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衿竟不知不覺的和衣睡過去,醒來只聞窗外沙沙的雨聲。
出神的聽了許久,這才意識到外頭很安靜,大約是時辰不早了,張口啞着嗓子喊了一聲。
屋外頭,爲不影響杜子衿休息,牧漁便將氣死風燈掛在內廊的盡頭,這樣光線雖微弱但還不至於看不清。
頭一聲,牧漁就敏銳的捕捉到了,她匆匆跑到杜子衿屋前,輕聲問道。“可是小姐醒了?”
杜子衿道了聲“進來”,牧漁才推門而進。
“小姐,亥時了,可是餓了?”牧漁進了屋,熟門熟路的點燃火燭,臉上掛着討喜的笑容詢問。
杜子衿彷彿睡了許久,卻又睡得不踏實,是以這會兒正有氣無力,肚子倒是真覺得餓了。“嗯,弄些簡單的小菜並一碗碧粳粥就好。”
“好咧。”燭火點燃,屋子裡也慢慢的亮堂起來,牧漁走近拔步牀邊,笑着道,“奴婢先伺候小姐更衣洗漱。”
等到杜子衿更衣洗漱好,用完粥點已經小半個時辰後了。聽聞毓梳院那邊爹爹還沒回來,便有些不放心受了傷的孃親,就想過去看看。
“小姐,都快子時了,這外頭下了許久的雨,地面溼滑天黑路不好走。那些藏在府中的人也沒有悉數揪出來,奴婢恐不安全,還是明日一早再去吧?”牧漁此刻無比懊惱爲何多嘴將定國公還未回府的消息告訴小姐,如今小姐非要連夜趕去毓梳院,這一路上黑燈瞎火的萬一再出點事,她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無妨,多找兩個婆子打燈,咱們走慢一些也就是了。”杜子衿接過不情不願的牧漁手中的披風,和顏悅色的解釋。“如今孃親傷的腿上,行動多有不便,爲人子女的,不正是應該在這種時候侍奉在旁麼?”
杜子衿說的極是牧漁無言反駁,只得踮着腳尖替杜子衿拉上帽帷,動作麻利的整理衣冠,又取出皮靴給杜子衿換上。“那小姐稍等片刻,待奴婢出去打點一下。這個點了,大多婆子丫頭都歇下了。”
這一回,杜子衿倒是沒再拒絕。
屋子裡又恢復冷清,杜子衿緩緩踱步到梳妝檯前,打開琺琅鏡旁邊的多寶盒的最下面一層抽屜,將一個通體瑩白的小玉盒子取出握在掌心。這是當初在城郊被截殺受傷後蕭夜離相贈,雪肌膏晶瑩淺綠,香氣淡雅幽遠,自此那些留在肌膚之上的疤痕再不復蹤影。
那些看得見的傷口可以抹去,可是,還有那些看不見的傷口呢?
恍惚迷離的表情一閃而逝,杜子衿隨即目光堅定起來,掌中的雪肌膏卻是越抓越緊。彷彿只要這樣,就不會失去,就如那人一樣。
很快牧漁折回來,“小姐,準備好了,找了蔣婆子並廚房看竈火佘婆子,都是老實謹慎的人。就是奴婢剛剛去找人的時候驚動了雪鳶姐姐和墨桑姐姐,墨桑姐姐說了要跟小姐一起過去,她懂醫,也好方便照顧夫人的傷情。”說着,表情有幾分不自然。
杜子衿心知肚明,小丫頭畢竟年紀小,辦事不夠老練自信,便去悄悄請示了雪鳶她們,是以她也不戳破,只點頭道。“好。”
牧漁心知聰明如小姐不可能看不穿她的小心思,心中正忐忑,卻見小姐並不戳穿,定下心來一時感動不已,連帶着說話都多了三分輕悅。“外頭雨已經停了,小姐咱們這就走吧。”
出了屋子,墨桑提着藥箱已經帶着蔣婆子和佘婆子候在院子裡了。那兩個婆子皆是提了兩個燈籠,一派輕裝低調,安靜的垂首候着。
見了杜子衿,衆人皆是匆匆行了個禮,杜子衿道,“夜深露重,辛苦大家了,此刻便無須多禮了,回頭我皆有賞。”
賞罰分明亦有度,才能最充分的調動人的積極性爲她辦事。杜子衿從不吝嗇打賞,但也決不寬貸犯錯之人,且言出必行。賞與罰的作用各有其側重,賞是激勵人心越發用心做事,而罰則是糾正原本的錯誤。
賞與罰是驅使別人的兩大“利器”,賞罰分明,令出必行,能夠最大限度地激發別人積極性的最佳辦法之一,從古至今皆是如此。很多生活在底層的乃至奴籍之人,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不過是想要掙銀子餬口罷了。是以有很多危險甚至要丟性命的事情,只要出的銀子夠多,足夠他們豁出性命去掙,是以層出不窮的出現各種泯滅良心的悲劇慘劇。
從子樂閣到毓梳院的這一段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且中間有一條湖心長廊是用大理石鋪就,天晴的時候經過長廊可以一覽府中湖面風光和景色。其弊端就是,一旦下雨沾水,路面就極滑,稍有不慎就會摔倒,甚至掉入湖中。
眼下天色漆黑,爲求穩妥,杜子衿便饒了湖邊的小道大半圈到了毓梳院的後門。
一路上除了腳步聲只聞風聲嗚咽,湖邊的樹影搖曳,微弱的燈火照的斑駁鬼魅,很是悚人。
杜子衿使了蔣婆子上前去敲門讓裡頭值更的婆子開門,蔣婆子細心,留了一個氣死風燈給扶着杜子衿的牧漁。
牧漁接過燈籠,剛擡起舉到杜子衿跟前,光影一下子擴大倒是亮了些許,杜子衿卻在此時明顯感覺有個黑影一閃而過。
“什麼人?”緊挨着的牧漁當然也是有所察覺,立即追上前幾步厲聲喝道。
這一聲陡然在安靜的夜幕中響起,聲音尖銳,一下子驚的墨桑和佘婆子緊緊將杜子衿護在中間,連跑去敲門的蔣婆子也驚慌的匆匆折回。
杜子衿眸光凌寒,循着黑影閃過的方向望去,低聲道。“往府外的方向跑了。”
牧漁停住腳步轉身,擡起燈籠道,“奴婢看着是個男人的身形。”看着竟與遠在軍營的大少爺有幾分相似。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因爲絕不可能,再者大少爺到自己父母院中何至於這麼偷偷摸摸?
說着折身回來,剛走兩步,驚覺腳下異物。她彎身撿起,竟是一枚看着精美貴重的玉佩,將它遞給杜子衿,“小姐,這玉佩怕是那人落下的。”
杜子衿接過,就着昏暗的燈火匆匆一眼,巴掌大的羊脂玉晶瑩通透,上頭赫然是刻着龍紋。
眼皮一跳,手掌一合迅速收起,“先別聲張,別驚動了孃親。”杜子衿見那人速度之快,想必憑她們幾個是追不上的,“今晚之事不許伸張,就給我爛在肚子裡。”
那龍紋羊脂玉佩她一眼就認出,前世是常德帝常掛腰間的那一枚。
可身爲一朝天子,爲何趁爹爹不在深夜鬼祟造訪孃親的毓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