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水青,別去看,現在就出去叫上一部出租車,回到圓心家裡去。”水青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單據,有些茫然得說聲謝謝,心潮起伏。
她一直很怕這一天的到來,也一直在爲這一天以後做準備。買礦脈,考教師資格證,開學校,都帶有這樣防患於未然的色彩。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覺得那麼突然而心慌意亂,身上忽冷忽熱。
出門。這個時間不好叫車,但她向來幸運,一揮手,一輛剛下客的車子就停到面前。指尖觸到車門,可她的眼裡,那三隻猴子彷彿具有魔力,不由自主退後一步,對司機說抱歉。
司機態度不錯,聳聳肩把車開走了。
她用盡力氣,站在原地。
M市是夏末季節,入夜仍暖,烘着她的皮膚,微微往外沁汗。
到底撐不住,朝三隻猴子走了半步,腦海中浮現雲天藍的鳳眸,以及晴晴和朗朗的小臉,硬生生叫停了第二部車。
上車,關門,說了圓心家的地址。
“你爲什麼要學武?”雲老爺子如洪鐘般的聲音。
她當時回答的差不多是,爲了強身健體,遇到打抱不平的事,不至於拔腿就跑。
“停車。”她大喊一聲。
嚇了司機踩急剎車。
“請就在三隻猴子酒吧那裡停。”原來,她放不下心的原因,是那一宗即將發生在暗巷裡的犯罪。
她改變了自己的軌跡,也改變了身邊一些人的軌跡,但這塊土地她前十年是避開的。因此,也許,那晚的事依舊會發生。命運將她送到這兒,她都要逃避的話,如果那個叫救命的女人出了意外,那麼從此她不能心安理得。
再說一句大實話,她練武,不是爲了打鬼面,也不是爲了對付大學遇到的是非,真正是爲了打敗蟄伏在心中的那道影子。或許,就是怕命運這麼來安排吧
三隻猴子酒吧,夜越深,它就越擁擠。音樂,嘈雜,酒杯盤子互相碰撞。講個話,要湊到另一個耳朵大聲嚷。
水青走進去,撲面而來酒精氣,薰得她頭腦一沉。即使現在來這種地方,她還會覺得不夠自在,不知道當時心情潦倒的自己又哪來勇氣跑來酒吧的。
走到吧檯。奇不奇怪?明明到處坐滿了人,偏有一張位子空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跟上了咒似的,沒人靠近。
水青的記憶卻瞬間清晰。那張椅子,就是她那晚坐過的。椅子正對着調酒師,所以她叫酒很方便。
讓別人不能坐的咒語,對她是吸引過去坐的咒語。水青深吸一口氣,大半口是酒氣。借酒壯膽?反正她就坐了上去。
“想喝什麼?”俊朗高大的酒保看到這個瓷娃娃般的東方女子,立刻很有好感地招呼。
“一杯香檳,謝謝。”水青掏出一張百元紙幣,放在桌上。
“你可以點五杯了。”酒保雖然這麼說,不過有錢不賺是傻瓜,將錢收進去。
“沒關係,多的算小費。”今天,這底氣,難得讓人看一次。
酒保倒不貪心,“多喝幾杯,你就可以多坐一會兒。”
調酒?**?西方式的熱烈,不用上心。
水青但笑不語。五感一旦進入環境,就自動適應了。緊張,卻不像先前。
看看錶,還有些時間。
心裡就想,今晚,她能再遇第凡內的玫瑰香嗎?如果能的話,她這次一定要好好看仔細。不爲別的,就是讓疑問號變成句號,以後不用再做思*夢之類的。
喝第二杯的時候,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高大身影。
“小姐,你一個人嗎?”低沉沉,磁魅的嗓音,還有飄來的淡淡香水味。
是他玫瑰香水青渾身一震。
“你喝太多了,還是叫杯水吧。”男人笑音,卻關心着。
呃?這聲音有點像——
水青側臉一看,眼睛嘴巴一起張大,“雲天藍?”
那人手肘支在吧檯上,左手背撐左面頰,鳳眸斜挑,“韓水青,你在等人?”
一身手工制的西裝領帶,混得很出息的亞洲男人,是雲天藍?
是雲天藍
“雲天藍,你什麼時候開始用第凡內的優雅紳士系列?”結婚數年,她很清楚他的習慣,是從不用香水的人。
雲天藍聽了,聞聞衣袖,想一下就皺眉,“剛纔經過名店街,正在做香水促銷,大概不小心被噴到了。第凡內優雅紳士?就是溫桓用的那種?”記憶好到不行。
水青處在一種激烈的猜測中而不能自拔,“雲天藍,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在中部處理罷工的事嗎?”
“處理完了。本想讓你驚喜,誰知有個老朋友聽說我在澳洲,一定要跟我見面,就約了這裡。”意外之外的意外,看到水青一個人在吧檯喝酒。
“原來就是你。”那一夜,這一夜,景象重合,水青真真切切確定兩人就是同一人。
“什麼?”雲天藍對她爲何會出現在酒吧裡的疑惑瞬間轉爲她在說什麼的疑惑。
“原來一直是你。”兜兜轉轉,她和他再相遇。
“問你在等誰,你卻說什麼是我。”雲天藍差點以爲她喝多了。
“雲天藍,我在等你啊。”她是在等人,沒想到等到的人讓她要感慨命運神奇。
“韓水青,喝多了你。”雲天藍拍一下她的前額,“你如果說心有靈犀,那可太過了。”他是臨時起意,她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地點?
“真的,雲天藍。”她的重生,是否可以理解爲錯過了他,所以老天爺讓她重來一次,爲了他。
水青將手放在雲天藍的雙肩,湊過去,在他脣上深情一吻。海外風氣開放,她可以奔放些,沒人異樣看。
雲天藍回吻她,迷醉非常。他在英國長大,一點不介意妻子的奔放,而且相當享受她主動的激情。
“遭了”遇到他,就該是去暗巷的時間。水青推開他,跳下椅子,就往外跑。
主動的是她,冷卻的也是她。雲天藍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不過如今也只好緊緊跟着她。
酒吧後面的巷子幽暗無比,水青在巷口側耳傾聽。
“不要,你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有人在呼救。
果然,相同的事發生了。
水青一吐氣,擡腳就往巷子深去走。
然而,雲天藍一把拉住她,“韓水青,我在這兒,你還敢自己冒險?”說多少遍,不準在這種事上膽大,可她從來不聽。
水青要甩開他,小聲說,“雲天藍,什麼時候還計較這個?救人要緊。”
本以爲一切會重演,但終究這一世不是上一世。
這一世,她有云天藍。
“我走前面,你跟着我,小心身後。”雲天藍大步越過她身旁,看見路燈的死角,有兩團黑影,大的一團將小的壓在地上,刀光隱約可見。
“嘿,你在幹什麼?”他冷聲說道。
“老兄,別多管閒事。他偷了我的錢,我當然要討債。”猙影蠻狠。
“我沒有偷他的——”喉嚨一緊,被對方掐住了,說不出話來。
“是女人聲音。”水青急着頂頂雲天藍。
“放開她”雲天藍上前兩步,“她如果真偷了你的錢,你該去報案。”
“**,你要再上前一步,我要你見血。”那影子站了起來,亮出刀子。
“好啊,你讓我見識見識?”雲天藍再往前走。
那猙獰魁梧的影子大吼一聲,雙手握住刀柄,朝雲天藍刺去。
勝負不過一招之間。
下一刻,那影子疼得在地上打滾,並嗷嗷大叫。
雲天藍讓水青報警。
很快警察就來了,向差點受害的女人問明事情經過,將那男人抓起來,並請雲天藍和水青回警局協助調查。
從暗巷裡走出來,水青見披頭散髮的女人上身披了條毯子,可裙子皺巴巴的,長絲襪被扯下來,令人看到就有不好的聯想。
她低着頭,一個勁給水青和雲天藍道謝。然而,當擡了頭,和水青四目相對時,驚叫起來。
“是—怒卻又轉爲羞愧尷尬。
水青也十分驚訝。羅丹華,這個徐燃的前女友,因爲嫉妒而找人對付她,並曾經在蒼穹公然仇恨她。她還挺小心了一段時間,羅丹華卻再沒來找過麻煩。怎麼料到,羅丹華居然在澳洲,還是這種情況下跟她見到面。
真是無語了。
做完筆錄,水青和雲天藍走出警局。
“韓水青。”羅丹華叫住她,“別以爲你救了我,我就不討厭你。”氣場很虛,外強中乾。
“隨你討不討厭我,我並不關心。”水青讓雲天藍去叫車,“不過,你不覺得無聊嗎?討厭我?爲什麼?徐燃娶得不是我,我嫁得也不是徐燃。你爲了兩個已經各自成家,完全和你沒有交集的人憤世嫉俗,浪費人生和機會,那是你自己的事。”
做筆錄時,聽羅丹華又是失業又是沒錢的悽慘。
“……”羅丹華反駁不了。
“我要是你,就自私一點,沒空去管別人,先把日子過好再說。澳洲最大的好處就是誰都不認識你,也不瞭解國內大學那些事。你拿着當地大學的學歷,再憑你的外語,要找一份像樣的工作很容易。然後,找個好男人,談戀愛,結婚,生孩子。過幾年,你就發現,我也好,徐燃也好,是你生命裡毫不重要的過客。”水青看到雲天藍上了計程車,趕忙跟上去,“羅丹華,再見。”
“是找武館裡的人來教訓你的女人?”雲天藍問。
青也不多說,因爲對兩人來說,早過去的事了。
快到花家的時候,兩人下車步行。
路邊就是沙灘夜海,涼風習習,翻起白色浪花。
一家花店,不知什麼特別原因,居然開着半扇玻璃門。
“等我。”雲天藍擠進門去。
水青看裡面的店主擺手之後,看看她,又對雲天藍笑,包給他半打玫瑰。
雲天藍出來,把花遞給她。
她禁不住笑他,“你怎麼不付錢?”
“老闆說不用了。”他摟過她的肩,也笑,“運氣好不好?”
“省錢了,當然好。”她靠着他,嗅花香。
“我覺得自然的玫瑰香比第凡內的玫瑰香好聞多了。”他顯擺。
她聽出點味來,“請問,弦外之音是——”
“你真得很喜歡溫桓的香水味?”他的秋後算賬來了。
“呃——”這是什麼問題?“雲天藍,你不會以爲我對溫桓有意思吧?”結婚六年,她沒見過溫大偵探,倒是他跟溫桓時有來往。
想到溫桓,就不得不想到斯伯公爵。他最終同意雲天藍開出的三個條件,保證只要秘密不公開,他絕不食言。雲天藍也答應,在斯伯百年後,會將原件交換。
因此,藍水的股份買回來了,水青和雲天藍的生活平靜了。
可當時誰也沒看清楚羅瑪麗的想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一直在做她爺爺的思想工作。竟然在一年時間裡,說服她爺爺主動向社會公開老公爵發戰爭財的真相併且致歉,從而引起整個英國社會的轟動。
雖然是主動坦白和道歉,輿論卻無法不尖銳。對斯伯家爵位繼承的質疑,要求斯伯財產社會化,還有戰爭受難者和家屬的憤怒,帶給斯伯家所有人非常大的壓力。
而羅瑪麗自己,和簡蒼梧的婚約被老羅伊單方面取消。因爲簡蒼梧堅決非羅瑪麗不娶,而一直僵持。過了這些年,斯伯家的負面新聞漸漸平靜,但這兩人還沒能讓頑固的老羅伊點頭答應婚事。
水青想管也管不了,英國距離中國太遠。她和雲天藍沒有落井下石,把斯伯公爵做得那些事抖出來,完全就是衝着羅瑪麗這份正義之心。
雲天藍這時眉梢一高,“我只是問你喜不喜歡。”
“說清楚,是香水。”她收收心,堅決不會讓他套進去,“而且,我不喜歡第凡內香水,我也不喜歡任何一款男用香水。我之所以能知道這個牌子,是因爲我只知道這個牌子而已。你明白不明白?”
“這個問題,我明白了。”他摟得她很緊,“那麼,下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巷子裡有事發生?”
嗯?她清咳一聲,“雲天藍,你那麼聰明,有問題就自己想答案吧,我困得不行,大腦轉不動。”
“韓水青——”他很好奇。
她掙開他,突然跑了起來,嘻嘻哈哈着,摘玫瑰花,一朵朵往後投他。
他追過去,每次差點要捉住時,故意讓她逃掉,只爲看她開心動人顏。
風在唱:天色藍藍,水色青青。一切重來,就爲你來。
那是最和諧音。
(全文完)——
雖然大結局了,但還會寫幾篇番外,大家有興趣的,就請留心。
新書《掌事》已經上傳,需要48小時審覈,大概下星期開始正式日更。
簡介如下:
她一醒來,就莫名成了服侍人的丫鬟。
詩詞歌賦背不全,面膜粉底不會做,廚藝也難登大雅之堂。
好在還有謀生本事兩三樣,不當丫鬟,她要風光。
小小野心不算大,一個掌事就能讓她安居樂業。
只是,她的主子挺麻煩,她的營生挺麻煩,她的男人更麻煩。
她發發牢騷,就都跟她說,是她招惹的。
她招惹的?她招惹的?
好得很,既然招惹了,就看她一個小小掌事,如何統統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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