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拖着夢然就走,夢然一直喊我的名字。莫青瘋了一般,拖着夢然下了樓,我跟了出去。我說:“莫青,你別這樣,這樣解決不了問題的。”
“你別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你就是個敗類,這件事我管定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學生這輩子毀了。”她拽着夢然跑得飛快。
夢然哭了,回過頭叫着:“艾文,艾文……”
從她對我的稱呼,我感覺得到,她拿自己當了我的妻子。她沒有叫艾文哥。我就這樣跟着,我不能在衆目睽睽下和她搶人。我知道,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我說:“你冷靜一下,……”
“我沒辦法冷靜。”她打斷了我。
她把夢然拽出了小區,路過了我的烤紅薯爐子,然後也不管是什麼燈就過馬路。我明白,她是想趕快進了學校的大門,那樣就把我隔離了。
一輛麪包車飛速駛來,而莫青卻全然不知,還在拽着夢然往前走。我喊:“小心!”
夢然也預感到了危險,用力往後拽着莫青。而莫青卻固執地拽着夢然。我跑了幾步,兩個人的手分開了。夢然倒向路邊,而莫青倒向路中間。
我一步上去接住了莫青,把她抱在懷裡,用後背對着麪包車。我被撞了,撞了個結結實實,人一下飛了出去,倒地的時候還是我在身下。
我胸口一悶,便喘不上氣來。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吐了一口血出來。看來是內臟受傷了。我看見夢然跑了過來,撲在我的身上,開始解開我的鈕釦,給我做人工呼吸,我又嗑出一口血,然後咳嗽了起來。我總算是緩過來了。
夢然開始瘋子一樣打莫青的肩膀:“都是你,都是你,他要是死了我和你沒完。”
我卻發現,莫青看着我胸脯上的紋身發呆。一句話也不說,看了很久。我知道,她可能是在回憶。我掙扎着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兩個女人,一個呆若木雞,一個發瘋一樣的在發泄。我走了,晃晃悠悠走了。麪包車司機跟着我,問:“師傅,你沒事吧。老師傅,別走了,我們去醫院。”
他伸手拽我,我卻拒絕了,用胳膊擋開了他。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趕快離開這裡,回到我的牀上。我着了魔一般地走着。就聽到後面莫青喊:“你站住,是你嗎?”
我走的更快了,而她追了上來,從後面一把拽下了我的襯衣。她喊:“是你嗎混蛋!”
“不是我,不是我。”我回答。
“就是你就是你,你這道傷疤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再一次追上來,攔腰從後邊抱住了我。“別跑了,我們去醫院。好嗎,我的奧迪A8。”
我說:“不是我,求你了,我要回家。”
“你騙不了我,就是你。你的聲音我聽得出來,你的眼神我看得出來。我一下全記起來了,就是你,你的樣子我也記得。你以爲你頭髮白了,有了鬍子我就認不出了嗎?就是你,你這是怎麼了啊?”她緊緊貼着我,在我後背上喊叫着。
夢然這時候說:“親愛的,我們去醫院。”然後對莫青喊:“你別刺激他了,他會瘋掉的!”
我用力搬開莫青的手,轉過身哈哈大笑起來。我說:“是我怎麼樣!是我,是我,是他媽的我,好玩兒嗎?好笑嗎?你的學生給你了,讓我回家。”
我說完,一口鮮血涌上來,隨後雙腿一軟,向後倒去。倒地的剎那,我失去了意識。只覺得渾身都輕了,解脫了。
我又一次到了醫院,我睜開眼首先看到的還是輸液的瓶子。我睜開眼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刺眼,於是我舉手遮了下眼睛。莫青的聲音先傳進了我的耳朵:“艾文,你醒了?”
“我死了似的多好啊!”我慢慢放下手。
“你怎麼來了新藝城啊?”
我說:“你又怎麼來的啊?”
她說:“我從成都離開就來了這裡教書,我都忘了多久了。我沒想到在這裡還能碰上你。”
“我是瘋了走失後到的這裡。”
“我們真有緣。”
我轉過頭,看見夢然坐在我的另一邊。她就那樣看着我,一句話不說。我說:“夢然,你怎麼了?我醒了你不高興?那我就死了算了。”
她說:“你用不着我和你說話了,你遇到老情人了。我說怎麼不肯理髮刮鬍子呢,我說怎麼不敢給人看身份證呢,原來是心裡有鬼。”
她這話說得很直接。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有着大智慧的女人。簡單起來纔是智慧的體現。我看了一眼莫青,我們都明白夢然的意思。我就知道,這件事兒只要一暴漏,我這日子肯定不好過,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此刻又能說什麼呢?我只有沉默。
莫青站了起來,說:“你養傷吧,出院了我再去看你。”
她走了,確實很尷尬。夢然沒有去送她,顯然有牴觸情緒。這老天爺是她姥姥的咋了?就不能讓我過幾天舒心的日子?我在心裡咒罵着命運弄人。
劉娟來看我了,還給我買了很多的水果。夢然知道這女人對她無害,很熱情地招待了。夢然媽卻不這麼看。
是的,夢然母親也來了,還帶來了那個修自行車的老張。老張絡腮鬍濃密堅硬,一摸吱嘎作響。但看起來確實是老實本分。老張見到我的樣子的時候吃了一驚,隨後就看夢然媽。夢然媽把他叫出去了幾分鐘,回來的時候老張臉色好了,面帶笑容。他說:“小艾,你好好養病。這裡你沒有親人,以後我就是你的親叔叔了。我別的本事沒有,但我對夢然和你絕對有一百個勁兒不使九十九個。”
這是多麼哲的一句話啊!正是那句“盡心盡力是標準,而不是做到什麼程度”的通俗版。我深深地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