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怎麼看？車子估計現在已經送到局裡了吧？搞不好局長大人正在欣喜，畢竟算是一輛嶄新的車子，廠裡也沒怎麼開。
賣出的設備能解決一部分工人的工資當然好，這不又爲縣財政少承擔一筆錢嗎？說到底也是局領導、也是他這個現場負責交接的辦公室主任的功勞！
至於材料變賣，這是筆糊塗賬，誰管它呢！
“既然都是爲企業爲職工好，我看這事就算了。不過馬副廠長，你必須保證廠房、現有其它設施的完好以及職工們的情緒穩定，讓唐廠長順利接收！”
馬紀逵連連稱是，態度之好讓人沒有半點批評的餘地。
“就這？”唐求還是笑眯眯的，但是眼神裡已經有殺氣。
王主任還沒回過味來：我說的還不清楚嗎？
許晉其實已經不耐煩了。交接收音機廠這麼大的事情，縣裡上下都很重視，作爲主管部門的機械電子局卻連個像樣的領導都沒派出來！
這就罷了，還敢在一些重要的問題上打馬虎眼，這是小瞧唐求還是小瞧了縣長和自己的智慧？如果唐求這麼好糊弄，需要縣裡爲此專門開幾次會、專門指定自己來處置此事嗎？
唐求籤的協議上面可是白紙黑字，以五月三十日名列的資產清單爲基準的，如果違約將可能導致自動停止收購！
只是他現在反而不好說話了，畢竟王主任代表的是機械電子局，他一個建設局的局長也不好太乾涉人家的決定，頂多有建議權和向縣長報告的反饋權。但是如果人家打的是爲企業謀福利的幌子，從自己的站位看也不能說錯。
他想說什麼，唐求已經發作了。
“好個爲企業爲職工謀福利，那麼多年沒做，到我收購之後愛心發作了！
是誰給馬副廠長的權力？哦，對不起，是前馬副廠長，現在我們廠的副廠長是吳副廠長！
局裡公務繁忙不假，可是把車子交給機械電子局使用是局裡哪位的意思？缺車用可以自己申請買啊，或者資產變賣，按行情價補出來也行，我也可以友情價讓渡。但是誰要想拿新廠的資產來送人情，對不起，我不同意！
職工工資沒發？那怎麼還能買得起車用得起車？仔賣爺田不心疼，拿我的錢送溫暖？想得美！誰的任上捅的窟窿誰補，我也沒見着哪位把家裡的房子賣了給職工送溫暖的！
所有材料、設備，只要清單上有的，都是新廠的資產，處分權在新的領導班子手裡，誰都無權越俎代庖！原先的收音機廠就是這樣被糟蹋倒了，還想再禍害新工廠？
請許局長代表縣裡給我一個承諾，這收購的協議到底做不做數？
如果不做數，我現在就撤了這個收購行爲；如果做數，我必須在見到名單上的全部資產並確定有效纔會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一席話說的馬紀逵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當衆被一個小屁孩指桑罵槐地訓斥還是第一次，國企原先不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對一些事心知肚明但都不作聲的？哪有這樣打臉的！
但是唐求就這麼做了，他甚至都沒有顧及到機械電子局的臉面。
讓它管着企業是爲企業謀福利謀發展謀壯大，不是讓企業倒閉職工連工資都發不出來還要佔企業的便宜！雖說送車是紀紀逵等的人個行爲，但上行下效，碰到包青天海瑞式的上級你看他們敢？
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些年國家一直醞釀行政機構改革的核心任務就是消除政企不分的組織基礎，也在兩年後確實撤銷了幾乎所有工業專業經濟部門，像電力工業部、煤炭工業部、冶金工業部等15個部委都沒了，更別說機械電子工業局了。
並且坦率地講，市場經濟條件下，這個局的存在並沒有多少用處。
一下子冷場了。
許晉、王主任和機械電子局的兩位同志都很難堪，碰到這個愣頭青，說話難聽，但還得受着，誰讓廠裡搞得太過火了的？
許晉更得出來滅火。唐求萬一真的生氣摞挑子了，機械電子局固然逃不脫干係，自己這個負責人也絕對受掛落，最重要的是，熄滅了老廠工人走向幸福生活的前途。
縣裡第一個招商引資項目不能就這麼黃了，這會是個嚴重的政治事件！
“唐廠長先不要生氣，我敢保證這一切縣裡是不知情的，並且我絕對認爲縣裡是不同意收購企業這樣肆意妄爲的！既然我們有清單也簽了協議，我一定會保證唐廠長的權益不受侵害！
馬副廠長，請你按照資產交割清單所列的項目，逐條完整、迅速、無條件無理由地把所有資產交割完畢！也請你用黨性來擔保不出任何意外，否則縣裡絕對會拿你是問！”
他是真怒了。
特媽的，這個時候機械電子局還敢來摘桃子，不要命了嗎？
到這個時候了，廠裡的一堆蛀蟲還當自己是根蔥，還以爲是計劃經濟那會？原先的郝廠長好脾氣好糊弄，這個年輕人的厲害你恐怕沒見識過！
“馬副廠長，唐廠長的意見你有沒有問題？”他當場讓馬紀逵表態。
“沒有！”這個時候，馬紀逵慫了。遇到一個不按常規出牌的毛頭小子，在只有黑白兩種狀態之下作選擇，慣常走灰色路線的他沒辦法了。
“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把這些事情處理得妥妥的！”這個時候他還想緩一緩，或許就有變數。
“沒事，運上縣就那麼大，要不了多長時間。而且職工們還在研究廠紀廠規，我有時間等！”唐求可不會給他作妖的時間，今日事今日畢，快刀斬亂麻纔是正經，要知道從今天起這家工廠就姓唐！
這句話指向就很明確了，這小子是要馬上見到車啊！
“我去打個電話！”馬紀逵顧不得擦臉上的汗。車子被他的小舅子開走的，不知道能不能聯繫到人。要是不巧機械電子局的哪位領導把車用了那才倒黴透頂。
讓領導乾等得太久肯定不妥，偏偏唐求正事不幹，還好整以暇地參觀起工廠來了，這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讓人着急啊。
老工廠年久失修，院牆都斑駁不堪，有幾處地方還有磚頭脫落，道路也坑坑窪窪，十分不雅及不安全。
老爸的施工隊有事做了。
收音機廠出門是南北向的江山大道，傳達室在工廠的最北邊，東側與廠辦隔着一條水泥路相望。要說這年代地皮就是不值錢呢，九間廠辦連成一排都是瓦房。要在後世，說什麼也得起幾層的大樓才合適，又顯得氣派。
廠辦的東側是一條南北向大道，通往倉庫和廠房。再東邊是一個小食堂，裡面頗敞亮，放着二十來張餐桌，同時容納八九十個人不成問題。
食堂的人應該都去車間開會了，沒見着傳說中的馬副廠長的老婆。
倉庫也去轉了，果真有八百平方，只是地方太空闊，顯得很淒涼。
所到之處的房子都年老失修，還好齊整。在廠辦、倉庫和廠房之間圍成的一塊綠化區域中，竟然還有一個籃球場，這倒是意外，很有國企的影子。只是周邊雜草橫生，估計很久沒人來玩了吧？
唐求一邊走，一邊構思企業的規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新廠若想有長久的發展，開始之初的佈局必不可少。因爲一旦成型，再想改動的話，無疑會增加很多成本，也會很不好看。
整個廠區大致呈方形，陪同參觀的廠辦主任老錢介紹說長85米，寬80米，面積在10.2畝，很精確。
繞出廠區看外圍，工廠南邊就是迂迴的廢黃河，再東及東南邊有22畝多的廢地，呈半包圍狀把工廠圍住。錢鴻忠介紹得很詳實，他指着東南角一塊突出的灘塗地說：“那邊其實還有兩畝多的廢地，因爲取直沒有計算在內。”
唐求看過去，果然有一塊地在那裡，廢黃河從邊上繞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因爲收音機廠佔了靠路邊地方，這樣的地勢，估計除了收音機廠之外，別的單位也看不上，因爲無路可走。
這是縣裡的順水人情。
但是唐求不這麼看。如果工廠和東邊一塊地連成一片，好好規劃一下，大有可爲。他此時的想法竟然是，如果在這裡建幾幢別墅？
媽媽一定很喜歡的吧？又靜又安全。
因爲進出必須經過廠裡，到時候再在後面建幾幢員工宿舍…
三面環水，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房子了。相比之下，自己在運河邊上看中的那幢單元別墅就不夠了！
其實能容身的地方也就兩平方而已，只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好地方多的是，窮自己一生也索取不完。
這時候路邊一聲轟鳴聲，一輛黑色桑塔納從他們身後疾駛而過，帶起一陣灰塵。錢鴻忠見狀，急忙把唐求擋在身後。別看他活動不靈敏，但卻比年輕得多的秘書柳雲快一步。
這馬屁也拍得沒誰了，柳雲沒搶着，只能鄙視之。
“小杜把車子開來了！”她說。
唐求看了下表，沒超過二十分鐘。
這些人是屬驢的，非要人用鞭子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