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

孟子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論語說: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孔子很少談到利益,卻贊成天命和仁德)。

《大學·於通篇》說: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爲善之,小人之使爲國家,菑[zāi災]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

孔孟、大學等等的標準去看,張居正是個小人,他當國家而務財用,張口閉口就是功利,手段狠辣而眥睚必報,也很少談起仁義。

葛守禮明明握住了張居正的死穴,高啓愚鄉試案,葛守禮明明只要追擊下去,再聯合晉黨的禮部尚書萬士和,糾結一番言官上諫,張居正真的很難很難如此輕易的過關,哪怕是小皇帝明語支持。

但是葛守禮還是壓制住了晉黨言官,不讓他們對這件事深談。

孔子爲政,先言足食;管子霸佐,亦言禮義生於富足。

因爲大明朝廷真的窮,窮到仁義這個東西對於朝廷而言,太過於奢侈了。

張居正教出來的徒弟,大明皇帝也是小人。

所以高啓愚請罪的時候,朱翊鈞把高啓愚貶斥到了蘇州府溧陽縣,去把馬一龍墾出的田收回來。

自從徐貞明說起了馬一龍墾田被侵佔之後,小皇帝始終在小本本上記着這一茬,高啓愚做好了這件事,小皇帝就會真的原諒他。

“拜見陛下。”徐貞明趕忙見禮,大明皇帝對農事真的非常的上心,每天都要來看看。

“免禮,今天忙點什麼?”朱翊鈞看着徐貞明笑着問道。

“做番薯澱粉。”徐貞明言簡意賅的回答道。

對於番薯的食用,一共有三種。

鮮食、切片曬乾長期保存、做澱粉。

而今天徐貞明要給小皇帝獻出的祥瑞,就是把番薯澱粉,做成澱粉,澱粉可以進一步的加工爲涼粉、粉條、粉坨、飴糖等等等。

已經完全洗好的番薯被一筐一筐的擡了上來,放在了一臺奇怪的桶之前,這個木桶外面帶着一個帶搖把的木輪,而桶內,帶着一個刺輥,朱翊鈞看着木桶有些奇怪的問道:“這是個什麼?”

徐貞明也解釋不清楚,直接開口說道:“幹活。”

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干一次。

洗乾淨的番薯被不斷扔進了這個桶內,而後徐貞明不停的搖動着搖把,帶動木輪轉動,而桶內的刺輥開始轉動,蹦蹦跳跳的番薯,被刺輥粉碎成絲狀。

這些絲狀的番薯被放到了旁邊的臼中,兩個人舉着一個木錘對番薯絲開始敲打,直到成爲一種漿糊狀。

對番薯漿糊加些許的水,而後過吊包開始過濾,吊包由兩根十字交叉的木棍固定,四角掛好了吊網,吊網乃是棉製,極密。

番薯漿糊被過濾之後,殘渣堆積在了一旁,而吊包之下,則是白色且均勻的漿糊。

朱翊鈞也跟個好奇寶寶一樣,四處幹活,一直在試,這些個工具,並不需要很大的力氣。

“刺輥是鋼木合制,主要是木頭製成,釘齒爲鋼製鋒利,吊網極爲簡單,是棉線密織。”徐貞明對着白色均勻的漿糊說道:“一天之後,澱粉就沉澱好了,而後去細小渣滓過細蘿,去渣滓過細蘿,直到沒有渣滓後將澱粉塊,掛布包控水,風乾,就得到了澱粉。”

“這些個渣滓,可以用來釀酒。”

朱翊鈞第一次知道地瓜燒,原來是用紅薯渣釀出來的,而不是紅薯釀的。

徐貞明讓人呈上來了已經做好的澱粉,質量上乘,澱粉在大明也叫飴糖,是一種十分普遍的食材,而且十分耐飢,也有一斤粉兩斤糧的說法。

番薯鮮食保存期太短了,相比較傳統作物,番薯的保存始終是個難題,一旦生芽,就容易食物中毒,即便是切片風乾,也有受潮的風險,把能做成澱粉,渣滓能夠釀酒,就可以節約很多的糧食。

如何快速製備番薯,也是徐貞明自從番薯收穫開始種豆養地之後,除育苗之外,最重要的工作。

現在徐貞明做成了。

“此物極好,送於元輔先生食用。”朱翊鈞看着那些做好的澱粉,笑容滿面的對着馮保說道:“全楚會館要閉館了,舉子要離京,把做好的澱粉多送一些,讓元輔先生也給雲貴川黔的學子們嚐嚐鮮,帶一些回去。”

“也給全晉、全浙、全齊會館送一些過去,讓舉人們帶回番薯,算是推廣番薯種植了,此物救荒極好。”

朝廷大力推廣番薯種植,主要以軍屯耕種爲主,戚繼光、俞大猷、馬芳都被授了薯苗,作爲主糧的一種補充。

而讓各地進京趕考的舉子,帶一些番薯回家,利用遍佈大明的縉紳,把番薯帶回大明的角角落落,這是輔助推廣。

這些縉紳們是否推廣,如何推廣,朱翊鈞也沒有明確的說,但是他們帶回去,有人去種,就算善莫大焉,縉紳也不希望被走投無路的百姓攻破家門,敲碎他們的腦袋,搶光他們的糧倉。

朱翊鈞見縫插針的推廣番薯種植,連舉人入京趕考都不放過。

推廣番薯,是皇帝、朝廷、縉紳們罕有的共識。

馮保領命而去。

而朱翊鈞和徐貞明就番薯製作澱粉的過程,進行了全面的總結。

主要分爲了清洗、破碎、過濾、沉澱、除上層雜質、加水再攪勻、過細蘿、再沉澱、去除上層雜質、取出澱粉布兜定型控水、風乾、破碎乾燥、收儲備用這些步驟。

徐貞明面色奇怪的說道:“陛下,這也就是貴人吃東西,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精製細做,才這般麻煩,其實就是清洗、破碎、過濾、沉澱,就能用了,那些個釀酒的渣滓,也能吃,小民,不講究這個。”

餓的時候,觀音土都能吃。

在沉澱之後,反覆過濾,是因爲這是皇帝要看,皇帝要吃,所以才這般繁瑣,反覆過濾,若是民間,到了沉澱之後,直接布兜控水風乾,就能直接食用了,哪有那麼多的講究。

這也是宮裡用和民間用的不同,這幾道工序反反覆覆最是耗時耗力。

宮裡種地那不是種地,那是伺候祖宗,宮裡入口之物,也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所以才顯得繁瑣。

馮保拿着寶岐司做好的澱粉和番薯來到了全楚會館,進行恩賞,這是舉子進京以來,宮裡第二次到全楚會館來恩賞,這是給張居正這個館主面子,也在破除某些謠言。

高啓愚的案子之後,一直有傳言,小皇帝和帝師分道揚鑣,反目成仇了。

朱翊鈞遣中官再次恩賞,就是在說:皇帝和元輔之間關係仍然極好,不要聽信那些風力言論,就輕信皇帝和首輔不和,就認爲大明皇帝和元輔之間圍繞着權力在進行鬥法。

小皇帝很給張居正面子,讓張居正在同鄉面前,出盡了風頭。

“宮裡的意思是讓他們帶回去番薯,切種,至於能種不能種,能不能活,都算是知道有這個東西。”馮保詳細的解釋了下陛下的意圖,對於縉紳推廣番薯,小皇帝並不是很看好。

這些縉紳自己不種地,連麥子和水稻都分不清,指望他們推廣番薯,還不如指望他們上書。

張居正看着那些個澱粉,愣了愣,他之前切了不少的番薯絲,都風乾了,後來受潮壞掉了,也沒有製作成粉。

徐貞明的這個法子,製作番薯,是不需要切條風乾研磨,而是直接製作,更加節省人力。

宮裡最近多了一種法酒,也就是烈酒,小皇帝賜名地瓜燒,其實就是番薯渣滓釀造。

三月初,朱翊鈞開皇極殿主持殿試,殿試二百九十三名中式舉人。張居正、呂調陽、張翰、譚綸、萬士和、王國光、王之誥、朱衡等閣臣、六部明公以及都察院左右總憲葛守禮、海瑞,同考官王希烈、申時行、王家屏、範應期等人爲讀卷官,開始了殿試。

本來中式舉人有三百人,少了七個,是這七人,科場舞弊案中被查出了舞弊,革除了功名後,永不敘用。

革除七人,並不遞補,這也是慣例,遞補又是一次撕咬,遞補誰,遞補哪家,都是層出不窮的問題。

策問殿試,就是走個流程,朱翊鈞點了前三甲,馮保讀了一封冗長的聖旨,在一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山呼海喝聲中,萬曆二年的科舉正式結束。

會試既然中式,殿試一般不會罷黜。

徐璠從松江府至北衙京師,一共用了十七天的時間,入京之後,先被押解到了刑部,再被審問了一番後,準備送往薊州,而在送往薊州之前,徐璠卻被送到了北鎮撫司。

朱翊鈞在寶岐司宣見了徐璠。

張居正過年前請旨,請皇帝面見外官之中,也包括了面見冤屈百姓,徐璠在刑部喊冤,說自己沒有殺人,不過也就是走個流程,廷議決議、陛下硃批落印的案子,一般不會這麼快的翻案。

本來是走個流程,可是小皇帝罕見的找見了徐璠入宮面聖陳情。

“草民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徐璠跪在地上,不再稱臣,而是稱草民,他已經沒有了官身。

“免禮。”朱翊鈞笑着說道:“徐璠,朕知道你冤,元輔也知道你冤,朝廷也知道你冤,南衙地面地方官吏也知道伱冤,加害於你的人,比你自己都知道,你有多冤。”

“提刑千戶駱秉良已經把你殺人案查清楚了,殺人的不是你,傷人的也不是你。”

徐璠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草民手無縛雞之力,還請陛下明鑑。”

殺人傷人,和徐璠沒有關係,徐璠是個讀書人,他真的不會打架。

“你知道誰加害於你嗎?”朱翊鈞站起身來問道。

徐璠搖頭說道:“草民不知。”

“顧章志,他兒子顧紹芳,光祿寺署正顧九錫,崑山顧氏要加害於你。”朱翊鈞沒有賣關子,直接揭開了謎底和答案。

顧紹芳被徐璠一頓臭罵,懷恨在心,他爹顧章志是應天府尹,就搞了這麼一樁罪名,一來打擊報復,二來震懾江南縉紳,莫要投獻朝廷,膽敢投獻朝廷,徐璠就是代價。

現在顧氏,直接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顧章志、顧九錫被罷官押入了北鎮撫司徐行提問,而顧紹芳本該參加二月的會試,也因爲有罪,被革除了功名,顧氏也被抄了家,田畝歸了松江鎮水師,而銀子也被押解入京。

在張居正的規劃裡,這隻雞本應該是徐氏,結果顧氏自己跳出來,叫嚷着,快殺我,殺我!我膽子最大。

張居正是個言利的小人,他教出來的學生也是個心比針眼還小的小人,這對兒君臣,同時也是惡人。

顧氏既然如此的叫囂,那張居正手起刀落,就把顧氏給抄家了。

跳,再跳!全部殺頭。

傳了兩百多年的顧氏,就這樣被連根拔起,甚至因爲姻親瓜蔓,和顧氏有姻親的幾家,不同程度受到了牽連。

“走去看看你仇人的下場吧。”朱翊鈞帶着徐璠,向着北鎮撫司衙門而去。

北鎮撫司,朱翊鈞不是第一次來,上一次是刺王殺駕案,北鎮撫司裡裡外外,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而這一次小皇帝也是提前打了招呼,北鎮撫司甚至撒了些花露水遮掩血腥味兒。

相比較生人勿進的解刳院,北鎮撫司算不上陰冷。

提審很快就開始了,而朱翊鈞依舊在後堂,沒有親自審訊。

朱希孝看着面前顧章志、顧九錫兩人,就是搖頭,他拿出了第一本卷宗說道:“顧章志,嘉靖四十三年,你行賄徐階字畫等物,折價三萬餘兩金花銀,從饒州知府,升任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可有此事?”

“有。”顧章志沉默了片刻,跪在地上,供認不諱。

朱希孝既然拿出了這份卷宗,自然是人證物證書證皆在,這是姑息之大弊,饒州瀕湖多盜,民悍好鬥,顧章志在饒州知府的大計之中,兩次都是差評,顧章志的這次的升遷,就顯得非常的突兀。

朱希孝拿起了另外一份卷宗說道:“隆慶二年,你再行賄徐階方物若干,折價一萬五千兩金花銀,兼領應天知府,可有此事?”

“有。”顧章志再次認罪,這是徐階致仕之前,爲了自己在南衙打造的保護傘,徐階的女兒嫁給了顧九錫,顧氏和徐氏,是姻親,用小皇帝的話說,這是族黨。

“隆慶三年起,你收徐階賄賂,五萬餘兩金花銀,自此多次阻撓應天巡撫海瑞,徹查徐階侵佔案,可有此事?”朱希孝拿出了第三份卷宗詢問道。

“有。”顧章志認罪。

宋陽山、汪道昆、俞大猷、陳璘、張進、張誠、徐璠等一衆的案子,廷議的時候,海瑞不斷的強調這都是老手藝了,海瑞當初受到的刁難幾乎如出一轍,和應天府尹顧章志關係密切。

朱希孝繼續審案,案卷很多,顧氏抄家之後,查出了不少的要案,朱希孝審問了許久,顧章志沒有不認罪的。

到了天牢裡,面對鐵證如山的案子,再狡辯,那都是自找苦吃。

朱希孝拿出了最後一份案卷問道:“徐璠殺人案,死娼妓、小廝各一人,傷四人,何人所爲?”

“我指使應天羣小黃臕,黃臕本爲重犯,我私宥其罪漏網出獄,專養羽翼,結交官衙有司,爲求重賄,徐璠辱我兒甚,故指使黃臕栽贓嫁禍。”顧章志沉默了片刻,將這件事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朱希孝頗爲感慨的說道:“這是你兒子顧紹芳所做,他已經交代清楚了,你卻要把罪名攬到自己的身上嗎?”

顧章志不確信是朱希孝詐他,還是自己兒子真的認罪,再次磕頭說道:“種種惡行,皆爲我一人所爲,我兒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黃臕爲我門下走狗,不會聽我兒指派,自然是我所爲。”

“黃臕也交代,是顧紹芳指使。”朱希孝又拿出了一份證詞說道:“黃臕證詞和顧紹芳證詞一致。”

顧章志仍然堅持的說道:“是我指使。”

朱希孝的確在詐顧章志。

朱希孝是經年老吏,這個案子,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是顧紹芳這個兒子,指使自己家裡門下走狗黃臕殺人栽贓,顧章志爲了給自己擦屁股,才攬到自己身上。

到底是誰指使的?

黃臕說是顧氏公子指使,顧紹芳一口咬定自己的沒指使過,而顧章志則把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這個問題是搞不清楚的,顧紹芳和顧章志顯然早就通氣了,父子總要有人爲此擔責。

朱希孝開口說道:“顧章志,你陰結擅放悍賊專利無厭,大啓賄門廣致賂遺,致使法度敗壞羣小競趨,供認不諱,本司擬斬立決,送往刑部再送大理寺核,若要喊冤儘早,過期不候。”

朱希孝給了北鎮撫司衙門的意見,顧章志斬立決,顧氏滿門流放雲貴川黔煙瘴之地。

北鎮撫司就是個參考意見,具體審判,還要刑部和大理寺進行復查。

“並無冤屈。”顧章志聽聞朱希孝給出了判罰,跪在地上,並不打算喊冤,也沒有什麼冤枉他的地方。

顧九錫則完全不同,他努力的掙扎着喊道:“他不冤,我冤枉啊,我就是收到了叔父的信,寫了道奏疏罷了,我什麼都沒幹,爲何也要削我官身,流放我至雲南邊方?我冤啊。”

“徐璠,你說顧九錫冤不冤呢?”朱翊鈞在後堂,看着徐璠笑着問道。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何來冤屈之說。”徐璠無奈的說道,顧九錫是他妹夫,他妹妹嫁給了顧九錫。

結果顧九錫毫不猶豫的背刺了他徐璠一刀。

“冤不冤的,你喊了,就有人應?”朱希孝揮了揮手,並不理會顧九錫的喊冤。

朱翊鈞在後堂露出了個笑容,他就是他,眥睚必報小皇帝。

徐璠投獻朝廷,願意跟朝廷合作,顧章志和顧九錫敢動朝廷的人,不把這個爪子給剁了,縉紳有樣學樣,都要僭越了。

“徐璠,你的冤案,要等到南衙還田事兒了結,才能翻案,到了薊州,就主持這墾田事,好好立功,到時候朕也能在廷議上爲你張目,藉機翻案。”朱翊鈞對着徐璠交代着。

翻案不能立刻翻案,南衙還田的事兒結束了,才能給徐璠翻案。

朱希孝沒理會顧九錫的喊冤,不是誰喊冤,都能被陛下召見,徐璠那是真的冤,而顧九錫是一點都不冤枉,此人罪名裡,可不僅僅是上了一道奏疏,身上的罪名也是一籮筐。比顧章志只多不少。

“帶案犯原廣東海道副使汪柏、原都指揮使黃慶。”朱希孝沒有停止審案,今天的案子,不僅僅是顧章志和顧九錫,還有兩個廣東來的案犯,汪柏和黃慶。

朱希孝拿出了一本卷宗眉頭緊皺的說道:“兩廣總督殷正茂上奏言:嘉靖三十二年,舶夷趨濠鏡者,託言舟觸風濤裂縫,水溼貢物,願暫借地晾曬,海道副使汪柏徇賄許之。”

“時僅蓬累十數年間,後工商牟奸利者,始漸運磚瓦木石爲屋,若聚落然。自是諸澳俱毀,濠鏡獨爲舶藪矣。”

殷正茂集合了五十艘船把小弗朗機人給趕下了海,而後還要給小弗朗機人加稅到20%,作爲懲罰性關稅,供養皇室。

“你二人,收受了海道賄金,每年五百兩金花銀?”朱希孝情不自禁的發出了疑問,汪柏、黃慶每年就五百兩銀子的賄賂,就把屯門、濠鏡等地,給小弗朗機人給佔了去?

簡直是可笑!

哪怕你多收點錢呢,就五百兩銀子,就把土地給賣了?失土可是要殺頭的!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我漢室江山,漢宮法度,你二人開此一端,累害異代!”朱希孝怒氣蓬勃的說道。

汪柏跪在地上,以頭搶地,大聲的說道:“澳門紅毛番夷,每年就送五百兩銀子的地租,緹帥明鑑啊。”

“那殷正茂更是貪得無厭,隆慶五年,殷正茂到了廣州府,就直接把我們設立了十幾年的榷市給搶佔了去,私自抽分洋舶,一次就是二成,戰事緊張,甚至能超過五成!”

黃慶趕忙附和的說道:“殷正茂壞事做盡,他不僅搶了我們設立的榷市,還魚肉縉紳,一旦沒有糧餉,甚至直接明搶,打開糧倉就是用,縉紳們苦不堪言,敢怒不敢言,殷正茂索賄無度,戰事稍緊,就大肆納捐,強求縉紳納糧納銀。”

“他到廣州兩年,最少弄了三十多萬兩銀子,家門豪奢無比。”

“若說貪,殷正茂更貪。”

“殷正茂蕩寇平倭,他是和匪寇蛇鼠一窩了嗎?”朱希孝反問道。

汪柏只好回答道:“那倒沒有。”

“殷正茂五十船迫使紅毛番離開濠鏡,你們驅逐了嗎?”朱希孝再次反問道。

“那倒沒有。”

“殷正茂失土了嗎?”朱希孝眉頭緊蹙的問道。

“那也沒有。”

朱希孝這才頗爲感慨的說道:“粵東之有澳夷,猶疽之在背也;澳之有倭奴,猶虎之傅翼也!”

“今歲番禺舉人入京,人人皆言,澳夷則日漸恣橫,在澳門藏匿倭奴、黑番與亡命之徒,不遵守漢宮法度,危害鄉野。”

“番禺舉人四處奔走,請朝廷盡逐澳中諸蕃,還我濠鏡地,你們倆一年五百兩銀子,直接讓兩廣倭患平定,廢了多少功夫啊?”

廣州的倭患,比福建和浙江的倭患更加複雜,就複雜在了被稱之爲澳門紅毛番夷的小佛郎機人,藏匿倭寇、黑番、亡命之徒。

殷正茂在廣州,蕩寇平倭,確實是貪得無厭,人盡皆知,就連張居正都三次去信,讓殷正茂少貪點,貪那麼多,弄的張居正爲殷正茂迴護,都略顯底氣不足。

殷正茂這才肯把給小弗朗機人加稅的事兒,供養皇室。纔算是少貪了點。

朱希孝繼續審問着汪柏和黃慶,這兩個人一年五百兩,就把地給賣了,哪怕是多賣點呢!

“紅毛番是天朝順民啊!”汪柏進行了最後的申辯,兩廣地面,都把小佛郎機人叫做中國皇帝的順民。

朱希孝拿出了另外一份書證,是一本航海札記,是殷正茂把盤踞在濠鏡的小佛郎機人趕下海後,查獲的札記。

正德年間,大明有小佛郎機使臣火者亞三、託梅·皮列士在京中,這本航海札記,朝廷還是有通事能夠看得明白。

朱希孝開口說道:“札記中屢次提到:偉大而強大的葡萄牙所有的榮譽與尊嚴,都遭到弱小而膽大的秦人肆無忌憚的踐踏,征服和軍隊,都必須維護的葡萄牙尊嚴,在中國被踩在泥土裡踐踏,一旦軍事力量允許,重新找回尊嚴是遲早的事。”

“從濠鏡起貨的札記之中,小佛郎機人,毫無恭順之意,你這個天朝順民的說辭,也是站不住腳的。”

朱希孝說的是翻譯內容,這類的札記還有很多,比如傳教士和泰西教廷、小佛郎機皇帝的書信裡,就如是寫道:

[我們全體,皇上陛下的奴隸和臣屬,都頗爲相信,當您在位的時候,中國將會隸屬於陛下,基督教將要在這個地區傳播和高舉,陛下的領域將會擴張,這一切都會在一個很短的時期內實現。]

即便是整天把柔遠人掛在嘴邊的禮部尚書萬士和,看到這些札記和內容,也實在是無法再說出柔遠人這三個字了。

現在禮部尚書萬士和整天把‘蠻夷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掛在嘴邊。

萬士和恨不得給大佛郎機人也加稅到20%,而不是之前的6%!

“你二人失土之責,罪責難逃,包庇悍匪倭患紅毛番夷,證據確鑿,按國法,判斬立決,若要喊冤儘早,過期不候。”朱希孝查明瞭這個案子的前因後果,也擬了北鎮撫司的意見。

失土必斬。

案子審完,朱翊鈞才站了起來,端着手走到了前堂,對着朱希孝微微欠身說道:“辛苦緹帥了。”

“臣愧不敢當,愧不敢當。”朱希孝趕忙回禮,小皇帝這麼客氣,是因爲朱希孝是小皇帝的武道老師。

武人何時受到過如此尊重?每次朱希孝都壓力很大。

朱翊鈞離開了北鎮撫司的衙門,徐璠也去了薊州。

十五日後,朱翊鈞至皇極門監刑,顧章志、汪柏、黃慶三人的斬首。

那劊子手,摸出一把撬骨刀往脊骨裡一塞,咔嚓一聲把脊骨敲斷,而後手起刀落,三顆人頭被斬落,滾了老遠。

顧章志被斬首,顧氏滿門被流放的消息傳回了南衙後,南衙地面,立刻就呈現出了兩種不同的風力。

第一種風力,是顧氏乃是咎由自取,第二種風力,則是顧氏和方孝孺一樣的冤屈!

這兩種風力輿論交織在一起,愈演愈烈,而南衙權豪交還甲弩的速度,立刻快了不少。

不交,朝廷真的會殺人,還會抄家,抄家之後還要流放,顧氏的田,全都被俞大猷給拿去屯耕,建水師去了。

而有些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交還甲弩,新到任的應天府尹李樂,到了南衙地面,就設了席,讓人挨家挨戶送了請帖。

地方官到任,自然要見當地權豪,往常時候,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其樂融融,而這次李樂設宴,擺明了就是一次鴻門宴。

不來?明天緹騎就踏門侵戶。

李樂苦口婆心的又把車軲轆的話,又說了一遍。

松江巡撫汪道昆,宣揚了一番松江市舶司的廣闊藍圖。

現在跟着朝廷混,肯用田換船引,願意共襄開海盛舉,絕對能博大前程!若是死活不肯,那就不能怪朝廷無情了,大浪淘沙,總要有人死在幹岸上。

分化、分化、分化,張居正當國做事,就是分而化之,各個擊破。

很快南衙地面上的權豪們,都老老實實的把甲弩悉數交還,松江府市舶司,在萬衆矚目之下設立。

而後立刻陷入了尷尬之中,沒船。

造船業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生產鏈,絕非一蹴而就的,也不是朝廷一紙令下,就能徹底打通產業鏈,三五個月,松江府遍地都是三桅大船。

造船業,曾經是南衙的支柱產業,不過那是永樂年間,再想復興,非常的困難。

而一個人走入了所有人的視線,呂宋總督弗朗西科斯·桑德。

大佛郎機人在呂宋設有造船廠,能造四桅大帆船和三桅帆船,呂宋總督弗朗西科斯願意出售大小帆船,供給大明所需,售價之昂貴,就是在田裡打上幾輩子的滾,都不見得能買一艘。

可是大佛郎機人的大帆船確實好用。

而且弗朗西科斯·桑德提的條件,極其過分!

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一章 刺王殺駕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二百四十一章 張居正丁憂歸政,王崇古憂懼逃亡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法?陛下的意志就是大明最大的王法!第四章 皇權特許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378章 奇怪的君臣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一十四章 利益交換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371章 陛下的軍事天賦比山還高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519章 皇遁正字斬殺術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冊一賬,收付記賬法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533章 山東耆老無不懷念凌部堂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七十三章 尊主上威福這杆大旗,我們晉黨要扛!第四十一章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第405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353章 不是思維簡單,而是這樣做效率最高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446章 氪金戰士VS血肉之軀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324章 朕有一事,失信於天下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389章 人心思動,則天下傾危第28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343章 藥不對症,就換方子第369章 大明皇帝的恩情,根本還不完第四十六章 大明早晚有一天,被人踹了攤子!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二百二十八章 張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沒後不見其比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二百四十二章 張先生的軟肋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六十五章 連綿不絕的攻勢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545章 清流名儒難負盛名,憐孤惜寡上門認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總是一如既往的有辦法第289章 你問朕是什麼人?朕的名字不可探聞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482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第二百六十三章 該殺殺,該抓抓,該拔舌頭拔舌頭第388章 朕親自手刃徐階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第530章 今天,明天,榮耀都屬於大明工匠!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479章 通和宮的那個通和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慢,是失敗的開始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401章 朱翊鏐的好日子,徹底到頭了!!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332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第二百零七章 朕以大明天子的名義,判爾斬立決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謙還壞!第529章 不想當國王的院長不是好船長
第49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一章 刺王殺駕第六十九章 同勢則附,同利則趨,同害則避第二百四十一章 張居正丁憂歸政,王崇古憂懼逃亡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法?陛下的意志就是大明最大的王法!第四章 皇權特許第二百一十三章 體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第一百四十五章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第468章 昇平一號蒸汽機第378章 奇怪的君臣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一十四章 利益交換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488章 一個大明,都是王民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371章 陛下的軍事天賦比山還高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334章 握緊手中的榔頭,敲碎他們的腦袋第519章 皇遁正字斬殺術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冊一賬,收付記賬法第528章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大明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533章 山東耆老無不懷念凌部堂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們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一百一十八章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第二百七十七章 漫不經心的炫耀第七十三章 尊主上威福這杆大旗,我們晉黨要扛!第四十一章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第405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第353章 不是思維簡單,而是這樣做效率最高第一百九十九章 當大明的看門狗,豈不是能吃到骨頭?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五十四章 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二百七十三章 吃幹抹淨不幹事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第496章 明日五更天拔營,號令爲:回家三江感言+上架感言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446章 氪金戰士VS血肉之軀第381章 君子之惡,小惡爲大惡第324章 朕有一事,失信於天下第三十章 德爲心中法,法爲成文德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501章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第389章 人心思動,則天下傾危第28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343章 藥不對症,就換方子第369章 大明皇帝的恩情,根本還不完第四十六章 大明早晚有一天,被人踹了攤子!第三十七章 天下諍臣以何人爲首?第二百二十八章 張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沒後不見其比第二百三十六章 搗巢滅倭長策疏第二百四十二章 張先生的軟肋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六十五章 連綿不絕的攻勢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闕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545章 清流名儒難負盛名,憐孤惜寡上門認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總是一如既往的有辦法第289章 你問朕是什麼人?朕的名字不可探聞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482章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第二百六十三章 該殺殺,該抓抓,該拔舌頭拔舌頭第388章 朕親自手刃徐階第二百五十章 犯賤的倭寇第530章 今天,明天,榮耀都屬於大明工匠!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纔是天下之大弊!第479章 通和宮的那個通和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慢,是失敗的開始第523章 北極玄靈蕩魔南極赤炎廣利洪聖天尊第401章 朱翊鏐的好日子,徹底到頭了!!第450章 知識本就是昂貴的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366章 帝皇的王座是黃金馬桶第398章 大明皇帝的留一手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332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第二百零七章 朕以大明天子的名義,判爾斬立決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謙還壞!第529章 不想當國王的院長不是好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