫,瞟了眼江男才說道:“能,啥仇不歸你打聽。”
楊磊又急急道:“可不能讓家長知道啊,畢竟咱還是學生。”
任子滔嫌他囉嗦,乾脆用手指夾起桌子上那一百元遞了過去:“走吧,回去抓緊聯繫你哥,能不能辦給個痛快話兒。”
楊磊離開。
咖啡廳裡放着張雨生的大海。
任子滔靜默地盯着江男。
江男在歌聲“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中,開口道:
“我爸在外面有女人,那女人是我媽的朋友。親爸不能不要,媽媽那口惡氣還要替她出。”
“男男,你已經在和法律打擦邊球了。”
江男點頭,承認道:
“對,從我動手揍那女人開始就是故意傷害,那又如何?
子滔哥,如果我不是十六歲,幹什麼還不太方便,怕有人覺得我面嫩牽制威脅我,我會花幾千塊錢只壞她的名聲?
呵,就這世道,就這物價,我可能什麼都差,我這人也差勁兒,可唯獨不會差錢。
三萬兩萬的,買她條腿花了她那張老臉沒問題吧?我甚至再多加兩個錢兒、能買她的命。”
任子滔語氣加重:“男男!”
江男長舒一口氣:“可我沒有那麼做,因爲我有怕的,我怕很多個萬一,怕折騰的滿城風雨媽媽知道後會受不了,怕姥姥姥爺聽說了會着急上火生病,怕舅舅會犯虎一刀捅死我爸,他再進監獄。”
江男想起上一世母親在去世時,都沒留給他們隻言片語,沒告訴姥姥一家是因爲什麼。
她舔了舔脣,嚥下翻涌的情緒:
“還怕,怕我作大勁兒全都知道了,我爸從此這輩子會像罪人似的那樣生活,他會活的很累。
而其他人的心裡也會通通留下一道疤、一個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方式跨不過去的坎兒。
那滋味兒太難受,我是最瞭解那滋味兒的。
不如可我一人來,其他人都稀裡糊塗着,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