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算是甜膩的氛圍突然間冰凍起來,一寸一寸緩慢的蠶食雙方身體。
“那麼,你想說什麼。”她不顧擁擠的人潮在原地站定,猛地鉗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擡起頭來,淡漠的望着他的雙眼。
“我想說,你們父女二人本就是罪惡無比,這一生就只會玩弄別人的感情,將別人的家庭挑撥的支離破碎才肯罷休。”沈罌直直的迎接她犀利的眼神,嘴角揚起諷刺的笑。
“賤人...”李千機眼底森冷,扼住他的脖子的右手越來越緊,胳膊上的青筋都暴露。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麼忤逆她,直白而又挑釁,摻雜着一絲嘲弄。
深深呼了一口氣,她眯了眯眼睛,在衆人疑惑的眼神之下鬆了手。沈罌如雪的脖頸上赫然留下一道刺眼紅色的勒痕,微微變紫。
頗爲憐惜的,李千機又伸出手輕輕愛-撫那痕跡,一下又一下,嘴角揚起吐出波瀾不驚的話:“我怎麼會,忍心下手傷害你。”無論是誰,也不會是你。
“走吧。”她將蒼白着臉的那人擁在懷中,輕輕哄着。
遊樂場燈火通明,宛如不夜城。而住宅小區在眼下這個時刻就已經沉沉入睡,偶爾躥過一隻夜貓子,淒厲的尖叫一聲離去。
誰都沒有心情再繼續玩下去。
“你上去罷,家裡亮了燈我再走。”李千機下車給沈罌打開車門,將他帶出。她撫了撫對方的腰,順手一推:“去罷。”
那人一直沒有看她,明確的說是看着一切沒有她的地方。眼神頗冷。
一直擡着眼,直到三層樓的窗戶突然打開,窗簾上映着某人的人影,她才
微微低下了頭。
‘啪’的一聲脆響,火光照紅了她的臉面,陰影一下一下的跳躍着。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煙,她喘了口氣。
原來他早就知道上輩的過往。
就像原來她早就知道一樣。
李千機一直陰沉的臉突然抹開一層笑意,宛如修羅。
彼此裝的可真是像,但卻沒有任何可以解釋的意義。對方心知肚明的感覺,可真不好受。
上一輩的事情,果然逃不了後代的波及。怕是,有些在今晚微微回暖的東西,也跟着又回到原狀了罷。
倚着車身仰着頭,她一口又一口的吐着菸圈。寒意滲人,也好,能使人醒醒,如醍醐灌頂。
也不管那人是否駕車離開,沈罌站在客廳當中,影子遠遠的投在牆上,一動不動。
宛如世界上只有他一人。
怔了怔,他緩緩的脫下外套,卻在雙手觸到口袋的那一刻,頓了頓。
在下一刻,他抽出了那張沾了絲灰塵的照片。照片裡坐在木馬上的自己,轉過臉笑的燦爛明媚,很是刺眼。
回眸傾城百日香。記得好像有誰這樣對他說過,還有那不曾忘掉的落葉小道,風微微一吹,枯葉搖搖欲墜,落了滿地。
握住那照片的手緊了緊,於是那張不堪一擊的薄紙瞬間就變了樣子,縮小成一個團,滿是褶皺。
像是嘲笑之前的美好,就快要泯滅,如它一般。
一道弧線,變了形的照片飛進垃圾箱,頗大的力道帶着恨意撞得那垃圾箱晃了晃才靜止下來。
沈罌將眼神從那紙簍上挪移開來,剛一轉
臉就聽到了樓下的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不一會兒才變得越來越小,直至安靜下來。
你我都絕口不提,該有多好。李千機單手把着方向盤,目光如炬。
————————————————————————————————
自十八歲回到這座繁華紛擾的城市的第一天,他就聽到了那個名字。有故意,也有被動。更多的,是那一瞬間的悸動,像是被悶棍狠狠砸了一下,碎了一地的外殼,流了一地的記憶。
沈罌回了臥室,有些疲倦的臥在平整的牀上,睫毛一下下的輕顫,斂了所有的情緒。
“爸爸,你要去哪。”五歲的他站在門口,疑惑的望着二十層露天陽臺的那個人。父親緩緩轉頭,微微一笑。
他有些楞,對面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父親。
笑的煞是好看,乾淨的宛若透明。
然後,就在這失神之中,那人展開雙臂,白色的襯衫迎着燦爛的陽光,泛着暖暖的金黃。
然後,就沒有然後。
再就是那人,如蝴蝶般,帶着濃重的窒息般的絕望,翩翩而下。
飛蛾撲火,不過這般沉痛的濃烈罷。
沈罌緩緩睜開了眼,轉頭看向天花板,儘管黑暗中什麼都失了輪廓。
他常常在夜深人靜失眠的時候沉思,到底會是怎樣一個人,將當年跳樓那人逼到如此地步,擁着一份沉重的愛情,即使跳樓也是心甘情願。
死了都要愛,你看,多麼神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