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來無事,隨便走走。八個字便是清柏對於此次出宮所做出的輕描淡寫的解釋。白夙在一旁笑得眉梢飛揚,對着蘇紫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他笑得有些古怪,蘇紫心頭微跳,偷偷看了眼清柏那張冷淡矜傲的臉,他大約不會是那種會將私事分享出去的人罷?
但事實恰恰與她的想法背道而馳。
得知了駙馬有意納妾的事情,早已看蘇紫不順眼的秦雨晗大爲高興,歡歡喜喜地求着秦邵帶素雲回了秦府,大約是要與爹孃商量辦喜事了。
清柏與白夙兩人相對而坐,極有閒情逸致地在涼亭裡下棋。
觀察清柏不是一兩天了,白夙覺着自己的發現倒也新奇,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弟似乎長大了,他竟然會光明正大地在朝堂上看春宮圖啊,也虧得他還能同時應付自如地處理政事。
這也並非白夙最感興趣的一點,他好奇的只是師弟爲何會變得憂愁了,儘管他的表情依然那麼淡然如水,但他就是從中覺出了憂愁。
直到今日見到了蘇紫,他忽然覺着自己悟出了什麼。
所以說——師弟其實是在憂愁如何將那些法子用在公主身上?
按捺住委實有些洶涌的好奇心,白夙脣角輕揚,若無其事地道:“師弟啊,你最近可有何苦惱?”
清柏淡淡瞥他一眼,“並沒有。”
白夙拈着一顆黑子,“啪”的一聲落下,熟稔地道:“師弟,別瞞着師兄了,你一定有事情,說出來,師兄說不定能爲你指點一二?”
清柏彷彿在思忖般頓了半晌,面色忽而有些遲疑,道:“師兄,若是你與姑娘行房,卻不大順利,應當怎麼補救?”
白夙張了張脣,發現自己竟是被師弟的坦誠給噎得無言以對了。
他摸了摸自己尚且光滑的腦袋,剛還俗將近一年,他可連姑娘的影子也沒肖想過,師弟竟一下就關心起他將來房事不順的事情來了。
說來也是,他做了半輩子的和尚了,房事什麼的,還真是……一竅不通啊!
對於師弟秘密的好奇心登時偃旗息鼓,事關終身大事,白夙一張臉嚴肅起來,帶了幾分複雜的語調嘆道:“師弟啊……”
清柏擡了擡眼皮。
白夙勾出一抹親切的笑意來,“你那春宮圖也借師兄瞻仰瞻仰罷!”
“嘩啦啦”的聲音從前面的臺階上響起。
清柏與白夙皆側頭去看。
臺階上的瓜果散落了一地。
端着個傾斜的空盤子的小玉,看來有些傻愣地立在階前,一張小臉忽然漲紅了,連帶着神情也是古怪萬分。
蘇紫站在她身後,對着此情此景,她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從清柏遲疑着問出那句話時,她便已站在這裡了,作爲被他想補救的姑娘,她的心情甚是微妙。
造成尷尬氣氛的始作俑者卻是最淡定的一個。
清柏收回了視線,言簡意賅地道:“回去給你。”
白夙臉皮饒是再厚,也有些崩不住了,他神態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起身走下了臺階,望着小玉道:“小玉姑娘,我有些內急,勞煩你帶個路,可好?”
小玉紅着臉點了頭,領着白夙離開了。
清柏看了眼勝負已分的棋局,微勾了下脣角,心情不錯地走過來,問她,“一起走走?”
蘇紫卻站着沒動。
他也不急,微微俯身瞧着她的臉,語氣親密,“怎麼?”
大約是在寺廟住了多年的緣故,他的身上也染了淡淡的檀香,若有似無地勾人心絃。
儘管兩人已做過最親密的事了,但回想起來,蘇紫仍不免有些臉紅心跳,她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不是說了,以後不要來打擾我麼?”
她低着頭,面色微紅,輕細的聲音裡似有怒意,卻更是如貓爪子般撓住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忽然將人摟在了懷裡,修長的手指擡起她的下頜,眸光泛着幾分豔麗的色彩,聲音低沉喑啞,“嗯?我有說過這樣的話?”
蘇紫吃了一驚,一時忘了掙扎,用一種近乎看無賴的目光盯着他,失聲道:“我們明明說好的!”
清柏彷彿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是,你別急,容我想一想。”
清柏擡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思索着,忽然放下了手,淡淡一笑,“確實是有過這樣的話。”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可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誠然,清柏從頭至尾沒有明確地答應過,但那種時候,不用明說也已成爲共識了罷?否則……她豈不是白白地……被、睡、了!
蘇紫當即火冒三丈,“你不能不講理!”
清柏雲淡風輕地看她,“嗯,我不講理了。”
迴應他的是一個響亮的火辣辣的耳光。
打了他以後,蘇紫整個人也懵了。大約是他最近頗爲和氣了些,離她也太近了些,她對於他的畏懼心理便大大減少,因此,這個耳光也打得很是順手。
毆打皇帝是個什麼後果?她後知後覺地開始擔心了。
蘇紫很是沒骨氣地舔了舔脣,想要解釋一下,“我……我不是……”
她餘下的話被他的脣堵住了。
這是一個足以令她沉溺而死的深而長的吻,她並不懷疑他是在用這種方式懲罰她的無禮。
“阿紫,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姑娘。”他誇讚道。
“絕不是。”蘇紫提心吊膽地否認。
在愛她之前,他首先是一個皇帝,她並沒自信認爲一個帝王會真的因所謂愛情而包容她。
“相信你也有足夠的膽量去面對未來的一切。”清柏含了幾分微妙的笑意。
“你不會怪我?”蘇紫有些驚訝,他的表情已無半分怒意。
“你怎麼會這樣想?”清柏打量着她,“我會爲了這麼件小事情而責備你麼?阿紫,你太看輕我。”
“皇帝被打耳光不是前所未有的麼?你不會覺得恥辱?”蘇紫認真地問。
“話雖如此……”清柏思忖片刻,脣角有了抹淡淡的無奈笑意,“可我真的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他似乎有受虐傾向?
蘇紫帶了些驚奇地打量他。
“雖然不知你在想什麼,不過大抵不是什麼好事罷?”清柏道,“阿紫,因爲這個人是你,所以我不在意。”
蘇紫心中一動,目光微透出茫然,“爲什麼?”
清柏猶豫着看了她片刻,伸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聲音也格外柔情,“傻姑娘,因爲……我愛你呀!”
蘇紫身體一顫,目光閃爍着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見了他清俊含笑的容顏,她忽然很快地走了,只留下一句有些匆忙的話——不,這根本不是愛。
清柏斂了笑意,神色淡然地注視着她遠去的背影。
“嘖,師弟,你這算是被無情地拒絕了麼?”白夙從樹後面走出來,面上帶着揶揄的笑意,“要師兄給你一個安慰的肩膀靠靠麼?”
清柏淡淡道:“這不算拒絕。”
白夙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那麼師弟以爲算什麼?”
清柏以確定無疑的語氣道:“她已經動搖了,她極力否認的事實便證明了這一點。”
白夙愣了愣,“真是這樣?我可沒聽出這個。”
清柏看了他一眼,“或許師兄以後會有聽得懂的機會。”
白夙笑了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弟,你什麼時候學會說甜言蜜語了?”
清柏淡淡道:“師兄,我只是說了真心話而已。”
白夙嘆了一聲,“那麼師弟的心裡話委實甜的讓人牙疼。”
蘇紫不知該如何讓心安靜下來,當小玉來稟報說皇上要回宮去的時候,她極其不情願地出了房門,將清柏他們送至了府門口。
不知是否他那句話的震撼力太強,蘇紫面對他忽然有了幾分彆扭情緒,他不過與她告個別,說了一聲“阿紫,我走了。”,她的心便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蘇紫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裡。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路有兩條:一條是照原定想法離開京城,另一條是入宮爲妃。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甚至將來,她覺着自己都會選擇第一條路。
只是,以前她能夠心無掛礙地做決定,現在,卻已有些……心亂了。
秦初是獨自一人回來的。婚期已商定在下月初一,父母對於素雲皆是頗爲滿意,留了她在秦府住下,也方便置辦衣物首飾。
要迎娶曾經最爲在意的姑娘,秦初卻是半點喜色也沒有。
聽說公主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的時候,秦初便隱隱有了些期待,或許她是在爲他納妾的事情而吃醋?或許她並非表面上那樣不在意?
秦初徑直去了書房,推開門,他看見了桌旁熟睡的少女,愣了下,不禁露出了些微笑意。他沒有打攪她,默不作聲地又關上門。
小玉從院子裡過來了,看見駙馬站在書房門口,便詫異地道:“駙馬爺是要找公主麼?”
秦初點頭道:“她睡着了。”
小玉道:“公主這些天是睡得太多了。”
秦初微怔,“公主病了麼?”
小玉搖搖頭,笑道:“大約是夏天熱些,人便容易瞌睡了。”
秦初道:“睡得太多也不好,小玉,你在這守着,過一會兒便叫醒公主罷。”
小玉應了一聲“是”,看見駙馬很快走出了院子,便在門檻邊坐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