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心知她這麼說只是爲了自己高興,有個期盼。不過她說的也極對,比起皇后,她至少還有個出息的兒子,母族強盛,以後的尊榮可以走多遠……一切都還有機會。
這樣想着,心情好了一些,便就着銀姑姑的手將半碗藥喝下。
口中滿是藥味的麻苦,德妃正皺眉想讓銀姑姑取一顆梅子,就聽得外面有宮人喊着。“皇上駕到……”
德妃沒料到皇上會在此時過來,先是一驚,隨即七八手腳慌張的吩咐銀姑姑和宮人一起伺候起身梳妝。
“娘娘還在病中,打扮整齊了只會顯得刻意,娘娘不必緊張,只稍躺下,讓病容憔悴展現給皇上即可。”銀姑姑先是一慌,不過卻是很快冷靜下來,低聲沉穩的分析給德妃聽。
德妃急切的動作一頓,而後緩緩慢下來,表情有所頓悟。
“不過還是要稍加修整,接見聖駕總不能太邋遢,沒的毀了娘娘往日的形象。”銀姑姑說着,放下手中的藥碗,上前替德妃理了理頭髮,修飾了一下妝容,德妃的憔悴邋遢頓時看着不同了。“娘娘可以虛弱、柔弱、病態……但卻不能邋遢、不修邊幅,這是哪個男人也不能忍受的。”
德妃默默的聽着,心中十分贊同。帝王好顏色,深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子,若是被帝王撞見了最不堪的一幕,恐怕隨後就要打入冷宮了。
因着德妃還未徹底退燒,臉頰泛着紅暈,銀姑姑不過用珍珠粉稍加敷面,就呈現出一種白裡透紅的光彩來,氣色頓時好了些許,只是乾涸發白的雙脣還彰顯出幾分憔悴。
前後幾息的時間,銀姑姑剛弄好,外面已經聽到常德帝一貫冷漠的聲音。“德妃身體好些了嗎?”
銀姑姑馬上放下脂粉上前扶着德妃起身,雖然年過四十卻依舊保持着勻稱的身形,只着石榴紅高腰抹胸長裙的德妃因着這次生病倒是多了幾分柔弱之態。
門被打開,身穿銀灰色常服的常德帝一踏進屋子,德妃便扶着銀姑姑的手,弱柳扶風的上前請安行禮。“臣妾恭迎皇上。”
常德帝的目光先是在德妃用脂粉掩飾面色的臉上一頓,這才邁步走到德妃一側的椅子落座,淡淡道。“免禮吧,愛妃還病着,坐下說話。”
“謝皇上。”聽着常德帝與往常無異的口吻神態,德妃忐忑的心情頓時一鬆,暗暗鬆了一口氣,轉身扶着銀姑姑的手在常德帝旁邊的座位坐下。
“燒退了?”兩人都坐定,很快有宮人伺候茶水點心,又悄無聲息的退下去。常德帝看着面前冒着熱氣還在隱約晃動的碧清茶水一眼,卻沒有伸手,只是淡淡的詢問起德妃的病情。
“餘溫還不曾退盡,這一場病來勢洶洶,王太醫說再要服兩貼藥。”德妃虛弱的笑着說,“臣妾還以爲皇上不會再顧念臣妾了……今日還能再得見聖顏,心中實在歡喜……覺着身上的病也去了大半了。”不得不說,歲月對德妃還是極爲優待的,這麼多年的養尊處優,讓她的身形容貌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不比新進宮的年輕妃嬪差,反而更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德妃一番話說的溫存感性,若是那一般昏聵的帝王聽了,怕是早就耳根子軟了。常德帝若非這二十多年來見多了德妃此等做派,早已對她的性情瞭若指掌,恐怕也會信了她。
常德帝聽了表情沒有變化,默不作聲許久,這才站起身淡淡的開口。“漪瀾殿外的侍衛朕昨日就已經撤走了,愛妃的禁足就到此爲止吧,你且安心養病,不必太過耗費心神擔心外面的事情。”說着,竟擡腳就要走。
他實在不想看德妃演技這般爐火純青,自然流露的在自己面前演戲,尤其在他已經看穿一切的前提下,那樣會讓他心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憤怒厭惡再度竄起來。
德妃一驚,沒想皇上此番前來,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打發了,忙跟着站起身楚楚可憐的追問。“皇上這就要走了嗎?馬上就要晚膳了,臣妾已經吩咐了小廚房做了皇上平日愛吃的那幾道菜……”
常德帝腳步一頓,迴轉神來對着德妃輕嗤一笑,“朕還有公務要忙,你好好養病,就不要去費那個心神了。”
德妃看到常德帝這樣的反應心中滲的慌,今日覺得皇上的態度跟從前無異,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臣妾……臣妾甚爲憂心珂兒,雖說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可是那麼遠的距離,聽說是跪着去的,也不知道身子如何了?”
“老四身體無礙,愛妃放心便是。”常德帝說着隱約已見不耐。
“皇上……”德妃驀地跪下,白皙的圓臉露出哀慼之色,眼眶慢慢的就泛紅了。
常德帝掩去眸底的厭惡,只淡漠平靜的問。“愛妃這是做什麼?”
“臣妾,斗膽替珂兒向皇上求一門婚事。”德妃知道現在不是最佳的時機,說出來未免顯得過於急切。可是皇上好不容易上她這來一趟,若是錯過了,不知又要拖到什麼時候,是以心中思慮再三還是開口了。“珂兒自成年封王,搬去齊王府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了,臣妾深處後宮不能像平常母親那樣隨時照顧,是以求皇上賜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給珂兒找一個王妃,好替臣妾不在之時照顧他。”
常德帝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冷笑,周雨薇還是忍不住說了。門當戶對,這天下誰能與他天家門當戶對?
他轉過身走回兩步停在跪着的德妃面前,這才狀似驚訝的問,“哦?德妃怎麼突然想起這一茬了?”
德妃見常德帝折回來,心中便燃起希望,猜想大約雲妃還沒有跟皇上提起太子的婚事,鬆了一口氣之餘膽子也跟着大起來。“正是因爲此次臣妾病情來勢洶洶,病間意識混沌之時發現漪瀾殿裡的宮人在抹眼淚,臣妾自是以爲命不久矣。回想一生,還有諸多遺憾,其中之一便是還不曾替珂兒選一個賢惠的王妃,還沒喝過媳婦茶……”
“那不知德妃心中可有中意的媳婦人選了?”常德帝一改先前的冷漠,語氣身爲溫和好奇,彷彿對齊王的婚事很是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