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抿着嘴，沒有哭出聲來，男人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這句話在我既內疚又懊惱，悔恨，各種類似情緒匯成一團的糟亂心情裡，被無限地放大。
我從兜裡摸出手機來，淚水滴落後眼前依然朦朧一片，但模模糊糊之中，手機屏幕上的兩個大字及一串號碼，依然是被我分辨了出來......
“白毛！？”我整個人都呆住了，但反應過來之後，我慌忙把手機拿到耳邊，才後知後覺地按了接聽，舌頭僵直着沒能說出話來。
“喂，蘇然？”
“白毛......你，你詐屍了？”
“什麼？”
“你......在陰間也能用這號碼？”
“說哈呢？陰你妹啊，詐毛屍，大中午的你是沒睡醒還是犯了癔症，巴着我死啊？”
“你......沒死！？”
我磕磕巴巴地說着，眼淚頓時止了住，別的不說，單衝這憤怒裡帶着點兒平時他懟神經病纔會有的語氣，我抹了把淚，道了聲歉之後問起了原因。
原來，白毛昨天晚上睡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幾天沒換了，因爲羅靜怡的情況已經穩定，他想了想就決定回學校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過來。但因爲我跟強子那會兒不知是睡得太死還是上樓去了，他並沒有能通知到我們，而回學校換衣服又不是什麼大事，索性他連電話都沒有給我們打。
而直到剛纔，羅靜怡醒了，他驚喜萬分地陪她做了檢查之後，跑到六樓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跟強子，感謝我們的同時，也好讓我們不用再爲此擔心。
然而，他卻是連六樓的門都沒能進去，因爲不論是電梯裡還是安全通道，皆是貼切着六樓重新裝修，暫勿入內的標識。白毛怎麼想都想不通，前一天晚上他還安排在六樓過夜，怎麼第二天中午，這整個六樓都開始裝修了。
他爲此問了我好幾遍，但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我又怎麼能告訴他們呢？於是，假裝隨意地應付了幾句，我心情沉重地又掛了電。在前頭開車的李宇波聽得迷迷糊糊，聽着我電話掛了後，他扭過頭來似乎想問我什麼，但估計是又瞅着我這一臉淚痕未乾，嘴張了張，頭又扭了回去。
遇了下班的高峰期，儘管這倆醫院相隔並不遠，但李宇波的車技還是遭遇了重重考驗，紅綠燈，在機動車道上如泥鰍般穿行着的電動車，摩托車，在這樣的情況下，每行四五十米，我都要抹一下子額頭上的汗。
“誒，前頭這是......”到了一個比較大的路口，前頭的車突然都堵在了紅綠燈口，透過前車玻璃，我看到明明這個方向的行車道是綠燈，可前頭的五六輛車，卻都是亮着剎車燈，不耐地按着喇叭。
“擦車了麼？”
我也探着頭，但奈何前面隔着幾輛車，具體情況根本看不清。就這樣又等了一個紅燈，前頭堵着的車依舊沒有絲毫地挪動，而我們後頭的車則是越堆越多，一時間，似乎有無數個喇叭，持續不斷地進攻着我的耳膜。
“我下去看看，你們先在車上。”李宇波一邊同我們說着，一邊解着安全帶。如果真的是擦車了，交警沒到，李宇波上去維持個秩序什麼的，避免什麼不必要的衝突發生，倒也屬他的職責之內。
他下了車，小跑着往最前頭的路口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遲疑了幾秒，也跟着下了車，若是前頭出事故的雙方真的起了爭執，李宇波一個人也拉不住倆，我右手雖然還沒辦法用力，但過去了，總歸還是能幫上點忙的。
“我也下去看看。”我同楚玥桐交待了一聲，關好了車門。
路口已經聚了不少人，下了車之後沒了隔音，接連不斷的喇叭聲拼命催促着，更是聽得人心頭煩躁不已。走近了，那夾在喇叭聲裡的怒罵聲，也一同傳了過來。
“你起來，你這樣擾亂交通秩序了已經。”
“有沒有你這樣的，我跟你說啊，我可是報警了。”
“媽的，你再不起來，信不信老子攆死你！”
“......”這些話，似乎不是擦車時候應該有的，並且，仔細想想，我似乎曾經也在哪兒聽過這樣的話，並且不止一次。李宇波也站在那說話的幾個人當中，第一句帶着怒氣，但明顯還算理智的勸導，就是出自他之口。
“咋回事兒啊？”我心頭一陣詫異，一邊想着到底是在哪兒聽過這些話，一邊問着擠到李宇波身邊，但，就在我看清楚這斑馬線上的情況後，頓時想了起來，“我去，這特麼又是碰瓷啊？”
眼前，斑馬線上躺着個穿着灰色長袖T恤的男人，不，應該說是上半身在斑馬線上，下半身在一輛黑色奧迪A6車底，他的淺色長褲上，有着斑斑血跡，乍一看，倒真心是嚇人。但，這事情發生的是在紅綠燈路口，別的不說，能讓他以這種角度被軋進車底，這車的速度指定是不快的，畢竟車速如果過三十，他人少說也得被撞到斑馬線之外。
而剛剛起步的車輛，試想速度會有多快呢？眼前過個人，一個剎車輕踩，恐怕車都能停得穩穩了吧。
“嗯，指定是。”李宇波眼裡帶着絲絲怒氣，輕聲跟我說：“這塊兒不歸我們管，監控沒法調取，負責這一塊的交警也還沒來，咱現在就只能先把這人勸起來再說，不然再等會兒，那些後頭着急的人，估計都要過來鬧了。”
他說的在理，可這男人半個身子都鑽進了車底，還自備了血色道具，這明顯就是不坑着大幾百塊錢就不打算起來的架勢了，如果能讓他輕易勸起來，我們也不會在這兒堵這麼久了。
李宇波上前，打算亮身份，不管怎麼說，“警察”倆字在任何犯罪分子心裡，都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可沒等他從兜裡把證件拿出來，又有倆人從人羣裡擠了進來，也不知道他們看沒看清楚情況，竟是二話不說，一個人上前拽住這碰瓷男人的胳膊，一人拽着腦袋，就這麼生生地把人往外拉！
“誒......”不止是我，周圍的人皆是嚇了一跳，就連碰瓷這男人本身都愣了住，拽胳膊還好，拽腦袋是個什麼套路？我們一圈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情況，但目前，能讓道路恢復通順纔是最至關緊要的。
不等我們倆有所反應，那跟奧迪車主站在一起的兩個男的頓時袖子往上一擼，彎腰就要把人往旁邊擡。
“誒，誒，你們，你們幹嘛？”被擡着的碰瓷男人頓時慌了，他手和腿不斷地亂舞着，試圖讓自己重回地面。但，三個男人一個女人死死抓着他，會是那麼容易掙脫開的麼？
於是，周圍反應過來的車主，都趕忙回了自己的車裡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我催促着李宇波也先回車裡，把車開到路邊再說，我自己則是跟着這幾個人，一起去到了路邊，只因在倉促之間看清這最初動手的一男一女的模樣後，我莫名覺得，我一定認識他們。
碰瓷男被擡到了路邊，幾個人似乎有着十足默契一般，竟是齊齊地鬆開了手。登時，那碰瓷男的後背重重着地，一聲哀嚎之後，又嗷嗷亂叫着要站起來。就在此時，奧迪車主開着車也停到了路邊上，打上雙閃之後，黑着臉從車上走了下來，那架勢，如果手裡拿把砍刀或者鋼管，演個古惑仔完全不是問題。
我趕忙上前，現在的責任是碰瓷男擾亂交通秩序，但如果他們真的對他動了手，那問題就更大了。只是，依然是沒等我把話說出口，那對男女一邊一個按着碰瓷男，擡頭看着我們，眼神堅定不移。
“他在這附近碰瓷不止一回了，我們前幾回都沒能逮住他。”“這看上去相當面熟的女人開口說着：你們都去忙吧，我們來帶他回到正途上，如果交警過來調查，你們可以給他這個電話，我們願意給你做證。”
女人說完，從兜裡掏出來了一張紙條，上面有個四個字名字，以及一串電話號碼。
“專治碰瓷？”奧迪車主拿着這紙條有些目瞪口呆：“什麼意思？你們是專治碰瓷的？”
女人聞言咧嘴一笑：“對頭，如果有需要，以後直接電話喊我們，如果真的是被碰瓷，我們免費給你們處理。當然，能報銷個車費最好。”
“......”奧迪車主愣愣地看了看自己兩個同伴，滿是怒意的神色突然變得複雜起來，我看到他嘴角在抽搐，似乎是想笑，但這女人說的這般認真，他把紙條疊起來，裝進兜里正色道：“謝謝你們，如果等下方便，我請你們吃飯好了。”
“不用，不用......”女人連連揮手，示意自己兩人還要把這個碰瓷男拉回正途上，他們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
看着這女人的笑容，我腦中突然閃過了之前被清遊整蠱的碰瓷情侶，儘管我已經怎麼想都記不清楚他們的具體模樣了，但此時此刻，我十分肯定，這兩個號稱專治碰瓷的男女就是他們！
我看着他們一本正經地模樣，不由得搖頭笑了笑，再看看那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事情的後續應該不用我們怎麼擔心了，正好李宇波也開着車繞了回來，我衝那盯着我看了有一小會兒的男人笑了笑之後，轉身回了車裡。
現在專治碰瓷麼？這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