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值中秋,可這皇宮之中只見絢爛不見蕭條。各種奇珍異草,古木奇景,處處獨具匠心,每一個角度望出去都是一副繽紛奪目的美景。
杜子衿特意引着安橙心走了一條人不多的道,兩旁花木經人精心雕琢修剪,偶爾看着倒也別有趣味。兩人一路分花拂柳,說着悄悄話,安橙心低落的情緒也緩解不少,又恢復以往嘰嘰喳喳歡脫的性子。
“既然你要當孝子,怎地不留在家中陪着老母過生辰?盧御史當真是心口不一啊,當年冒死直諫的勇氣和立場呢?如你這般前後反覆之小人,難怪只能被聖上遺忘在御史臺。”
一道冷嘲熱諷的聲音打破了花徑美景之中的寧靜氣氛,安橙心忽的皺起眉頭想要衝過去看看誰在那裡大放厥詞,幸得杜子衿及時拉住她不准她衝動行事。
眼神投給宋嬤嬤,示意她上前看看,宋嬤嬤這才板着臉上前,擡聲喝道。“誰在那裡?驚了絢兮郡主和安大學士府的嫡小姐,該當何罪?”
宋嬤嬤一身寶藍的緞面新衣,頭戴金簪玉釵,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得力奴僕。板着臉高聲不悅指責,加上本身的年歲,倒是很有說服人的氣勢。
對面樹叢後安靜下來,一時無人再開口。
杜子衿與安橙心對視一眼,便上前兩步欲看個究竟,終歸堵在這半道也不是事兒。
這時突然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御史臺御史盧晏,見過絢兮郡主。”
御史臺品階不高,最高也不過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其餘則皆爲七品御史,見了有封號的一品郡主,需執半腰禮。
盧晏?
忽聞這個名字,杜子衿垂眸斂起眼底的異光,再度擡眸眼底已經一片平靜。
與安橙心攜手上前,還未開口,另一個與彎腰行禮的盧晏身穿同等朝服的中年男子忙也跟着彎下腰去。“御史張賀年見過郡主,安小姐。”
杜子衿在兩人面前站定,才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開口,“絢兮當是誰在這兒吵鬧,原來是兩位御史大人。不知是爲了何事,竟累的兩位大人在皇宮重地如那些市井婦人一樣不顧形象?”
看着眼前年過不惑卻依舊未曾嶄露頭角的盧晏,如今的境遇恐怕還不及初入官場的新人,十年前敢與君王一爭忠孝之理的風光早就湮沒在塵埃中了。
“回郡主,臣等只是政見不同爭論幾句罷了,驚擾郡主實在抱歉,還望郡主勿怪……”盧晏低着頭恭敬溫和的道歉,卻並不說因着之前他上奏參張御史的連襟何侍郎濫用職權欺壓百姓侵佔良田五百畝,這才得罪了張御史遭其羞辱。
張賀年這不這樣認爲,想着這盧晏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還有這幾日連襟一家以內子皆是陰陽怪氣無聲指責的嘴臉,心中本來憋了一肚子的氣。若非這盧晏多事,哪來的諸多不順?於是不管不顧的將肚裡的苦水一股腦的倒了出來,勢要別人給評個是非曲直。
“郡主有所不知,這盧御史真正是個兩面三刀僞君子,嘴裡說着一套做着卻是另一套,言行不一。十年前是他力排衆議直諫稱宮中舉行中秋宮宴阻礙羣臣與家人共享天倫是有違人和的,如今還不是巴巴的跑到參加宮宴?如此小人行徑,難怪皇上也將他看穿,從此再不得重用。”卻是半字也不提盧晏到底是如何得罪他的。
小人行徑?杜子衿聽了心中冷笑,依這盧晏前世對付齊王和三哥的行事手段,他的確稱不上君子。
“哦?盧御史當年的勇舉絢兮倒是也曾聽得長輩們說過,原來此盧晏便是彼盧晏,御史的才智勇氣,絢兮一直甚爲佩服,不想今日在此一見。”杜子衿含笑驚奇的讚道,目光落在安橙心茫然不解的俏麗臉龐上,空冷的笑意才帶着一絲真心。
“這……”張御史當下目瞪口呆,原本他還指着兩個小姑娘身份雖然尊貴,但是年幼無知,且可糊弄,卻不料劇情完全不按他所預料那般發展。
“多謝郡主謬讚。”盧晏倒是依舊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樣。
“郡主不要被小人矇蔽……”張御史不忿情況急轉之下,無端讓盧晏這小人佔了便宜,張開便要再行污衊。
“住口,張御史當這皇宮是什麼地方,由得你信口雌黃,污衊同僚。”杜子衿突然笑容一斂對着張御史毫不留情的疾言厲色呵斥,“若非今日中秋盛典,絢兮非把你這排擠同僚醜惡無恥的嘴臉呈報給皇上。今日你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張口就來謾罵同僚,一口一個僞君子,小人,難道皇上千挑萬選出來的朝臣都是這等胸襟素質?宮宴時間由晚上改爲中午,盧御史之舉幫了多少人可在今日與家人共度中秋,同享天倫?既然盧御史晚上可陪母親慶賀生辰,這中午參加宮宴又有何衝突?何來虛僞一說?”
杜子衿對着張御史咄咄逼人的態度連帶一同長大的安橙心都被驚到,張御史漲紅了老臉說不出話來。
盧晏悄悄地看了幾眼竭力維護自己的杜子衿,十年了,他不敢聲辯。其實只是很淺顯易懂的道理,世人非得誤解抹黑他,所有的委屈說不得。人情冷暖,聖上的離心更讓他成了衆人眼中的笑柄。卻不想,今日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竟能如此理直氣壯的維護他,說他幫了許多人,說他入宮參加宮宴不虛僞。
但凡只得這麼一絲認同,讓他冰寂了十年的心一瞬間回暖。
張御史心中又怒又妒,更怨杜子衿無知短視,可是人家是一品郡主,他不敢得罪,只得灰溜溜的認了錯快速逃離現場。
“多謝郡主今日維護之恩。”待張御史離開,盧晏才正兒八經的彎腰作揖致謝,臉上不復最初的淡漠,有的只是由衷的感謝。
“盧御史不必客氣,絢兮只是實話實說,亦看不慣小人攪事罷了。”杜子衿淡然的擺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她心知,像盧晏這般個性頑固的人才,絕不是她一朝一夕施以小恩小惠就能收服的。來日方長,且她本意並不想收服盧晏,只是在將來的某日狹路相逢的時候,不要與她爲敵作對便可。
兩人就如萍水相逢的所有人一樣,淡淡的道別。
杜子衿拉着滿腹疑問的安橙心朝永承殿的方向快速趕去,時辰不早了,大家應該都到了。
果不其然,到了地方,已經濟濟一堂了,安夫人早就已經焦急的候在殿門外了。
“就是你這個不知打哪來的野丫頭,耽誤了本小姐的時間,害的我差點趕不上宴會。”還未等安夫人上前詢問,旁邊又傳到一道尖利不和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