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光的楓約(二)

陶然然從來都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的說法,依她之見,一見未必鍾情,日久定會生情纔是真理。

她沒有想過,自己的又一任男友會是來自隔壁的醫學院。

這是她第幾次談戀愛?

如果把上大學之前那兩個處得像好哥們一樣的男同學也算上,那她這回應該是第三次戀愛?

前兩回……陶然然想大概是不作數的。

一個是她高中的班長,他經常送她巧克力,她那時候情感很是遲鈍,還沒察覺出來這是班長在表白,倒是和另一個男同學經常分吃了巧克力,後來班長沒有參加高考,畢業前去了國外念金融,他家有公司需要他來繼承,從一開始,他和她就不在一條路上。

另外一個,是經常和他一起分吃巧克力的學委,學委後來分科考試轉去了文科班,每週都會從圖書館借來一本詩集和她一起看。

陶然然記得,自己高中時就試着寫過曲子,每回第二天學委同學就能爲她寫好歌詞,但她總是嫌棄那歌詞太過柔和,一點也不像搖滾。

等到她高考後,才發覺那是學委同學寫給他的情書時,學委同學已經考去了外省某所大學的中文系。後來,聽說他年紀輕輕就進了作協,將來打算考公務員。

他和她註定也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唔……其實這樣正經論起來,她這應該算初戀纔是。

那麼,他和她又會如何?

“聽那個學妹和學弟說你一直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可不記得我有丟什麼校園卡、身份證……”

藉由那天迎新晚會上出演了《睡美人》,讓大家歡笑不已的姜傾珠和戚斐之口,姜傾武在某個星期天的上午將人約了出來。

不像那天一身黑暗或者說是黑化風格的朋克打扮,被他約出來見面的陶然然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頭上還戴了一頂有綠***結絲帶的遮陽帽。

和迎新晚會上談吉他的那個女孩子簡直判若兩人。

但言辭上的犀利還是讓姜傾武很確信自己確實是沒有認錯人。

“我不會拐彎抹角的用撿到了你的校園卡、身份證什麼的那種藉口,我喜歡你。”

看着眼前穿着湖水藍的漸變色襯衫和筆直的黑色長褲,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的男生,陶然然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說不上來。

“不如我們去附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天吧,你不熱嗎?”

陶然然笑了笑,雖然姜傾武一直很鎮定,可他那從鬢角流下來的汗珠暴露了他今天穿得其實不合時宜。

她能理解像他這樣一個男生想要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可她其實也並不介意看見他像其他男生一樣穿着籃球背心和短褲,腳上拖拉着人字拖過來。

“好……正好剛纔我在來的路上看見有一家冷飲店。”

走了十幾分鍾,陶然然和姜傾武終於安穩地坐進了二人所在的大學之間,那條商業街上的一家叫做“謝謝再來綿綿冰”的冷飲店裡。

冷飲店內冷氣開得很足,多少緩解了二人一路走來的暑熱。

姜傾武是個極其自律,甚至可以說很是剋制的人,即便是38℃的高溫天氣,最多也只是喝一杯檸檬水或是綠豆冰沙來解暑,像今天來這種冷飲店,他還是頭一回。

“你芒果不過敏吧?”

“不……不過敏。”

“這家綿綿冰加上芋頭會很好吃,你一定要嚐嚐!”

“好……”

姜傾武看着四周,感覺十分的新奇,同時也注意到店內幾乎都是兩人一桌,也大多都是一男一女。

不曾有過的體驗,姜傾武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十分自然和鎮定,他在心裡默唸起了離心管編號。

“A001, A002,A003……”

從約人相見到一起出來,一切進展得都太過順利,這讓姜傾武心裡愈發得小心謹慎。

下完了單,陶然然微笑着看向了姜傾武,姜傾武這邊和她AA制用支付寶轉好了賬,也是微笑着看向了她。

他盯,她盯。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姜傾武在心中默默數到了“A999”,方纔下單備註額外加了芋頭的芒果綿綿冰被店員端了上來。

那是一份彷彿小山似的綿綿冰,看得出來,店家很是實在,從頂到底,都鋪滿了被切成規整的正方體的芒果果肉,堆砌得很是整齊,大體看上去彷彿一座小型的金字塔,上頭還淋了一層椰奶,加了芋圓和紅豆,額外備註加上的芋頭則是作爲堅實的基底放在了被機器碾成濃厚冰沙的奶磚下方。

即便不吃,也可稱得上是一件藝術品。

“咔嚓!”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關閃光燈了,我有拍美食的習慣,你不介意吧?”

陶然然吐了吐舌頭,狡黠十分地眨了眨一隻眼睛,姜傾武連連擺手,表明自己的不介意,更是用紙巾擦了擦店家提供的勺子,將其中一個勺柄上刻畫着月亮圖案的勺子遞給了陶然然。

美食在前,不必再有過多的交流,靜靜地品嚐即是靈魂的契合。

店中開着空調,保證綿綿冰的口感不會受了外頭暑熱的太多的影響,姜傾武和陶然然一人從一邊開始吃起了綿綿冰。

彷彿在沙灘上用沙土修建城堡的小孩子先會尋找一些貝殼來當作裝飾似的,陶然然吃了幾塊被店家以十分嚴謹、認真的態度切成正方體的芒果果肉後就直接開始了她的浩大工程──挖隧道。

已經吃了有一會兒,綿綿冰略微有些化了,芒果果肉上的果汁也混進了那散發着奶香的冰沙層中。

“鏗!”

不同於芒果,額外備註加入的芋頭並沒有經過特殊的處理,而是被店家故意大塊小塊地潦草地堆砌在最底層。

陶然然每吃一口,勺子的金屬邊緣不免會敲擊在盛放着綿綿冰的盤子上。

這讓姜傾武愈發縮手縮腳,他手裡緊緊握着勺子,勺子上刻畫的太陽花紋都印在了他的掌心上,每一下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就像是一位園丁正溫柔地鬆着花土──每次姜傾武只挖上小半勺的綿綿冰放進嘴裡。

比起陶然然,他文雅而又靦腆,簡直就是“大家閨秀”。

一方小心謹慎,一方大刀闊斧,並不代表着除了共同品嚐這一大份綿綿冰外,姜傾武和陶然然再無交集。

“鏗!”

終於,兩人的勺子在挖空的綿綿冰隧道中相遇了。

“呃……其實你不太喜歡吃甜食是吧?”

扯了張紙巾,陶然然稍稍收斂了手腳,擦了擦脣邊的一圈綿綿冰汁。

Wωω●тTk án●c○

“說來也奇怪,我這人更喜歡苦的味道,但偶爾嘗一嘗新的味道,也不錯。”

姜傾武說着,突然極其誇張地挖了一大勺的綿綿冰放進了嘴裡,然而等吃到了嘴裡,他才知道原來是一大塊芋頭。

“哈哈……”

姜傾武側過了頭,將一大塊芋頭三下兩下嚼碎了嚥了下去,他聽到了陶然然忍笑的聲音。

怕是誰也不會想到,一貫是高冷模樣的姜傾武會有這樣出糗的時候。

他自己也沒想到,那個夏日,他第一次吃綿綿冰,同時也開始了一場戀愛,是他的初戀。

六月,又是一個畢業季的六月。

陶然然記得照畢業照的那天,天公還算作美,下了一場毛毛細雨,讓那天的陽光沒有很刺眼,也不至於讓人穿着幾乎學士服的同時會中暑。

可天氣還是有點悶熱的,儘管學士服只不過是薄薄的一層紗,可近乎要拖曳到地上,蓋住了她的小腿的衣袍猶如微型的蒸籠,學士帽的穗子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知道凌晨從宿舍的牀上爬起來精心化好的淡妝已經花了。

要問她現在是什麼感覺,她大概也只能想到一個字:熱。

這邊參加完了畢業典禮,拍好了畢業照,陶然然周旋於同學們之間,留着獨屬於他們的大學四年時光的紀念。

一張又一張,從學校的大門到圖書館的臺階,再到學校那養着許多鯽魚的人工湖的湖邊……

她很忙,忙到無暇顧及口袋裡一直震動着的手機,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男朋友姜傾武打來的電話。

他今天應該也在照碩士畢業照,不過按他的性子,應該只照了集體合照。

陶然然決定暫時不接他的電話,她知道,姜傾武不是那麼沒有耐性的人。

果然,半分鐘之後,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停了。

不知過了多久,陶然然和她的同學們終於跑遍了校園照完了照片,脫下了學士服和學士帽放進手提帆布袋中裝好,陶然然便迫不及待地跑進了老地方──謝謝再來綿綿冰。

“還是照舊一份雙人芒果綿綿冰,加椰奶和芋頭。”

“好嘞!畢業了,真快啊!”

店主輕車熟路地削起了芒果,陶然然和姜傾武這一對已經成了店內的熟客,今天,應該是她和她最後一次來了。

“阿武,你那邊結束了吧?我在老地方等着你,你要是不快點來,綿綿冰我統統吃光!”

看到了來自姜傾武的五個未接電話,陶然然微微笑了笑,給他發過去了微信語音。

這個男人啊,雖然從來都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但要是真急起來,就和瘋了一樣。

“好。”

淡淡地回了一句,對面彷彿漫不經心甚至不在意,可十幾分鍾後,店外就停下了一輛共享單車。

姜傾武甚至連他身上那件藍色的碩士服都沒來的及換掉,就騎車趕了過來。

如果忽略掉袍子上那藍色的比例,陶然然覺得姜傾武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拉文克勞”的學生,而且還是級長。

“不錯不錯,來得正好!”

綿綿冰做好了,是店主親自端上來的。這一份綿綿冰,比起雙人份,看起來更像是三人份,芒果和芋頭的份量更是雙倍,店主說,這是畢業優惠。

“微信轉賬給你了。”

“好……”

陶然然咬了咬勺子,突然覺得姜傾武怪怪的。

雖然陶然然和他曾經說過很多次,他與她之間不用分的那麼清楚,可每次姜傾武都會堅持和她AA,無論付賬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明明是老地方,**慣,甚至綿綿冰也是老口味,可陶然然總覺得眼前的姜傾武不是那個和她談了三年戀愛的姜傾武。

大概是碩士畢業,他人顯得更成熟了。

吃着綿綿冰的兩人很安靜,一向沒有過多的交流,可這回,在將一塊芋頭放進嘴裡之前,陶然然還是忍不住歪着腦袋問了一句:“你……有事情要和我說?”

“沒有……”

沒有那就沒有,姜傾武從來不騙她,或許是他已經在擔心博士能不能順利畢業了。

他一向目光長遠,或者說,是杞人憂天。

從綿綿冰店內出來後,陶然然感覺吃得很飽,店主實在太熱情好客了,她和姜傾武解決了一大份綿綿冰後,午飯也解決了,甚至晚飯也不用再多吃。

從清晨就開始忙碌,現在已經是到了將近下午兩點,剩下的半日,是屬於她和姜傾武的。

是爲了散步,也是爲了消食,陶然然拉着姜傾武去了附近的公園,公園很大,兜兜轉轉行人卻是很少。

除了偶爾遇見的在涼亭內聽京劇的老大爺和園中唯一的管理員,陶然然和姜傾武大概是公園裡惟二、惟三的遊客。

“誒!你看那兒有隻鳥,好像是隻八哥,你猜它會不會說人話?”

“嗯……”

陶然然今天很高興,至少,在真正察覺到姜傾武有些不快前,她這剛剛參加完畢業典禮的人還抱着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姜傾武和陶然然在公園裡慢悠悠地散着步,一路上,陶然然都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左看右看,但姜傾武卻是心不在焉。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還沒想好和陶然然怎麼說。

出於應對緊張與等待的習慣,姜傾武又在心中默默數起了離心管的編號。

“A001, A002,A003……”

出人意料地,在他數到“A100”的時候,他和陶然然頭頂上傳來了一聲悶雷。

“看來天氣預報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準確,還好有這麼個涼亭。”

拉扯起了姜傾武的手,在被淋成兩隻落湯雞之前,陶然然帶着姜傾武跑進了公園裡的一處湖邊涼亭。

這處涼亭不是方纔剛進來公園的那個,因爲二人並沒有看見那個聽京劇的老大爺。

“阿武,你蹲下來一點,你頭髮上沾了樹葉。”

眨着眼睛,陶然然突然笑了笑,看見姜傾武伸手便要朝頭上摸去,連忙使勁揪住了他的衣領,姜傾武也因此低下了腦袋。

“哈!”

根本沒有什麼樹葉,而是陶然然的小心思,姜傾武比她高了太多,想要出奇不意地偷親上去,還真有些難度。

這一輕吻,顯然是給了姜傾武一個驚喜,至少陶然然是這麼認爲的。

可接下來的姜傾武和她談起的事情,讓她的心情一下子墜到了谷底。

“然然……我申請到了……要去一個比較遠的地方攻讀博士……”

“怎麼?你是要去雲南?”

姜傾武沒有說話,一雙薄脣抿了起來。陶然然這才後知後覺,事情大概遠超她的想像。

“你……要去國外?”

“去倫敦……也許三年,也許四年,也許……五年……”

陶然然沒有說話,她知道恐怕這最後一個數字纔是最貼近真實的答案,而且還可能更久。

“所以你想和我分手?”

“五年的時間太過漫長……我不想耽誤你,你說過,你最想成爲一名搖滾明星……”

現實就是現實,陶然然知道姜傾武並不是“陳世美”,以她現在的條件,已經小有名氣,在國內很快就能成名出道,如果現在去到國外,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甚至,她的夢想再無可能,永遠只會是三年級的作文本上那些已經模糊了的字跡。

“那就分手吧,差了那麼多的時區,就像是不在同一個時空一樣。”

決絕如伊,姜傾武沒有反對,在涼亭裡靜靜看着陶然然冒着已經變小了很多的雨離他而去了。

他還沒來得及將手裡的那枚赤色的楓葉吊墜送到她的手裡,他還記得以前總說要帶她去看楓谷的遍山紅葉,卻每每總是因爲實驗室的事情失約……

大概,他再也無法履行這個承諾了。

“一場雨 把我困在這裡

你冷漠的表情 會讓我傷心

六月的雨 就是無情的你

伴隨着點點滴滴 痛擊我心裡

……”

畢業之後,憑藉着在大學時就已闖出的人氣,陶然然很快就出了自己的唱片,有了自己的樂隊,各類榜單上也漸漸有了名字。

偶爾她會去慈善義演,每每一上臺她總會唱那首《六月的雨》。

一遍又一遍,她唱的是如此動聽,即便是翻唱,也讓人不吝誇讚。

但是,又有誰會知道,這首歌於她而言,完全是寫實呢?

當年在公園分手後她跑了出去,一路頂着風迎着雨跑回了宿舍。

路上有人看見,她也絲毫不在意,畢業季亦是分手季,大學校園裡從來不多她這一個受了情傷的女同學。

那天,宿舍裡亂糟糟的,四處散落着室友們還沒收拾好的行李和準備寄回家的大件快遞。

陶然然隨便找了雙拖鞋換下,又將溼透的外衣扔在了座位上,便支撐着一副失魂落魄的身子爬上了牀梯。

那一刻她感到天旋地轉,所幸,在這大學裡的最後一天,她沒從牀梯上摔下來。

一頭倒在那隻剩了涼蓆和一個小枕頭的牀鋪上,陶然然很意外自己竟然很快就睡下了。

她似乎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主角沒有出乎意外,自然是她和他。

但又不是她和他。

“不!你爲何要如此……非然……非然……”

觸目驚心的一片紅,自心窩而出,究竟是如何的怨憤,纔會讓那個看起來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女人選擇瞭如此慘烈的方式去了結自己的性命。

那刺眼的紅,像極了楓葉。夢中他也曾允諾了她要去帶她看最美的漫山楓紅,可到頭來,卻逼死了她。

哈,如果真的有前世之說,她是不是該謝謝他,這輩子居然這麼利落地就放開了她?

本來是會成爲寢室裡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可在夢醒之後,陶然然卻利落地收拾好了東西。

在她的幾個室友各個微醺,身上帶着些許煙味回來時,她的桌面已經空無一物了,甚至,她都沒耐心多等上幾個鐘頭來和幾位室友告別。

不願面對面的離別,她怕她會忍不住放聲大哭。

呵……爲了那樣一個無趣的男人,不值得她去流那樣多的眼淚。

說走就走,後來的後來,陶然然輾轉從別人嘴裡聽到了他的消息,拍完畢業照的第二天,他就大包小包的帶着行李出國了。

那就這樣吧,從此山水不相逢。

“A001、A002、A003……”

出國之後的姜傾武依舊改不了在心裡數離心管編號的習慣,哪怕眼前沒有離心管,而是一排排的試管又或是隻有一把移液槍,他有時就會那樣突然地在心裡數着。

實驗室裡的其他人,常常笑他是個“實驗呆子”。

可是,也只有姜傾武自己清楚,他心裡是在記掛着一個名字叫做“陶然然”的女孩子。

有很多很多個在實驗室通宵的晚上,他從“A001”數到了“A999”,每每數完,他都會忍不住從白色的實驗袍的口袋裡掏出來被他放在一次性塑料手套裡的手機。

他還存着陶然然的電話號碼,甚至也還留着她的微信。

他不敢用微信發消息給她,他怕看見對話框上會出現那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曾經有很多次,他都看好了時間,算準了時差想要給陶然然打過去一個電話。

他一直默默地關注着她,知道她已成爲了圈子裡小有名氣的獨立音樂人。自己作爲一個悲傷的過去,或許她已經把他忘了。

在實驗室裡的生活很枯燥,更何況,總是失敗的實驗讓姜傾武感到十分的挫敗。

他不相信自己的想法是錯的,一定能成功纔對。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終是讓他在某個通宵的夜晚變得有些瘋狂,但瘋狂之餘畢竟還有理智尚存,他只是有些放肆地違反了實驗室基本守則之一,在實驗室內吃起了東西。

姜傾武其實一直都是個老實人,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也只是叫了一份披薩,一份炸魚薯條,外加幾聽啤酒。

其實,就算他在實驗室裡煮火鍋,教授也未必捨得批評他。

靠着實驗臺,姜傾武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披薩,一手拿着薯條吃得很快意,漸漸有了飽腹感後,他便放慢了大快朵頤的速度,一口一口喝起了啤酒。

他並不知道很多啤酒的牌子,上次去酒吧喝酒的時候,還是大概四年前爲了和其他人一起去慶祝世界盃。

所以他也記住瞭如今手裡的這種啤酒的牌子,似乎是一種苦啤,一口倒進嘴裡,有一股淡淡的苦澀味。

不算好喝,卻偏偏最對他的胃口。

或許來倫敦攻讀博士學位是一個錯誤,如今結出的只有苦澀的果實。

姜傾武不記得那天晚上他究竟喝了多少聽啤酒,人微醺的時候,記憶總是模糊甚至錯亂的。

但他記得清一件事情,迷醉着雙眼,他用一個不常用的郵箱給陶然然發去了一封郵件。

郵件的內容很簡單:“你還好嗎?”

凌晨的時候,姜傾武頭腦昏脹着將一地狼藉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如他那乾乾淨淨的白色實驗袍。

儘管他知道導師很少來實驗室,即便來了,看到這些亂糟糟的東西也不會說什麼,可他不願那麼做。

他這人一向是嚴肅和律己的,就連導師也曾開玩笑說他比自己更像一位導師。

放縱、破壞規矩是什麼感覺?大概對別人而言是愉悅的,可對姜傾武來說,這會讓他有一種負罪感,就好像是在西夏王宮的地下冰窖裡破了戒的虛竹一樣。

姜傾武從來沒期望陶然然會給他回信,但鬼事神差般地,他還是出於好奇在打掃完“所有罪證”後,用電腦登錄了那個郵箱。

他看到了回信。

回信的內容也很簡單:“我很好,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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