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衣的事情暫時結束了。
沈諾懶得與其計較,尤其是在知道,墨雲衣已然爲了她曾經犯下的過錯付出了代價,還是不小的代價的情形下,他就更懶得與之計較了。
退一步說,墨君琰正待在他身邊,要陪他渡劫,沈諾並不想因着墨雲衣的事情,讓墨君琰有了異心,對他結丹一事造成阻礙。
沈諾想到這些,便也就不再將墨雲衣放在心上了。墨雲衣心魔已生,將來就是想要進階,想來也是極其困難的,更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時時刻刻提醒着她曾經受到的那些恥辱的女兒在,沈諾平心而論,並不覺得墨雲衣將來還有多少的壽元可期。
“在想什麼?”
沈諾爲自己戴上玉冠,慢騰騰的起身,道:“在想渡劫一事。”
沈諾的確是對身邊的這個男人心動了,可是心動之後呢?他又該如何斬情?難不成要像之前斬情那般,徹底對此情失望了纔可以?
可是,少年看着那個被自己的話打擊的說不出來的男人,忍不住想,這個男人,真的會讓他失望到斬情的程度麼?
微微搖頭,他還是去尋賀蘭公子,問一問這情劫到底該如何渡好了。
當然,除了這件事,他還有一件事要向賀蘭公子請教。
墨君琰大約是猜到了沈諾要做什麼,他的衣襟還半敞着,微微苦笑着看着少年離開了。
斬情斬情……
他知道少年心急,也知道少年一心向往着長生大道,爲了長生大道,少年什麼都可以捨棄,可是少年卻不知道,他心中想要的是什麼。
墨君琰重新躺會還殘留着少年氣息的牀上,仰面怔怔的發呆。
斬情斬情,若是他不肯配合,若是他一直都對少年好,那麼少年又要如何斬他?那麼如此的話……他們又是否真的能攜手千載?
墨君琰苦笑着按了按眉心。
千載?他險些忘記了,築基修士的壽元至多隻有三百年,若是少年不斬情,無法進階,那麼,他們又哪裡會有千載的相守?
可若是斬情了……
墨君琰緩緩閉目,也罷,便是沈諾一一誅情,不也還是沈諾麼?
且不提墨君琰如何爲將來謀算,沈諾還未在小竹峰上行走過,此次去尋賀蘭公子,便直接步行,一步一步,踏在這個屬於他的宗門裡。
小竹峰上一派喜氣洋洋,畢竟是峰主要“選秀”了,小竹峰上不少弟子都擡了下巴頦兒看人。
沈諾也不覺得有異。
修士也是人,有這種心思,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他只是繼續在山峰上走着,直到被人擋了道。
“沈兄……”
來人一襲黑衣,頭上還戴了黑色的斗篷,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的,偏偏一張臉,卻蒼白如紙。
沈諾看到來人,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魔族聖子,阮珏。
那個曾經想要用一套煉屍的功法,換取小狼的喜歡害羞的魔修。
“沈兄,”阮珏咬了咬脣,讓原本就蒼白的臉,顯得更加沒有血色了,“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我的身份的。我、我原本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只以爲自己是一個平常的屍修,就算有些與人不同,也只是身邊多了個一心爲我好的友人,只是我也沒想到……”
沒想到那位友人,之所以會待他那般好,也不過是因着他的聖子身份,因着父親的吩咐罷了。
阮珏眼神一黯。
沈諾看着阮珏,搖頭道:“你未曾欺騙我,這就夠了。” Www ⊕ttκá n ⊕¢ ○
阮珏這纔有些高興了起來。自從父親死去,他已經很久沒有高興過了。
“沈兄不怪我就好。對了,我來尋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說……”
沈諾這才知道,當初沈遲被阮珏困在法寶天羅地網之中,雖然能藏身於洞天福地,可是沈遲遲早要出來的,洞天福地不能移動,原地進去,就必然會原地出來。也正是因此,阮珏守在外面,拿着天羅地網,以放沈遲自由爲條件,逼迫沈遲答應了他的兩個條件。
第一是不能再攪合進道魔之爭了,第二,就是不能傷害沈諾。
阮珏說完,就微微紅了臉,垂下頭。
沈諾訝然,若有所思地道:“你……”
阮珏彷彿知道沈諾要說什麼,他連連搖頭道:“我不是對沈兄有什麼非分之想,我、我只是喜歡沈兄,不想有人傷害你。但是,我沒有奢望要做沈兄的道侶,我只是,只是想看着沈兄好,我便心滿意足了。”
阮珏一番話解釋的滿臉通紅,抓耳撓腮。可是他說完之後,就挫敗的發現,他好像還是沒有說清楚。
他是真的喜歡沈諾,可是吧,他的喜歡,不是想和沈諾做那種事情,而是想着,看着沈諾好,看着沈諾能自自在在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阮珏就會覺得高興了。
沈諾聽到阮珏的話,原本還有些疑惑,可是看到阮珏看他的眼神時,就立刻明白阮珏的意思的。
阮珏,是想和他做朋友。
“我已斬此情。”沈諾板着臉道,“多謝你爲我做的事情,只是因果難還,還望聖子以後,莫要再做多餘的事情了。”
說罷,沈諾找出一個儲物袋,遞給了整個人都傻住的阮珏,轉身便走。
阮珏呆呆的看着沈諾的背影,直到被人氣惱的推了一把,又在他險些摔倒前扶了起來,才終於回過神來。
“巴巴的跑過來找人家,結果話都說不清楚,活該你被拒絕!”那人語氣酸酸的,卻還是忍着漫天的醋意出主意道,“你下次再表白前,先跟我說一次,我說好了,你再去跟他說,保準不會被拒絕了,記住了沒?”
阮珏站穩了身子,一把就推開了那人,“家父已逝,你與家父立下的誓約也不作數了,你以後,便是自由身了,莫要再跟着我了!”
阮珏將斗篷蓋的更緊,招出一頭相貌可怕的飛行屍獸,轉眼就離開了。
卻說沈諾很快見到了賀蘭公子。
賀蘭公子的住處布有結界,沈諾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原以爲賀蘭公子會打開結界讓他進去,結果耳邊卻傳來賀蘭公子有些無奈的聲音。
“諾兒直接走進來便好。這結界,從不曾防着諾兒。”
沈諾一愣,往前一踏步,果然輕易的進了結界。
沈諾這纔想到,賀蘭公子曾經贈送他的儲物腳環,大約還有旁的用處罷。
“諾兒,來坐。”
賀蘭公子看着難得來尋他的沈諾,溫潤如玉的面龐上,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笑容。
沈諾頓了頓,躬身拜了拜,這才走到賀蘭公子對面坐下。
兩人也不多說廢話——沈諾是不知道有什麼廢話可說,賀蘭公子是怕他的廢話說多了,沈諾嫌棄他話多,以後都不來找他了——直接開門見山,賀蘭公子便將那個血脈尋人的秘法教予了沈諾。
說起來,這個秘法,還是沈遲曾經用來尋找沈諾的法子,可惜世事難料,現在卻成了沈諾要用來找沈遲的法子。
秘法並不難,沈諾學會之後,在賀蘭公子的護法之下先試着尋了一次。
少年盤坐在陣法之中,賀蘭公子看着與自己形容相似的少年,目光越發柔和了起來,只是看着少年先頭還算鎮定,結果越到後面,眉頭擰得越緊,賀蘭公子見了,也開始收了笑容。
沈諾一睜開眼,賀蘭公子便道:“可是杳無音訊?”
沈諾點頭。
賀蘭公子嘆道:“看來,那沈遲應是進了洞天福地修煉,所以諾兒纔會尋不到他。”
沈諾顯然也想到這一點了,他也猜得到,沈遲躲起來,肯定是在努力修煉,若是修煉不到家,或者說修煉不到沈遲滿意的程度,大約沈遲壓根就不會出來了。因爲他一出來,必然要面對整個修真界的追捕。
只是沈遲不肯出來,沈諾也拿他沒招,他現下能做的,只能是自己也加緊修煉了。
他想了想,還是問出了之前覺得不能問墨君琰的那個問題:“我已動情,卻不知該如何斬情?”
若不斬情,他的修爲便無法進步。這件事,對沈諾來說極其重要。
賀蘭公子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好半晌,纔開口道:“我聽說諾兒得到一顆可能剋制欲蠱的妖獸蛋,卻不知,諾兒可願重換功法,重新修煉?”見沈諾愣住,他又道,“古往今來,修煉誅情訣者,無不是早早踏入化神境界,可是,據賀蘭家的典籍記載,從未有一人有幸飛昇靈界,諾兒若想要真正長生,修煉這誅情訣,未免不可取。”
從前沈諾必須修煉誅情訣,用來剋制欲蠱便罷了,可是如今,既然有了能剋制欲蠱的東西,賀蘭公子便想讓沈諾重新擇功法修煉了。畢竟,旁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沈諾服下了長生丹,平白多了五百年的壽元,就算是重修……辛苦是辛苦了,可未嘗不是一個好主意。
沈諾很是認真的想了想這件事,然後才道:“情根已損,補不回來了。沈諾只能繼續走下去。”
賀蘭公子這才明白,原來誅情誅情,誅的並不只是心中之情,還包括情根。
沈諾情根已損,最後剩下的,也只是一點點情愛之根,待到他再將此情斬去,那纔是真正的參不透半點人間之情了。
沈諾看着賀蘭公子發呆不語的模樣,自己便也不說話,一直陪着賀蘭公子,直到金烏西下,賀蘭公子才清醒了過來。
賀蘭公子將手中一直攥着的冰涼的茶水一口飲盡,這才與沈諾討論了一番誅情之事,勸沈諾此事必須順其自然,最後缺月高掛,他才親自送了沈諾回去。
賀蘭公子直接將沈諾送到了峰主宮殿。
沈諾看着身後由賀蘭公子幫着修建的宮殿,想到賀蘭公子待他的好,神情一頓,在賀蘭公子背影蕭索,轉身離開之際,他還是開口了。
“長生路漫漫,若是前輩能得一真心人相伴,定是此生一大幸事。”沈諾擡頭看向天上繁星,“晚輩是這般想,想來清淑前輩,也定是這般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