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清晨。避免家裡人生疑,三人統一口徑,都說是去中山河邊釣魚,中午就會回來的。把需要帶的東西裝進一個手提袋中,放到了汽車的後備箱,這就出發了。開車的依然是周凡逸家的司機李叔,車子沿着中山河邊的一條小路,向西開了十幾裡,到了事先確定好的地點附近,讓李叔停下車,三人下了車,從後備箱拿下手提袋,周凡逸讓李叔開車先回去。下車地點離中山河邊大概還有一里多路,他們沿着一條只有二尺多寬的田埂,向中山河邊走去,兩邊是半人高的綠油油的稻田,他們在河邊找了塊僻靜無人的地方,周圍都是齊腰深的雜草。
他們先把周圍的雜草壓平,然後鋪上厚厚的墊子,準備換衣服。端木致遠穿上蓋過腳面的紫色寬大長袍,這種長袍在明朝也叫程子衣,然後戴上紫色巾帽,這種巾帽在明朝也叫儒巾,最後穿上黑色的布鞋,乍一看,還真是活脫脫的古代書生的模樣。周凡逸也換上了和端木致遠類似的衣着。章小樂試了一下程子衣,發覺穿在身上有些彆扭,於是他選擇了隨從的裝扮,他上身穿上青色過膝長大衣,這種大衣也叫直身,下身穿上青色長褲,褲腳處用布帶子綁好,再穿上布鞋,最後戴上青色小帽,還真像古代隨從的模樣。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剛纔還是衣着前衛的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人,這不大一會的工夫,已經裝扮成了五百年前的書生和隨從的模樣。
“小樂,你既然偏愛隨從的裝扮,那到了明朝,搬行李的粗活就有勞你了,這也符合這個隨從的角色需要嘛。”端木致遠又扶了扶巾帽,說道。
“就是啊,你看我和致遠都是一副弱書生的打扮,而且還穿這一身大長袍,搬東西確實不雅,也不符合身份要求嘛。”周凡逸理了理長袍的袖口,說道。
“兩位公子,小的聽命便是。”章小樂作揖說笑道。三人哈哈大笑。笑罷,端木致遠說道:“這裡離稻田很近,要是有人來田裡除草或者噴藥,我們很可能就會被發現的,還是早些出發吧,免得節外生枝啊。”
三人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把墊子摺疊好,也塞到了手提袋中。章小樂拿出一塊事先準備好的青布,把手提袋包了起來並打個結,背在了肩膀上。考慮到在古代,手機是肯定用不了的,於是三人就把手機裝在塑料口袋裡,塞在了草叢中。
端木致遠,握緊右手默唸心訣。三人頓時覺得身體熾熱,眼前光線迷離,之後就看到周圍是一大片三尺多高的茅草地,剛纔的雜草以及遠處的稻田已經不見了。
三人往河邊方向看去,只見河邊立着一根一丈多高的黑色細木杆子,杆子的頂端飄着兩尺多長的紅色旗子,旗子在風中飄動,隱約可見旗子上面有“末兒渡”三個字,旗杆旁邊的河裡停着兩艘帶篷小船,靠近旗杆的那艘船的船頭,坐着一人,正在釣魚,此人背對着端木致遠他們,看不到具體長相,只見他頭戴斗笠,上身穿着半臂衫,長褲挽到膝蓋下方,腳上穿着一雙草鞋,身邊放着一隻木桶。
“這是一個渡口,我們前去打探一下情況,儘量少說話,防止那人生疑。我就有些擔心,我們這身裝扮,不知道會不會被那人看出什麼異樣來。但是,現在也只能硬着頭皮去了。”端木致遠說道。
章小樂和周凡逸都點了點頭。他們走出了茅草地,慢慢地向河邊走去。
垂釣之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過身看了過來。原來垂釣之人是一位老者,面容枯瘦,花白鬍須垂到了胸口,眼睛卻炯炯有神,看似精神矍鑠。老者忙放下釣竿,站起身來,抱拳作揖道:“三位客官,看你們的打扮便知,應該是兩位書生和一位隨從吧?你們這是要往哪裡去啊?”聽老人的口音,竟然和他們三人平時講的方言很是接近。
端木致遠心想:我們這身打扮竟然能瞞過這位老者,這還真應驗了《醒世恆言》中的那句話:佛是金裝,人是衣裝,世人眼孔淺的多,只有皮相,沒有骨相。
“老人家,我們不是本地人,遊學到此地,想租用您的小船,沿着大河而下,往海邊方向而行。”端木致遠忙學着老人的動作,也抱拳作揖道。
“哦,你們是想要去黑水洋邊上的五行村吧?去那裡的路程可不近啊,去時要一個多時辰,回來逆流而上,要兩個多時辰啊,來回要四個時辰哪。老朽平時在這裡擺渡,也就是接送這黃河兩岸的人,並不常去五行村哪。”老人說道。
真有五行村這個地方,他們三人不禁大喜。
“老人家,人們爲何來往於黃河兩岸啊?”端木致遠忍住心中的喜悅,想了解更多的情況,於是就問道。
“哈…哈…從這往北約兩裡多的地方,有個小集市,每逢三六九,這附近的人們就前來趕集,包括河南岸的山陽縣人。這不,老朽要送你們去五行村,估計得很晚才能趕回來,就不能給河對岸趕集的人們擺渡了。”老者爲難地說道。
周凡逸拿出一塊小金條,遞給了老者,說道:“老人家,您看這塊金條,夠不夠租您的船錢?”
老人接過金條,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又放在嘴裡咬了咬,面露驚喜之色:“哎呀,這是黃金哪,老朽有些年頭,沒有見過黃金了。就是…”
“老人家,您是覺得不夠,還是有其它的難處啊?”周凡逸不安地問道。
“這塊金子的分量估計有一兩啦,可以兌換到四兩多的銀子啊,那是可以買上十幾石米的啊,足夠我們一家人吃上一年多的了。送你們去五行村,可不需要這麼多的銀兩啊。你們也知道,黃金不能在集市中直接使用,必須換成銀子纔好買東西啊。我們這小集市,根本沒地方去兌換成銀子哪。”老人仔細的撫摸着金條,回答道。
端木致遠心想:要是老者不肯收下金條,那我們也就去不了五行村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對了,五行村那裡說不定能兌換的。
想到這裡,端木致遠試探性的說道:“我們要去的五行村,可能會有地方,可以兌換的吧?”
“哎呀,就是啊。記得五行村有當鋪啊,定能把金子兌換成銀子啊。這樣吧,老朽這就回去叮囑老伴,給下午回去的人擺渡。這金子,你們先拿好,等到了五行村再給老朽吧。”老者把金條還給了周凡逸,高興地說道。
老人急急忙忙地走下船,沿着河岸小路往北一路小跑而去。
“老人家,辛苦您了。慢點走啊,不着急!”端木致遠對着老者的背影說道。
“原來在明朝,銀子才能直接在市場中交易啊。看來我帶的這些金條,也得想辦法兌換成銀子啊,否則,我們可就沒錢花了。”周凡逸若有所思地說道。
“周公子,說得極是啊!”見老人走遠,章小樂纔敢開口說話,“我聽歐陽老師說過,在明朝時中山河的河道里流淌的是黃河水。你看這河水果然和黃河水幾乎無疑,我們確實來到了古代啊。”
他們三人看着身邊的河水。雖然是同一條的河道,但是五百年前的黃河和五百年後的中山河,區別還是非常大的。此時此地的黃河的河面,比五百年後的中山河的河面開闊了許多,黃河的河水昏黃,而中山河的河水清澈,水流的速度也比中山河的要快了不少。
“就是啊,剛纔那位老者所說的五行村,應該就是殘卷上所記載的那個地方吧。”周凡逸說道。
“嗯。”端木致遠說道。
三人又樂呵呵地聊起來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老者肩膀上背了一隻布袋子,匆匆地趕了過來。老者讓三人先上船,隨後老者解開固定小船的草繩,也上了船。
小船順流而下,老者只需把握好船的航行方向,稍微划動船槳即可。不時,有稍大些的船從他們所乘的小船邊上駛過。
“老人家,這些船都是來往黑水洋的嗎?”周凡逸好奇地問道。
“這些船可不是去黑水洋的,朝廷實行海禁,除非衙門批准,否則船是不能入洋的。”老者看看周凡逸,有些驚訝地回答道。端木致遠拉了拉周凡逸的衣服,周凡逸意識到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嚇得再也不敢開口了。
老者接着說道:“這些船都是來往五行村的,五行村是這方圓百里最大的一個鎮。自我朝開疆以來,這五行村所在之地原本是荒灘,漲潮時只有一小部分荒灘露出水面,可以說是荒蕪人煙。”
“那現在怎麼會變成了如此繁華的五行村的呢?”端木致遠問道。
“三位客官,聽老朽慢慢道來。我朝早先時候,實行大規模移民,自江南來了一大羣人,來此地墾荒。其中有一張姓人家,本是江南大戶人家,與安東縣衙商量,想買下這片荒灘,縣衙覺得這片不毛之地,留着也沒什麼用處,就報淮安府覈准,就這樣層層上報,直至朝廷同意。張家傾其大部分的家產,買下了這片荒灘。”老者娓娓道來。
“在荒灘上,發展出一個鎮來,那該多麼的艱難啊?真是聞所未聞啊?”端木致遠感嘆道。
“確實不容易啊,張家用剩下的財產 ,帶領一起移民而來的鄉鄰,經過十幾年的時間,竟然硬生生地從這片荒灘之上,建立起來了一個小村莊,當時村裡人只有五個姓,就取名爲五姓村。一開始,他們主要靠出海打魚和荒灘曬鹽,後來在這荒灘之上馴養了一種特殊的水禽,這種水禽以荒灘的小魚小蝦爲食。不曾想,這種水禽味道甘甜、肉質鮮美,竟然深受人們喜愛,暢銷於幾百裡範圍的各大集市,水禽也成爲五姓村當時最大的收入來源。隨後幾十年,又發展了不少新的產業,五姓村也越來越富裕,吸引了不少外地人前來謀生和居住。至今,已有幾千戶人家,已經遠大於一般鎮的大小。那裡的人們也早就不只是五個姓的了,再用五姓村,顯然不合適的,大概在十幾年前吧,就把五姓村改成了五行村,五行就是指金木水火土。”
“五行村,這個名字寓意很是吉利啊。那既然五行村的規模已超過一般的鎮,爲何不改成五行鎮哪?”端木致遠問道。
“這個問題老朽也不知道了。建鎮是需要衙門批准的,不知道爲何衙門一直沒有讓五行村,改成五行鎮哪?”老者回答道。
“哦,老人家,我還有一事相問。”端木致遠說道。
“客官請講。”老者說道。
“我看了一下我朝的疆域圖,發現五行村所在的範圍未納入到疆土之中,而是劃到黑水洋的範圍,不知道是何原因啊?”端木致遠問道。
“還有這等事情?真是抱歉,老朽從沒見過我朝的疆域圖,不知道因何原因啊?”老者說道。
說話間,發現河兩岸出現一大片林子,這林子沿着黃河兩邊,分別向南北方向延伸開來,望不到盡頭,沿着黃河的方向,也足有數裡多寬。
“客官請看這片林子,這林子的東面就是五行村了。”老者往東面方向指了指,說道。
說來也是奇怪,過了這片林子,黃河兩岸原本的田地不見了蹤影,無數大大小小的河塘縱橫分佈在這荒灘之上,荒灘上長滿了茅草以及其它不知名的灌木。向遠處看去,在荒灘之中有一大片的房屋,高高低低地簇擁在一起。
“三位客官,你們向那個方向看,那一大片的房屋就是五行村了。”老者又往東北方向指了指,說道。
“老人家,這荒灘之上也無路可走啊?怎麼才能到達五行村呢?”端木致遠問道。
“哦,再往前行一段,黃河的北岸就有一個岔口,就是通往五行村的。五行村所在荒灘之上,周圍河塘多於荒灘,人們迎來送往主要靠的是船。因爲五行村沒有適合馬車走的路,所以在五行村裡是看不到馬車的,這也是方圓幾百裡,絕無僅有的奇觀哪。”老者回答道。
船又向前行了不大一會兒,黃河的北岸果然出現了一個岔口,但見岔口處樹立一根兩丈多高的木柱,木柱的頂上懸掛一面紅色的錦旗,上面寫着“五行村”三個大字。
進入五行村的這條小河,又分出了多條岔河,對於初來乍到的人來說,要分清各個岔河,還真是有些難度。小河兩岸的房子很有特色,離地面足有四尺多高,房屋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木樁,支撐着整個房屋,房屋的牆壁都用木料建造,屋頂被茅草所覆蓋。船又往前走了一段水路,兩岸的房屋比剛纔高大了不少,但是大部分的房屋依然是木樁木牆草頂的結構,只有在河岸地面較好的地段,才見到高大的磚瓦結構的房屋。
人們乘着小船來來往往,好不熱鬧。已經快到中午時分,終於到了五行村的中心位置,各種店鋪分佈在河岸之上,端木致遠看到了一家錢莊,便對老者說道:“老人家,那邊有家錢莊。”
“客官,黃金珠寶在這裡的錢莊,都不給兌換成銀子的。必須找到一家當鋪才行。”老者說道。
“哦,原來如此。我們也正需要到當鋪,兌換些銀子啊。”端木致遠說道。
又拐過幾條灣之後,終於在一處僻靜處,找到了一家當鋪。一行人下了船,老者把船拴好,周凡逸把小金條遞給老者,老者趕忙道謝。四人走進了當鋪,老者當了金條換成了銀子,周凡逸也拿出了幾根金條兌換成了銀子。這一切事情辦完,四人走出了當鋪。老者說道:“三位客官,就在這裡道別吧。這裡有很多小船可以租用,船伕都是當地人,熟悉五行村的情況,會帶你們想要去的地方。”
“老人家,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不如和我們一起吃了午飯,再回去。”端木致遠邀請道。
“客官,真的不用了。我的船上有水和乾糧,回去的時候,要逆水行船,會比來的時候費時費力。要是在這裡吃飯,怕是很晚才能到達家裡,我的老伴得擔心了。三位客官,下回再到末兒渡,一定要到老朽家的寒舍做客啊。再次謝謝你們的慷慨啊。”老人說完,解開了拴船的繩子,走上了船。
“那也罷了,老人家,一路多加小心啊。”端木致遠說道。
三人與老者惜別之後,便叫來了一艘小船,船伕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頭戴一頂青色小帽,上身穿着青色短衫,下身穿青色長褲,腳穿青色布鞋。年輕的船伕扶着三人上了小船,滿臉笑意地問道:“三位客官,我叫孫二貴,歡迎你們租用我的船。你們這是要住店啊?還是吃飯喝茶啊?”
“我們初來乍到這裡,你多給我們介紹介紹吧。”端木致遠說道。
“要是住店的話,五行村最好的就是日月樓,是這裡最大最好也是最貴的。普通一點就是週記客棧和吳記客棧。”船伕孫二貴說道。
“那要是吃飯呢?”端木致遠問道。
“要是平民百姓,當然是去九尺街啊,那裡有十幾家飯館,九尺街上有一家飯館叫做忘憂坊,要是吃上一碗店裡的忘憂肉丸,保你終身難忘啊。”說到這裡,這位年輕的船伕嚥了咽口水,抿了抿嘴,好像在回味什麼似的,接着說道,“一說到這忘憂肉丸,我就止不住流口水啊。當然要是達官貴人以及富賈豪紳,或者是有足夠銀子的,當然是要去逍遙巷的了。”
“逍遙巷?和其它的地方有什麼不同嗎?”端木致遠接着問道。
“逍遙巷是個好去處,也可說是花錢的好地方。一是望月樓,是喝好茶的地方,京城能喝到的茶,望月樓裡都有,這裡有些極品茶,就連京城裡也是沒有的。二是醉月樓,天下好酒盡在醉月樓。三是夢月樓,這裡每天都在上演最好看的戲。”船伕孫二貴回答道。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可以玩的啊?”周凡逸忍不住問道。
“看幾位公子風流瀟灑的,可以去逛逛逍遙巷的風月場子嘛,最大的一家就是牡丹坊。”船伕孫二貴笑呵呵說道。
“風月場子?難道是?”周凡逸若有所思地說道。
“要帶足銀子啊,哈哈…”船伕孫二貴說道,端木致遠和章小樂明白了之後也笑了起來,周凡逸尷尬地漲紅了臉。
“這裡有沒有風景可看啊?”端木致遠問道。
“風景?在五行村,有最好喝的茶,有最好飲的酒,有最好看的戲,還有最好吃的忘憂肉丸,你們還要看什麼風景嘛。”船伕孫二貴回答道。
“兩位公子,我們先住店吧,好放下行李啊。”章小樂指了指肩膀上沉甸甸的包裹。
“哦…哦…先送我們去日月樓吧。”周凡逸和端木致遠商量了一下,說道。
“果真要住日月樓嗎?那裡的住店價格可是很高的啊。”船伕孫二貴看了看他們,驚訝地說道。
“沒錯。”端木致遠說道。
船伕孫二貴飛快地划着小船,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船隻之間,不大一會兒,就來到了日月樓。周凡逸付給了船伕孫二貴,租船所需要的銀子,並讓他在日月樓外等候。他們三人走下船,但見這日月樓果然氣派,與周圍的房屋明顯不同,來往的賓客穿着打扮也非比尋常,他們三人走了進去,日月樓的小二竟然沒有理會。
“真是狗眼看人低。”章小樂小聲地罵道。端木致遠向他使了個眼色,章小樂忍住不再抱怨。
周凡逸拿出一包銀子,往櫃檯上一拍,大聲地說道:“小二,住店。”
看到這一包銀子,櫃檯內的小二立馬眉飛色舞,歡快地爲他們三人,辦理了住店的手續。引領他們到二樓的上房,三人住進了不同的三個房間。
三人在房間稍作休息,都感覺到飢腸轆轆,就約好趕緊下樓來。剛纔船伕孫二貴所說的忘憂肉丸,深深地吸引了他們三人。想到這讓人終身難忘的忘憂肉丸,三人感覺更加飢餓了。這忘憂肉丸,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美食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