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各異】
穆錦此話一出,整個鳳棲宮的氣氛便迅速陷入了沉寂。練月笙瞥了一臉沉暗的景琰後,看着穆錦,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出去找一個叫綠瑩的宮女,就說是陛下調到鳳棲宮來的宮女,她會給你安排住處的。”
穆錦點點頭,看了一眼皇帝,挨近練月笙小心問了句,“陛下沒事罷?”
練月笙朝她一笑,“安心去吧。”
如此,穆錦才起身,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陛下……”練月笙輕着聲音叫了一聲。
景琰漆黑的眸子恍若是黑夜裡漫天的烏雲,沉暗的好似下一秒就能降下雨打起雷來,他面色沒有任何緩和,反倒是更加低沉了下去,他沉聲道:“穆錦的話,你信嗎?”
練月笙一怔,說:“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穆錦的話也只是揣測罷了。”
聞言,他眼睛一擡,滿含深寒之意,凝着練月笙看,“她的話卻有可能是真的。”一頓,將視線移到不遠處案上擺放的長頸瓶上,“朕差人去找了柳家的老輩人。”
他這一句過後,便沒了聲音。練月笙抿了抿脣,問:“可有何收穫?”
“當年知道那倆人關係的下人,全部死了,就算是祖太妃身邊的貼身丫鬟,也全部死了,重新給她換了一批新的,讓她們跟祖太妃進了宮。”他聲音微微一低,“如果真如穆錦所言,柳家這等做法,也是爲了以防萬一他們的關係被下人透露出去,所以纔要全部殺掉的吧。”
聽了這話,練月笙簡直是有些不理解柳家的想法,她凝眉沉色,“柳家在江南也是一個小官,日子過的也算富饒,又有穆家知府這樣的大家和他們是世交,有交情有婚約,爲何柳家一定要讓柳祖太妃進宮,不惜和穆家反目,甚至於送他們上絕路……”
這簡直是太沒人性了!而且也很讓她想不明白,柳家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
景琰沉默,片刻後嘆氣,“穆家遭難後,柳家就坐上了知府的位子,再加上祖太妃受寵,生了兒子,柳家仕途一路順風……”他一頓,眸子帶了幾分鄙夷,“估摸着是被這種平步青雲的感覺暈了眼昏了頭,才越想往上爬,以至於他們這些年來養精蓄銳,想着謀朝篡位。”
練月笙神經一緊,就聽景琰神色一鬆,不疾不徐的看了她一眼,“時間也不早了,先休息吧。”
練月笙怔住,景琰已經起身喚了人進來。她調整了一下心緒,吩咐紅司去鋪牀。
“再抱一榻被褥過來,今兒個天冷。”他瞥了紅司一眼。
紅司微怔,旋即領命退下,練月笙不解問:“陛下,這天還沒真正冷下來呢,兩牀被子是不是多了……”
景琰朝她搖搖頭,沒有多話什麼,外頭已有宮人捧了盆子過來,練月笙看着淨面的景琰,也便不再說話了。
待到兩人換了睡袍,景琰就說:“你在上面睡,朕去榻上睡。”聲音不鹹不淡。
“陛下。”練月笙驚愕,“這是爲何?”
聽出她聲音裡的驚訝,景琰回頭解釋了一句,“今兒個朕的心挺亂的,想一個人睡,也好理理思緒。”說罷,還朝她安撫一笑。
只不過這笑容看在練月笙眼裡就是敷衍了,練月笙不由得心頭一緊,“陛下,您還是在鳳榻上睡吧,那地方太窄,睡着不舒服。”眼裡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之色,“臣妾睡的快,不會打攪到陛下想事情的。”
景琰之所以不和練月笙同牀,根本原因就在於他會胡思亂想,他怕睡在她旁邊自己會靜不下來整理思緒。現在一聽她這話,心裡雖然有些暖和,但是還是面不改色的朝她笑的安撫,“你安心睡就是。”他並沒有察覺到她眼裡不安之色。
“那陛下睡在鳳榻上,臣妾睡那兒吧!”見景琰一副說不動的模樣,練月笙咬了咬牙,道出這一句。
景琰幾乎怔住,而練月笙之前的不安之色也已經收斂了起來,她穿着月白色的睡飽,一頭青絲盡數散下,臉上粉黛盡褪,素淨如水間百合,仿若誤入凡間的仙女,帶着無法讓人忽視的吸引力
。
他見過很多女子的素顏,卻沒有那一個如她這般攝人心魄,讓他不捨得移開眼。他甚至已經不願意去想這是她第幾回帶給他的震撼了。
“不必。”他壓下狂亂的心跳,視線移開,語氣雖是平穩卻多了不易察覺的侷促,“朕只是想一個人想想事情,如果挨着你的話,怕是什麼都不能想了。”話落,他朝她淡淡一笑,聲音溫和,“你去睡罷。”
這話一落,他便轉身去了美人榻處,甚至在掀開被子躺下之時,還不忘吩咐練月笙,“你睡的時候把燈也熄了吧。”
練月笙一臉愣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從容無比的上了美人榻,長袖裡的手默默握了個拳,又鬆了開來,她咬脣,低頭,嘆了口氣,旋即走到燈前,熄滅了燈火。
殿裡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美人榻上的景琰聽着輕微的腳步聲停了下來,閉眼嘆息一聲。
躺在榻上的練月笙,手捂着心口,在黑暗裡也嘆氣一聲。景琰不會對她,對練家有所懷疑吧……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不然好好的,爲何要分牀睡,她又沒有惹他不高興,而且他確實看着像在敷衍她,如果他又懷疑猜忌到了寧國公府身上,該如何是好……
一個晚上,兩人皆是難以入眠。
練月笙在鳳榻上輾轉反側,心事重重;景琰躺在美人榻上透過窗櫺看着窗外白色的月光,聽着不遠處傳來的翻身的聲音,幾次都想過去看看她怎麼了,但到底還是沒有過去。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這兩個人才朦朦朧朧的睡了一會兒。
當紅司過來叫人的時候,看見帝后兩人分榻而睡,驚愕的當場怔住。好在趙懷生和青玲面不改色的各自將人叫醒了,雖說心裡很是錯愕帝后爲何分榻而睡,但這兩個皆是心思謹慎之人,並沒有多嘴。
因爲一晚難眠,練月笙和景琰兩個人的精神頭都不怎麼好,景琰見她發睏,就叮囑她接着睡,今兒個的衆妃的請安就免了。
哪知練月笙聞言之下卻一下子來了精神,說規矩不能廢,她方纔只是還沒有醒穩過來而已,現在已經沒事了
。
她吩咐趙懷生去侍候景琰更衣,招呼紅司青玲服侍她梳洗。整個過程中看似對景琰殷勤恭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這是在躲着景琰。
景琰自然也是有所察覺的,略爲忐忑的看了忙碌的練月笙一眼後,便返身走了出去。
待到景琰走了,練月笙才渾身鬆懈下來,身子一歪靠在了青玲身上,舒了口氣。
青玲大驚,以爲皇后身體不適,“娘娘,您身上不舒服嗎?先去裡面躺躺吧,奴婢去請御醫。”邊說邊看向紅司,“快扶娘娘進去。”
練月笙輕笑,伸手按了按額角,直起身子來,“本宮沒事,只不過是鬆了一口氣罷了。”笑着拍拍青玲的手,神色從容的走去了正殿。
紅司不放心,去小廚房端了一小碗提神湯給皇后送了過去。她心有疑惑,卻也記得青玲黃楊叮囑過她的話,所以並沒有把今早上的事情詢問出來。
練月笙將將喝完提神湯,外頭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本來還只是朦朧小雨,不過片刻就成了傾盆大雨。
雨水打在琉璃瓦上如琳琅般錚錚作響,碧瓦上的雨水掛成一串串長長的絲線落在漢白玉鋪就的階面上,亮白一片。
早起請安來的妃嬪沒有料到今早上會有一出雨,多是在半路上捱了淋,卻是不敢誤了時間,加快了腳步往鳳棲宮趕。到達鳳棲宮時,皆是淋了一身的雨水,渾身溼透,有的還打着顫。運氣好點的途中遇着了涼亭,進去一避,差宮女快速取了傘來,還不算是儀容盡失,可裙角和鞋子也是半溼了不少。
像德妃,莊妃這種高位的妃子都有轎輦,所以免於被雨水淋溼。
於是,練月笙就瞧見了衆妃宮裙溼透,妝容不在,鬢髮貼額的滑稽模樣,雖然很好笑,但是她卻是沒心思笑。差底下宮人去拿幹手巾過來給她們擦臉擦手。
結果上次搜宮查眼線一事,衆妃的關係變得惡劣,但在皇后這裡,卻是不敢外露太多情緒。幾個能說上話的,倒是還能活躍一下氣氛。
元淑媛謝過皇后,一壁擦着手上的水,一壁說道:“這雨也下的太急了,妾走在路上,這雨就下了起來
。”
一旁王修儀接話,面色略有不悅,“可不是嗎?你看我打着傘都溼成這樣了。”
“現在正是九秋,天本來就涼,這一大早上的淋了雨,從骨子裡都發寒了。”顧修容擰眉,擦着臉上的雨水。
練月笙懶懶的倚在鳳椅上,聽着底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話,一語不發。
等到她們都擦拭完了,她纔不冷不熱的開口,“今兒個天公不作美,把諸位淋着了,諸位還能一如既往的來給本宮請安,委實值得讚賞。”
蘇貴嬪就笑,福福身子,“瞧娘娘說的,這請安的規矩本就是妾等姐妹該遵循的規矩,哪能說下個雨就不來了呢!”
話落,有人的視線就隱隱實實的落在了那個空着的位子上——明賢妃阿史那燕的座位。這位一句話沒說,就不來請安了,可見的又是仗着公主的身份無視宮規了。
練月笙一笑,揮手讓蘇貴嬪坐下,“你們有心,都該賞。”
底下衆妃聞言,皆是起身,面帶恭敬的謝恩,落座。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練月笙讓人去拿了傘,給了衆妃之後,就讓她們散了。
瞧着窗外頭的雨,她打了個哈欠,回去補了一覺。因爲實在是太困了,挨下枕頭就睡了過去,竟是快午時才醒了過來,外頭的雨也停了,太陽重新露出了頭來。
在紅司侍候她穿衣洗梳的時候,才知道景琰之前來的一趟,見她在睡覺,呆了差不多一刻才走的。
用過午膳,她便讓紅司幾個去庫房選幾樣首飾,往各宮送了過去。一句也沒提沒有來請安的阿史那燕的事情。
雨後天氣晴好,陽光暖意,練月笙嗅着窗外的清新氣息,倒是覺得心情好了少許。帶上了綠瑩和藍薰倆人出了鳳棲宮。
她沒有料到會在假山後的解憂亭裡遇着景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