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姝眼睛微微眯起。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噼裡啪啦”火花夾閃電,衆人都嗅到了一股硝煙味。
這晏夫人明顯是來挑事兒的啊,不過仔細一想,說的也有道理。
經晏夫人提醒,這些人才想起來雲家還有位正兒八經的小姐,不、應該是紀家小小姐……想當年也是紅透半邊天的童星,就是在這家酒店,姜錦弦的認親宴會上,那位小姑娘被兇徒綁架,之後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雲深對外宣稱小姑娘受了驚嚇被送往國外療養。
一個五歲的小姑娘離開親人遠赴國外,這得多可憐,再想起早前雲深雲姝虐待小姑娘的流言,都大概猜測是怎麼回事,可沒有再說什麼,畢竟這種事心照不宣,歷史從來是由勝利者書寫。
對一個養女比對親孫女還好,也不知道這雲姝怎麼想的。
姜錦弦自然認得這個晏夫人,隨着晏市長的升遷,這位晏夫人在江州貴婦圈裡可是獨一份,有傳這個晏市長出自京都某高幹家庭,等政期豐滿,就會調回京都。
紀雲涯已經死了十年了,這個晏夫人怎麼還想着她,紀雲涯究竟有什麼好?
雲姝笑了笑,遠遠望來,那般優雅動人,歲月對她實在是太饋贈了,從那張面容上,根本看不出來絲毫歲月的痕跡。
“晏夫人,今日是我們家阿弦十八歲成人禮,對她來說是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有什麼事,能留到宴會後再說嗎?”雲姝溫和而禮貌的說道,反倒襯得莊曦月不依不饒、咄咄逼人。
莊曦月暗道這女人虛僞做作,面上卻笑道:“雲夫人,今日當着衆多賓客的面,諸位也都是見證,我只是想知道雲涯的近況,你是知道的,我對雲涯那孩子喜歡的緊,如果不是你當初拒絕,我和雲涯,也就如你和這位姑娘一般。”話落看了眼姜錦弦。
這話中所含的信息量可足了,原來晏夫人是想認紀雲涯當乾女兒的,可是卻被雲姝給拒絕了,能當晏夫人的乾女兒,多少人求之不得,雲姝怎麼就給拒絕了呢?
雲姝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的,心底冷哼,紀雲涯那小雜種的屍骨早就化成灰了,你的如意算盤註定要落空。
“這個紀雲涯是誰啊……。”宋伊人皺着眉頭,本能的對這個人不喜。
晏頌垂着腦袋,看不清神色,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握緊。
“莊阿姨很喜歡她嗎?可是我怎麼從來沒聽過她的名字?”宋伊人在腦海裡扒拉,確定自己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她的父親是六年前才調來江州的,是晏市長的親信,也因此她家和晏家關係一直很親密,那時紀雲涯早已經在雲深和雲姝的刻意壓制下隨時光的洪流淹沒,她沒聽說過也是正常。
不過、還是隱隱感覺到有絲熟悉,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晏夫人想要一個解釋,好啊,我就給你一個解釋,雲涯在國外一家精神康復中心醫治,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也是我這麼多年來不讓雲涯露面的原因……。”她正聲情並茂的訴說,藉以博取同情。
白苒站在角落,微垂着腦袋,眼底劃過一抹譏諷的笑意。
“奶奶,我有精神病爲什麼我自己從來不知道?”就在這時,一道空靈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像四月最溫潤的春風,又似隨清風搖擺的楊柳,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慵懶婉轉,絲絲縷縷鑽入每一雙耳朵,令人從心底升起一股酥麻……
這聲音如此突兀,在場的人都愣了愣。
聽到奶奶那兩個字的時候,雲姝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這個世上,只有那個人會如此叫她,她眯起眼睛望去,手指卻在控制不住的發抖。
那聲音……晏頌心臟猛烈跳動了一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扭頭,視線裡、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走來,她的背後是一望無際的黑夜,黑與白,形成極致的反差,仿若黑暗中最耀眼的星辰,白紙上最潑墨濃厚的如畫山水,倒映在瞳孔中,定格成這個世間最驚豔的風景……
隨着行走的腳步,裙裾飛揚似舞,整個人猶如被一層煙霧籠罩,飄渺幻麗,嫺靜脫俗。
“噠噠噠”那腳步聲彷彿踩在了衆人心頭。
隨着行走的腳步,燈火灼灼中,終於映出她的容貌。
那樣的絕色姝容真讓人嘆一句,手如柔胰,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那是用華美的辭藻也無法形容的美麗。
姿色天然,佔盡風流,一貌傾城,般般入畫。
所有人眼底同時劃過一抹驚豔,這個少女,是誰?
她停了下來,盈盈立在原地,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高臺之上臉色已漸趨蒼白的雲姝,溫柔的笑道:“奶奶,我想給你個驚喜,就偷偷從國外跑回來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這不是驚喜,已經是驚嚇了。
目光落在一旁一臉見了鬼似得姜錦弦,笑意流轉,端的是一個明眸善睞:“阿弦姑姑,十八歲生日快樂,見到我是不是很開心呢?幸好,時間上剛剛來得及,不然錯過了阿弦姑姑的成人禮,我恐會抱憾終身呢。”少女語調溫柔,神態輕靈俏皮,讓人賞心悅目的同時不由得微微一笑。
雲涯循着人頭,鎖定了和姜錦瑟站在一起的雲深,脣畔笑意加深,那雙明眸也顯得越加清澈。
“爸爸,我回來了,在國外的那些年,我沒有一天不在思念你。”
是真的很思念啊,念着你死——
雲深薄脣緊抿,雙眼幽沉的望着雲涯,那眼底的冷冽刀鋒猶如最刺骨的寒風,剜的人臉頰發疼。
雲涯卻只是溫柔的笑着,四兩撥千斤,無形中化解了那股強烈的壓迫感。
看着那亭亭玉立美若天仙的少女,姜錦弦手腳一陣冰涼,猶如掉進了無底深淵……
昨天在chanel店裡遇到的那個女孩,沒想到她猜測的竟然成真了,她真的是紀雲涯,她沒死,過了十年,她又回來了——
怎麼可能——是幻覺,一定是幻覺,她揉揉眼,拼命的晃腦袋,這一定是幻覺,紀雲涯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然而再次睜開眼,便望進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裡去,流轉着溫柔的笑意,明明看起來那般溫軟美好,她的世界,卻忽然一個晴天霹靂。
不是幻覺——
站在寧子衿身邊的少年,雙眼忽然大睜,繼而那清澈的眼底,浮現出一抹笑意,真的是她……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少女就是曾經的紀家小小姐紀雲涯,看起來甚至比她那個有第一名媛之稱的母親還要優雅高貴,真不愧是第一名媛的女兒,就這份風采、這份氣質,就無人能及啊……
莊曦月先是不可置信,隨後目光在她臉上打量,那鼻子、那眼睛……
“雲涯……。”她喊了一聲,忽然就朝雲涯快步走來,一下子就將她抱進了懷中。
晏舸嘖嘖嘆了兩聲,扭頭看了眼少年冷沉的面容,忍不住笑道:“沒想到過了十年,竟然還能見到雲涯姐姐,和我想象的一樣,是女神級的大美女,哥,你說媽媽爲什麼這麼喜歡雲涯姐姐啊,我總感覺有一種媽媽要被搶走的危機感……。”
晏頌薄脣緊抿,目光死死瞪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上,遂即有些懊惱的垂下頭,雙手緊緊的攥成拳頭,對晏舸的話充耳不聞。
宋伊人沒想到竟然是昨天在chanel店裡和她們起爭端的女孩,這個世界也太小了吧,而且看起來晏夫人和她關係不一般,不由得有些氣悶。
“什麼嘛,怎麼會是這朵白蓮花,可惡。”
晏頌忽然看了她一眼,眼底殺氣凜冽,彷彿下一刻就會衝過來擰斷她的脖子,宋伊人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戰戰兢兢的開口:“晏……阿頌,你爲什麼這麼看着我?”
晏頌勾了勾脣,眉目瞬間有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綺麗瑰姿,在宋伊人花癡的同時,厭惡的收回視線。
這個溫暖的懷抱闊別已久,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雲涯一時有些鼻酸。
“莊姨……。”
莊曦月抱的更緊了,激動道:“雲涯,你真的是雲涯。”
“是我,莊姨,我回來了。”
這一幕不知怎的,看的在場許多人都有些眼眶酸澀。
蘇志遠瞭然的挑了挑眉。
雖然到現在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告訴他,曾經的紀家小小姐、雲深的女兒,就是名動國際的nyx醫生。
他可不信紀雲涯當真被雲姝送到國外療養去了,在場的人也都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幾人之間的暗潮涌動,不過事實究竟是怎樣的,沒人會去探究,畢竟紀雲涯如今已經回來了。
蘇夫人嘆了口氣:“真不愧是紀瀾衣的女兒,那容貌那身段氣質,比當年的紀瀾衣更勝一籌啊,第一名媛也只有這樣的人才當得起。”
旁邊另一個夫人笑着附和:“可不是,也不看看人家的出身,她的母親是第一名媛,而且我還聽說她外祖母是清末貴族出身呢,骨子裡就流着高貴的血液,哪兒是那些阿貓阿狗能比的。”
這位夫人沒刻意壓低聲音,大部分人都聽到了,雲姝臉色陰鬱,姜錦弦簡直都要哭出來了。
赤裸裸的諷刺。
她是阿貓阿狗,紀雲涯就是高貴的名媛,她這麼多年的努力在紀雲涯出現的這一刻全部化爲了泡沫,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雲姝深吸了一口氣,迅速估量了一下現場的形勢,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她能迅速的冷靜下來,臉上掛着溫柔的笑意,掙脫開姜錦弦的手,朝雲涯走來。
“雲涯,你回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派人去接你,就這樣貿貿然的回來,家裡什麼都沒準備,奶奶生怕虧待了你啊。”
雲涯挑了挑眉,笑意越發溫柔:“奶奶,我回自己的家,還需要報備嗎?”
這句話成功的讓雲姝臉色僵硬了一瞬,心底暗罵死丫頭,面上卻笑着走過去拉住雲涯的手,觸手冰涼讓她下意識心神一緊,“你看你這說的什麼話,不論你走多遠,家永遠都是你的家。”
“是嗎?奶奶對我真好。”雲涯一臉感動的神色,看起來就是一副祖慈孫孝的畫面。
莊曦月下意識皺了皺眉,卻站在一邊,什麼都沒說。
有人就道:“剛纔雲夫人說紀小姐在國外的精神康復中心療養,紀小姐又說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都搞糊塗了。”
這時站在雲深旁邊的姜錦瑟笑道:“還能是什麼,雲涯有精神病,所以雲姨就把她送到國外最好的精神康復中心,誰知道她自己跑回來了,不過很多精神病人都說自己沒病……。”
姜錦瑟的身份實在不適合這時候跳出來說話,可她實在忍不住了,反正她名聲就是臭的,也不怕臭上加臭,只要能把紀雲涯這賤丫頭踩到泥裡去,她樂此不疲。
很多人聞言看向雲涯的目光都變了,這個看起來如此美麗的少女,竟然是精神病人嗎?
雲涯微微一笑,沒有絲毫被戳中痛腳的羞惱,她看向姜錦瑟,眸光真誠而明亮:“姜阿姨,沒想到過了十年,你還是不肯接受我啊……。”搖搖頭,看起來是那麼失落,落在一些年輕男子的眼中,不由得心頭一緊,真想爲她撫平那緊蹙的眉頭。
這句話話中有話,姜錦瑟是故意這樣說的,爲的就是報復紀雲涯。
姜錦瑟皺了皺眉:“紀雲涯,你胡說什麼?”
雲涯卻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雲深:“爸爸,雖然媽媽到現在都生死未卜,可你們到底夫妻一場,我也不指望你爲母親守身如玉,姜阿姨和白阿姨是兩個很好的女人,你想效仿娥皇女英的佳話,也不失爲一段美談……。”
很多人都忍不住笑了,這女孩說的好聽,卻諷刺雲深薄情寡義,風流多情。
“但……。”話鋒一轉,女孩痛心的搖搖頭:“對您來說是佳話,對大衆來說是美談,可對兩個女人,卻是最大的傷害,姜阿姨十幾年無怨無悔不求名份的付出,白阿姨爲您生育孩子的艱辛,也許以我的身份不適合說這些,但您是我的爸爸,十年分隔兩地,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你,希望你過的更好,也許我更親近白阿姨,所以讓姜阿姨一直以來都不喜歡我,這就是您對兩個女人的傷害……。”雲涯語氣輕柔,娓娓道來,非常容易令人產生同感,也不由的更加憐惜她。
雲深臉色陰沉的簡直要滴出水來,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翩然而立的少女,眸底劃過一抹深冷。
姜錦瑟冷笑道:“紀雲涯,你在這兒裝給誰看呢?別以爲我不知道你……。”
“夠了。”雲深忽然開口打斷她的話,語氣冷的結冰,扭頭陰惻惻的瞟了眼姜錦瑟,姜錦瑟下意識心神顫了顫,不甘的閉上了嘴。
在看向雲涯,面色已恢復如常:“回來就好,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別攪擾了你姑姑的宴會。”
雲涯勾了勾脣,扭頭看向姜錦弦:“阿弦姑姑,攪擾了你的宴會,你不會怪我吧。”
姜錦弦幾乎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不會……。”
雲涯點點頭,明亮的眼睛再次直視雲深,彷彿在說,連這場宴會的主角都不介意,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雲姝笑着拉住她的手:“你姜阿姨跟你開玩笑呢,別往心裡去,今天你阿弦姑姑是主角,一切都等宴會結束了我們回家關上門再說。”
回家關上門還不是任你們怎麼說都成,雲涯嘲諷的勾了勾脣。
這時白苒走了過來,笑着去拉雲涯的手,不動聲色的把雲姝擠開,“想當年你走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沒想到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出落的更加漂亮了,紀姐姐如果看到了,一定會很欣慰。”
她口中的紀姐姐,除了紀瀾衣還有誰。
這個失蹤了十來年的女人,很多人都覺得她死了,曾經驕傲高貴的第一名媛,她曾是多少江州青年才俊的夢中情人,究竟有多愛,纔會選擇拋棄身份財富和一雙兒女……
經白苒的提醒,這些人才想起當年紀家是如何風光,紀瀾衣又是如何風采豔豔,而如今,紀家早已成爲了過往,不由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悵然。
再次看向雲深的眼神,已毫不掩飾鄙夷,想當年他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窮小子,如果不是走運被紀瀾衣看上,入贅到紀家,他能有如今的一切嗎?婚內出軌氣走了紀瀾衣,又把小三兒堂而皇之的領進門,對正妻置之不顧。
這些還不夠,他還將紀老先生苦心孤詣一輩子的紀氏集團整改成雲氏,曾經以慈善名譽天下的紀氏集團已變成爲盈利不擇手段的雲氏集團。
不止如此,紀雲涯姓紀,她纔是紀氏集團第一順位繼承人,想必雲深把紀雲涯送到國外十年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隨着紀雲涯越長越大,她的存在告訴所有人,雲氏集團來的有多可笑,有多名不正言不順。
雲涯嘆了口氣:“昨晚我夢到媽媽了,她罵我不孝,年年清明讓外公的墳前淒涼,外公生前那般疼愛我,我實在心感有愧,但又謹記奶奶的教誨,不敢隨意回國,又想着是阿弦姑姑的十八歲生日,無論如何都要回來一趟,一來祝賀阿弦姑姑,二來看望奶奶和爸爸,三來,去外公墳前祭拜,以表孝心……。”
聲聲泣訴,令人聞之心傷。
雲深和雲姝臉色有多難看,早就在雲涯意料之中,她勾了勾脣,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雲深:“爸爸,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外公留下來的遺囑?”
人羣忽然炸了鍋,遺囑?什麼遺囑?難道是紀老先生留下來的遺囑?
雲深眉頭緊蹙,目光冷冷的剮過雲涯的臉,不知道這丫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由得冷聲道:“什麼遺囑?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雲涯搖了搖頭:“看來爸爸是真的不知道,也是,你雖說是女婿,可到底沒有血緣關係。”這句話可謂是極盡諷刺,不過是入贅的女婿罷了,怎麼可能把遺囑告訴你。
雲深壓根緊咬,致使咬肌急劇凸出,整個人陰沉無比。
沒有血緣關係?這丫頭故意說出來噁心他。
雲姝冷笑了一聲,站出來笑道:“什麼遺囑不遺囑的,真是越說越離譜,好了,你回來肯定舟車勞頓的,有什麼事我們等宴會結束了再說,還有這麼多客人等着呢,你可不能不懂事……。”
雲涯如果再繼續說下去就是真的不懂事了,雲姝給她挖了個坑,她自然不會乖乖往裡跳,反正效果已經達到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雲涯抱歉的笑了笑:“自然不能讓客人久等了。”她面向客人的方向,微微一笑,看起來格外的優雅端莊:“我剛回國,年輕不懂事,以後還要多多指望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呢,今天是阿弦姑姑的生日,我就不喧並奪主了,如果有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諒解。”
話落鞠了一躬。
“真不愧是紀老先生的外孫女,完全遺傳了紀老先生的質樸真誠,如果紀老先生還活着的話,也不知道有多少苦難的人要受惠了……。”
“是啊,你說那遺囑是怎麼回事?紀老先生真的有留下遺囑嗎?遺囑裡寫的什麼?”
有人嗤笑道:“還能是什麼?當然是財產由誰繼承了。”
議論聲低低的響起,雲涯勾了勾脣,功成身退。
雲姝幾乎咬碎了牙,可這個時候她不能離去,還有這麼多客人要招待,不過那溫柔的麪皮上到底皸裂開一條縫,那臉色看起來多了幾分不自然的僵硬。
雲涯從後門繞出去透氣,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讓她浮躁的心漸漸平息下來。
閉上眼,略顯疲憊的靠在柱子上。
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雲涯依舊閉着眼睛,沒有回頭。
那人在她身後站定,高大的身軀壓下來一片陰影,屬於那人身上獨有的草木清香隨夜風漂浮在鼻尖,醉了夜色,也醉了她……
良久寂寂無言,她最終嘆了口氣,睜開眼,轉身。
少年俊美的面容在皎白的春月下,泛着霜月一般的清輝,那雙漆黑的眼睛翻騰着她看不懂的浪潮,深深的凝注在她的臉上,讓她下意識的心神一跳。
“嗨,晏哥哥,好久不見。”她笑着打招呼,擡手理了理鬢角,藉以掩飾自己剛纔那一瞬間的不自然。
少年抿了抿脣,只是死死瞪着她。
“你騙我……。”良久後,他冷聲吐出三個字。
雲涯愣了愣,這纔想起他指的是那日巷子裡的事,不由得笑了:“爲什麼說我騙了你?”
少年蹙了蹙眉,是啊,她怎麼騙他了,仔細想想那天的事,她從頭到尾沒有說過自己是紀雲涯,可也沒說自己不是紀雲涯。
反而是他,竟然沒有認出她來。
仔細端看她的眉眼,還是能找出小時候的痕跡,如果之前是小花蕾,而現在,就是徐徐盛放的嬌豔花朵。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錯,頭扭到一邊去:“反正就是你騙了我。”
雲涯“噗哧”一聲笑了,眼眸彎彎的看向他:“晏哥哥,你好不講理啊。”
晏頌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還有臉笑,這些年你都跑哪兒去了,知不知道我媽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他忽然止住話頭,眉頭深擰。
知不知道我也很擔心你。
“什麼?”雲涯眨眨眼,忽然湊近他,看他長長的睫毛輕顫,看他俊美的臉上忽而升騰的紅雲,內心泛起一陣柔軟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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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忽而湊近,那雙眼睛明亮如星辰,一眨一眨的,有些俏皮可愛,耳尖漂浮來一陣幽香,讓他的心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動起來。
他猛然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空,一下子就往地上摔去。
“晏哥哥小心……。”雲涯下意識伸手去拉他,卻被帶的往地上栽去,千鈞一髮之際,晏頌長腿猛然踢向柱子,身子在半空一個翻轉,另一手拽住雲涯的胳膊,把她拉到懷裡,一手攬着她的纖腰。
“砰”一聲悶響,晏頌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給雲涯當了人肉墊子。
下落的那一瞬間,雲涯腦袋撞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滾燙的溫度,和劇烈跳動的心臟。
腦袋被撞的有些暈,她趴在他胸前,靜靜閉上眼睛。
“喂……紀雲涯,我快被你壓死了。”身下傳來少年呲牙咧嘴的聲音,那聲音裡,卻夾雜着一絲不自然的沙啞。
隔着肌膚傳來的柔軟讓他手腳發麻,尤其是胸前那過分柔軟的觸感,讓他腦子一時有些發懵,呼吸微喘起來。
雲涯笑了笑,從他身上起來,伸手去扶他:“晏哥哥,你哪裡受傷了嗎?”
晏頌忽略心底的失落,狠狠瞪了她一眼:“紀雲涯你故意的是不是?”
雲涯眨了眨眼睛,用十分委屈的語氣說道:“晏哥哥,你怎麼會這樣想我?”
晏頌哼了聲,擡手揉着後腦,忽然一呲牙,真tm疼。
“你咬人的時候多厲害,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的?”晏頌始終記得小時候兩人打架紀雲涯發狠咬他的樣子,都幾乎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
雲涯笑了笑,擡手落在自己胸口:“晏哥哥,拜你所賜,我這裡有一道半寸長的傷疤,永遠也去不掉了。”
晏頌愣了愣,繼而垂下眸光,“對不起……。”
雲涯笑了笑,看着少年略有羞愧的面容,輕聲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晏頌擡眸,忽然就笑了,那笑容燦如驕陽,猶如刺眼的陽光,讓雲涯下意識眯起眼睛。
“紀雲涯,你以後不準再不辭而別,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哦?晏哥哥這是在威脅我嗎?”
晏頌哼了聲:“就當是吧。”
雲涯輕笑,眸光溫暖而明亮:“好,我答應你。”
後腦的傷口隱隱作痛起來,晏頌蹙了蹙眉,雲涯走過去對他道:“晏哥哥,你蹲下身子。”
晏頌太高了,雲涯只到他的胸口,反倒越發襯得雲涯嬌小玲瓏。
晏頌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卻到底還是依言蹲下了身體。
雲涯纖細的手指扒開他的頭髮,接着月光看清了傷口。
“只是皮外傷,沒事的,我給你揉揉就好了。”說着手指輕輕按摩起來,她的手指柔軟的不可思議,又泛着猶如溫玉般的清涼,那隱隱作痛的傷口竟然一點也不痛了,他忍不住舒服的哼哼出聲,心想,這丫頭的手難不成有魔力?
一時四下寂靜無聲,唯聞兩人清淺的呼吸聲,晏頌閉上雙眼,嘴角忍不住翹起弧度。
“好了。”雲涯收手。
晏頌抿了抿脣:“還疼,你再給我揉揉?”
雲涯笑了笑:“好,我再給你揉揉。”手指故意戳在他傷口上,疼的晏頌一下子彈跳起來:“紀雲涯你故意的是不是?”
雲涯溫柔的笑道:“晏哥哥對不起,我一時沒看清,弄疼你了吧。”
晏頌呲牙咧嘴,狠狠瞪了她一眼:“虧我剛纔還在心裡誇你,這麼快又暴露了,你就是故意跟我過不去。”
雲涯挑了挑眉:“晏哥哥在心裡誇我什麼?”
晏頌彆扭的移開視線:“你肯定是聽錯了,你全身上下哪兒有一點優點。”說着一臉嫌棄的樣子。
雲涯笑着搖搖頭,晏哥哥還是這麼死鴨子嘴硬,哦,用一種高雅的說法是、傲嬌。
但是,怎麼看怎麼可愛啊。
“雲涯姐姐。”忽然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雲涯扭頭,下一刻一個少年風一般席捲而來,一下子就抱住了雲涯。
“雲涯姐姐,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啊。”少年說着還拿臉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雲涯愣了愣,繼而笑着拍拍他的背:“我也是。”
看到那抱在一起的兩人,晏頌臉色一下子就黑了,雙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又握緊,終於再也忍不住,長腿一邁,提起晏舸的後衣領就把他整個人從雲涯懷裡提溜起來,晏舸哇哇尖叫起來:“哥,你幹什麼,你謀殺親弟啊……。”
晏頌哼了一聲:“男女授受不親,大廳廣衆下下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這一刻的晏頌,彷彿老學究附體,那一臉正義凜然的神態,讓雲涯忍不住就笑了。
晏舸愣了愣,繼而大叫起來:“哥,你也想抱雲涯姐姐就早說,不用嫉妒我,再說了,雲涯姐姐說不定還不讓你抱呢,哼。”
被戳中心事,晏頌有些惱羞成怒,一把甩開晏舸,“你胡說什麼?”
晏舸好不容易纔站穩,瞥了眼看好戲的紀雲涯,再瞅了眼臉色陰沉的晏頌,眼底劃過一抹輕笑,“我說的不對嗎?那就是我想多了。”
話落走過去自然而然的挽住雲涯的手臂,對臉色黑沉的要滴墨的晏頌笑道:“哥,你的思想早就過時了,我和雲涯姐姐可是閨蜜哦,不分男女的,你怎麼能用如此齷齪的思想來玷污我們純潔的友誼?”
扭頭看向雲涯,期待的問道:“雲涯姐姐,我說的對吧。”
雲涯笑着點點頭:“沒錯。”
什麼狗屁閨蜜,即使沒有任何感情經歷的晏頌也知道這個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男女純潔友誼這一說,除非女的百合男的gay……
如果晏頌知道以後發生的事,絕逼收回這句話。
晏頌瞪了晏舸一眼,威脅意味濃厚,晏舸假裝看不見,和雲涯說說笑笑起來,看起來就真的跟閨蜜似的,舉止親密,談笑風生。
晏頌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
“晏哥哥,原來你在這裡啊。”少女甜美欣喜的聲音忽然傳來,雲涯扭頭看去,便見嬌豔明媚的宋伊人歡喜的跑到晏頌身邊,那雙眼睛閃亮如星。
晏頌眉頭緊蹙,心裡正煩呢,剛好有人撞上來,聲音冷的結冰:“各無恩——。”
宋伊人下意識問道:“晏哥哥你說什麼?”
晏舸忍不住笑道:“我哥讓你滾呢,哥屋恩滾,這都聽不出來,你小學語文體育老師教的的。”
宋伊人臉色一僵,這纔看到晏舸正手挽手和紀雲涯站在一起,看起來很是親密的樣子,不由得牙根緊咬。
這個女孩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爲什麼晏家一個兩個的都對她那麼好,她下意識看向晏頌,晏哥哥不會喜歡她吧……
雖然她不想承認,可那個少女剛纔驚豔出場,她的完美徹底掩蓋了在場所有女性的光輝,她自認貌美,可在這個女孩面前,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晏哥哥如果真的喜歡她,好像也說的過去。
可是……可是怎麼可以呢?自從在晏家第一次見到晏哥哥,她就喜歡上他了,整整六年了,她期待終有一天他會看到自己的好,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紀雲涯……
不可以,她絕對不會讓她把晏哥哥搶走的,誰都不可以……
少女眼底劃過一抹陰霾,再擡頭,臉上掛了一絲笑容,看向紀雲涯:“你就是莊姨一直掛在嘴邊的雲涯妹妹吧,你好,我是宋伊人,早就對你很好奇了,沒想到你長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
雲涯淡淡微笑:“多謝誇獎。”
晏舸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宋伊人真能裝的,以爲這樣就能引起哥哥的注意嗎?他哥哥到現在估計還不知道宋伊人長什麼樣的吧……
態度不冷不熱的,宋伊人臉色僵了僵,又走近幾步,想去拉雲涯的手,卻被晏舸拉着往旁邊走了幾步,宋伊人伸出去的手尷尬的停在原地,眼底不由得劃過一抹冷意。
晏舸壓根就不鳥她,不過是爸爸手下一個心腹罷了,竟然妄想他哥,還天天往他家跑,變着法兒的巴結媽媽,在學校還以哥哥的青梅竹馬自稱,要不要臉要不要臉哪,哥哥真正的青梅竹馬明明是雲涯姐姐,你算哪根蔥?
不去管宋伊人忽青忽白的臉色,晏舸一邊挽着雲涯,一邊對晏頌笑道:“哥,出來這麼久了,我們該進去了,不然媽媽找不到我們該擔心的。”
晏頌看都沒有看宋伊人一眼,扭頭就走。
晏舸扭頭對雲涯挑了挑眉,笑的十分得意,彷彿在說快誇獎我吧……
雲涯笑着搖搖頭:“你啊,還是這麼調皮。”
“嘿嘿。”晏舸忽然湊近雲涯,小聲道:“雲涯姐姐,這個宋伊人太討厭了,整天黏着我哥,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
雲涯微笑不語。
晏舸看了眼少女瑩白如玉的側臉,忍不住說道:“雲涯姐姐,這個世上只有你才配得上哥哥,不……是隻有哥哥才配得上你,那些阿貓阿狗的也只能意淫一下了。”
雲涯心臟猛然漏跳了一拍,不動聲色的垂下眸光。
“你想多了。”
晏舸翻了個白眼:“我沒想多,我跟你說,我哥其實一直偷偷暗戀你,我好幾次半夜起來上廁所,路過他房間的時候聽到他睡夢裡都在喊你的名字,明明小時候你們倆一見面就吵,哎……也許這就是相愛相殺吧……。”
晏舸覺得這個詞不吉利:“不對,是冤家對頭,你別看我哥平時拽的二五八萬似得,對誰都看不上眼,還老是跟你作對,其實他是爲了引起你的注意……。”
雲涯忍不住勾脣,想起那天巷子裡他說的那句話,笑意濃烈了些。
走在前邊的晏頌忽然扭頭,看兩人說說笑笑的,還挨的那麼近,就忍不住胸前裡翻騰的酸水,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磨磨嘰嘰的,蝸牛都比你們快。”
晏舸笑嘻嘻道:“哥,我和雲涯姐姐這麼多年沒見,當然是有很多知心話要說了,哎,你這樣的糙漢子是不會懂的。”
糙漢子……
晏頌忍不住看了雲涯一眼,笑的跟朵花兒似的,忽然扭頭就走。
晏舸朝雲涯擠了擠眼:“我哥吃醋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愛?”
雲涯看了眼少年挺拔又高大的背影,帶着一絲孩子氣,落腳重重有力,仿似在宣泄自己的不滿。
心底忽而涌起一絲溫暖和感動。
晏哥哥……
她垂下睫毛,慌忙掩飾自己眼底一閃而過的水波。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悄悄的裂開了一條縫隙,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絲絲縷縷匯入了四肢百骸。
——
雲涯去見了莊曦月,兩人說了半天的話,莊曦月想知道她這十年的近況,雲涯順着雲姝的說法接下去,自己當初受了驚嚇被送往國外,把這些年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略去不開心的,只說讓莊曦月放心的。
莊曦月心疼的抱了抱她:“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雲涯親暱的蹭着她的肩膀:“莊姨,我很好,你別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她看了眼遊走在賓客間的雲姝,冷冷咬牙:“你那個家,還是別回去了,你跟我回家,以後莊姨的家,就是你的家。”
雲涯輕輕搖了搖頭:“那是外公留給我的房子,要走的人,絕對不是我。”
女孩說這句話時的樣子,有一種溫柔的堅定,讓莊曦月心疼的不得了。
“那好,以後你有什麼事就來找莊姨。”
雲涯輕輕閉上眼睛:“謝謝莊姨。”
隨着時間無聲流逝,宴會也終將謝幕。
雲涯和莊曦月一家分別,離開前晏舸笑着和她擺手:“雲涯姐姐,有時間來我們家玩。”
雲涯笑着點點頭。
晏頌本來走了幾步,又忽然轉了回來,微垂着腦袋,聲音甕甕聽不出情緒。
“紀雲涯,誰欺負你了就來找我,這個世上除了我,誰都不準欺負你。”
少年說這句話時,語氣十分兇悍。
一般的小姑娘會被嚇住了,雲涯挑了挑眉,眉眼彎彎:“晏哥哥,我記住了。”
送走了晏家,會場徹底空落下來。
雲姝和姜錦弦走出酒店,雲深和姜錦瑟走在後邊。
看到站在酒店門口一襲白裙翩立的少女,四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雲涯挑眉回望,眸光在如水的月色下,泛着海水般溫柔而神秘的流光。
“奶奶,爸爸,我們回家吧。”
溫柔的語調如此動人,卻令人忍不住汗毛倒立,背脊生寒。
------題外話------
晏舸小弟弟是神助攻小能手,這孩子頗有心機,相比晏哥哥的小傲嬌,明顯更招人喜愛啊……
晏舸:雲涯姐姐,媽媽說要我們結婚。
雲涯眨了眨眼睛,輕笑:好。
晏舸:太好了,這樣我就能和雲涯姐姐一直在一起了。
晏頌: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毀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