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勝追擊,無疑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岑慕凝讓冰凌和青犁用一些巧妙的方法,很快,蒼憐是邪物的謠言就傳的滿後宮皆知。
當然,前朝也不能安穩,那些維護憐貴妃的老臣,都是下手的對象。
短短几日,青犁和冰凌就把這些曲意逢迎,拍憐貴妃馬屁的老臣給好好收拾了一番。
“娘娘,您是沒看見那郭大人狼狽的樣子,若再嚇唬嚇唬,恐怕連褲子都要尿溼了……”青犁笑的前仰後合。
“你呀。”岑慕凝皺眉白她一眼:“姑娘家家的,說話怎麼這樣粗魯。”
“可不是麼。”冰凌一本正經的說:“你直接說郭大人嚇得屁滾尿流不就得了。”
“噗嗤——”岑慕凝沒忍住,一口茶噴出來,嗆的直咳嗽。
兩個丫頭連忙替她撫背,又重新斟了茶。
“娘娘,這可不能怨我們。也不知道郭大人是收了憐貴妃什麼好處,在金殿上滔滔不絕的講憐貴妃的好,還提議讓皇上冊封憐貴妃爲皇貴妃呢,不拿他試試刀子,都不知道奴婢的刀子有多鋒。”說到這裡,青犁臉上的笑意漸漸的卸下去,整個人看着有些陰森可怖。
“所以奴婢就特意扮成鬼,吐着舌頭好好跟他玩了一會。”話沒說完,把她自己又逗樂了:“娘娘,您是沒看見郭大人趴在地上求饒的樣子,那才叫有趣呢。不過奴婢敢打包票,他可絕對不敢在別人面前提起撞鬼的事。有損他的面子。”
“是啊。”岑慕凝也確信這一點,所以這半個多月,一個個的收拾這些老臣,卻沒有半點風聲傳到朝堂。因爲他們都是自私的,怕這樣那樣的污點,影響他們官運亨通。“且不論是誰將佛像的事情泄露出去,只要咱們能控制住局面,就是最好的。”
“不錯。”青犁攥着拳頭,笑的格外猙獰:“那個狐媚子如今知道衆口鑠金的厲害了,看她還有什麼樣的能耐翻身。”
岑慕凝端着茶盞,陷入了沉思。
是那一日,莊凘宸抱着她格外用力,又說了那麼一番話,才讓她明白一件事。原來一向不管不顧的瑞明王,竟然也有自己的軟肋。他會擔心受到佛祖的懲罰,他會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他原來也並非一個冷漠的去殼,有軟肋很好啊。
正好把蒼憐推向這個風口。
“皇上駕到——”
樑寶的聲音總是那麼的高昂悅耳。
岑慕凝就着冰凌和青犁的手起身,迎了皇上進來。
“朕想喝皇后烹的茶了。去後園坐着說說話可好?”莊凘宸一進來,便顯得有些煩悶。
“是。”岑慕凝吩咐冰凌、青犁:“去準備。”
兩人一併退了下去,她才低眉問:“皇上還在爲憐貴妃的事情心煩吧?”
“是啊。”莊凘宸也沒避諱,直接點頭:“謠言一向最可怖,還偏偏宮裡到處都是這樣的流言。朕越是想要理清後宮這些舌頭,反而越不能。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以往每次有什麼流言,都是找一些臉生的內侍監、宮婢傳出去。這樣一來,很容易就能順藤摸瓜的找到背後使壞的人。
所以這回岑慕凝還真是花了一些心思。
先是在宮婢和內侍監們領月例銀子,聚在一起的時候,讓他們自己去發現憐貴妃“出現”後的種種不吉利,再讓自己的人混在其中稍微挑個頭,便有人添油加醋的往裡面增添內容。且一時之間,許多人都聽見瞧見還紛紛議論,那就不是從哪個人嘴裡傳出來的。
皇上當然無從查證。
岑慕凝站在他身旁,與他肩並着肩往後院去。卻不知道他若得曉這苦惱的來源是她,會有怎麼樣一種心情。
“朕是不是不該這般輕易就冊封了蒼憐爲貴妃?”莊凘宸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皇上怎麼會這樣問。”岑慕凝微微勾脣:“臣妾記得臣妾說過,失而復得,彌足珍貴,皇上哪怕偏疼憐貴妃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封爲貴妃也在情理之中。”
“你能這樣想,可朝堂上那些老頑固們卻不是這樣想的。”莊凘宸鬱悶的不行:“最近也是各地煩心事不斷。眼看着要入夏了,偏偏各地乾旱少雨,怕就怕莊家不好好長,再鬧出什麼風波。”
岑慕凝看着面前的莊凘宸,有些陌生。“皇上現在越發的像皇上了。”
“什麼?”莊凘宸不解的看着她。
“臣妾是說,您是瑞明王的時候,好似仙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如今,卻無時無刻不再關注民間疾苦。有皇上這份心,雨是一定會下的。”岑慕凝看見冰凌進來,正奇怪怎麼沒準備烹茶的器皿,就見她神色微微凝重的朝皇上行禮。
“啓稟皇上,鳳鸞殿送了消息過來,纓妃娘娘腹痛不止,怕是要生了。”冰凌的臉色,絕非報喜的臉色。就算不喜歡纓妃,也斷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給皇上看見。
岑慕凝有些擔憂的問了一句:“纓妃是否有什麼不妥?”
“回娘娘的話,御醫其實已經去了,按說纓妃娘娘還有月餘纔會瓜熟落地,卻……提前了。”冰凌皺眉:“御醫未免有什麼不妥,還是想請皇上移駕鳳鸞殿。”
莊凘宸沒有做聲,皺眉未動。
“知道了。”岑慕凝對冰凌使了個眼色。
冰凌便起身退了出去。
“皇上,咱們去看看纓妃吧。”岑慕凝不知道是爲什麼,總能感覺到莊凘宸很抗拒這個孩子。好像從纓妃有孕,每每要他相伴,都是不易的。而他還好幾次把纓妃關起來,美其名曰是養胎,但總是叫人有一種避之不及的感覺。
眼下纓妃都要生了,他仍然無動於衷,這太奇怪了。
“皇……皇上……”岑慕凝還想說什麼,卻被莊凘宸一把抱在了懷裡。
這是什麼情況?
岑慕凝滿頭霧水,鬧不清他又有什麼不開心的地方。
“皇上,要不這樣吧,臣妾替您去看看纓妃。”畢竟莊凘宸是皇上嘛,他不樂意去,她也不能勉強。“您就在這裡等着臣妾回來可好?”
“不。”莊凘宸像個孩子似的,坐在那不肯動,卻牢牢的抱着她的腰身。
“……”岑慕凝只能這樣靜靜的陪着他。
“有件事,朕一直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曾經陪伴在朕身邊的姿瓈。”莊凘宸忽然開口,提到了姿瓈。
那種感覺讓岑慕凝有些詫異。彷彿他提到的姿瓈和現在的蒼憐根本不是一個人一樣。透着一種親切,以及一種奇怪的疏離。當然,這時候岑慕凝也顧不上去分析皇上的心思,只能乖巧柔順的的說:“臣妾願聞其詳。”
“你知道朕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嗎?”莊凘宸這一開口,氣氛就變得凝重起來。
“臣妾……不知。”岑慕凝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她要是什麼都知道,恐怕活不到現在。
“朕八歲的時候,親手殺了一個……”
八歲?岑慕凝微微愕然,還沒開口,就聽見他又說。
“一個強抱嬰兒。”
“什麼?”岑慕凝楞了一下,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皺眉看着他:“爲什麼?”
“是母后。”莊凘宸擰着眉頭,說出這三個字,雙手搭在岑慕凝的肩膀上。“那種感覺,朕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生下的皇子,父皇遠在千里之外親自督戰。母后還是尋常的妃子,並不怎麼得寵。卻因爲和寵妃親如姐妹,被留在她的寢殿陪伴生產。”莊凘宸緩緩的說着這些話,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看着岑慕凝。“我頑皮,偷偷溜進內室,想看年幼的弟弟。卻讓我看見母后面目猙獰的用綿巾捂着那嬰孩在口鼻。我嚇壞了,很想阻止她。可是母后告訴我,他若活着,便沒有我出頭之日。於是,她握着我的手,一起捂着,用力的捂着……直到那個孩子再也不能哭不能睜開眼睛。”
他在顫抖,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居然在顫抖。
岑慕凝從來沒見過這樣可憐,叫人心疼的莊凘宸,忽然就心疼起來。
她無聲的,把他抱在懷裡。像抱着一個六神無主的孩子。“都過去了,皇上,都過去了……”
“過去了?”莊凘宸輕輕搖頭:“已經很多年過去了,可朕總能在夢裡聽見那個孩子的哭聲。朕永遠也忘不了母后握着朕的手,那種可怕的感覺。這麼多年過去了,慕凝,你信嗎?那個孩子的模樣,朕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一樣。如果真的如母后所言,他活下來,就沒有朕的出頭之日,朕反覆問自己,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如果還讓朕再選一次,朕是該謝母后的幫襯,還是爲了抵償今日種種的後悔,而放棄自己的前程?”
“皇上。”岑慕凝淡淡一笑,捧着他的臉:“你曾經說過,臣妾和您很像。你想知道,若換做臣妾,會如何選擇嗎?”
莊凘宸擰着眉頭,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臣妾或許不會在他年幼的時候就痛下殺手。但若真有一日,他的存在妨礙臣妾,臣妾也同樣不會手軟。”岑慕凝並不是爲了安慰他才這麼說。“您的痛楚和懊悔,來源於太后的執拗。也是因爲缺失了一場公平的較量。”
莊凘宸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會不會因此而看不起朕?”
“不會。”岑慕凝堅決的說:“這是您享用皇家無上尊榮也必須承擔的苦果。臣妾,願意陪您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