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瑰麗璀璨又暗黑扭曲的夢境,到後來只剩下虛無,一片模糊……
然後,柳笙的夢境被一陣搖晃中斷了。
“快起來,碧翠絲,要不然去教堂要遲到了!”
耳邊傳來一個低沉卻急促的聲音。
柳笙費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了貼在眼前的蒼老而疲憊的面孔,紅髮枯萎如干枯的玫瑰,臉上佈滿了皺紋,只有那雙碧綠色的眼睛閃爍着灼灼光芒,死死地盯着柳笙。
柳笙坐起來,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概念——眼前這人是她的母親。
按照記憶,柳笙現在叫做碧翠絲·安德森,父母雙全,還有一個弟弟,比她小兩歲,是個討厭鬼。
母親的語氣溫和中帶着一絲焦灼:“快穿好衣服,你可不想遲到吧?”
柳笙的目光掃過牀鋪,看到一套白色長裙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看上去質地粗糲,但起碼是白色的。
她想起,今天是個極其重要的日子。
根據神書的啓示,神降之日的七日後,神官選拔將正式開始。
被選中的人將成爲神在人間的代表,承擔傳達神意、守護世間的重任,只有這樣,才能驅逐無盡的寒夜,帶來光明和希望。
此次選拔的消息早已從教堂傳開,唯有年滿十八歲的女孩纔有資格參與。
而碧翠絲·安德森恰好在幾天前剛滿十八歲。
這讓她從家中那個一直被忽視的長女,忽然變成了備受矚目的“希望之光”,獲得了過多父親母親十幾年來未曾投射的關注。
等母親離開房間,輕輕帶上門後,柳笙才緩緩起身換好衣服。
昏暗的油燈忽閃着微弱的光,映照出簡陋的房間——除了一張牀和一張桌子,幾乎沒有其他物品。
但在寒夜之中,有一個自己的屋子已經是很不錯了。
這還是多虧了她的父親是這個倖存者小鎮上難得的工匠。
在寒夜降臨之前,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維修工人,沒什麼社會地位,沒想到寒夜之後,竟然如此吃香,起碼讓一家子不愁吃也不愁穿。
柳笙的手中延伸出一根觸手,長出眼睛看着自己,能看到視野中是一個紅髮女子。
也是一頭亂糟糟的紅髮,滿臉雀斑,還有一雙大大的綠色眼睛,明亮而警覺。
【跟媽媽很像。】
她收回觸手,推開房門,柳笙看到父親、母親還有弟弟都已經在狹小的廚房裡吃着早餐。
父親是個嚴肅的中年男人,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深的皺紋,花白的頭髮顯得格外蒼老。
但是因爲地位的驟然提高,原本因爲長年埋首勞作佝僂的背挺直了不少,寒夜前瘦弱的身材反而富態了不少,特別是肚子。
而弟弟安迪,則是一個滿臉雀斑的紅髮少年,帶着少年生長期獨有的竹竿身材,還有吵鬧的嗓門。
他們的早餐是簡單的培根煎蛋。
雖然簡單,但也足以說明家庭條件不錯。
【起碼能在寒夜中吃到豬肉和雞蛋,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
【按照碧翠絲記憶,就是鎮上有人在大棚裡養殖的。】
【看來這個世界原本的養殖技術水平就不低,才能做到如此。】
【再加上,有“神”的庇佑呢……】
但柳笙很快注意到,桌上並沒有她的早餐。
“今天你還是不能吃東西,記得嗎?”母親擡頭提醒道,“神官選拔前要淨化濁氣,七天內只能喝水。”
“是,母親。”柳笙低頭應道。
【還好我們是本體進入,雖然被同化爲碧翠絲的外貌,卻依舊是沒有飲食睡眠需求的能量體。】
【要不然按照她說的這個情況,估計已經餓死了吧?】
【這選拔……看起來是先篩選一輪命硬之人。】
柳笙默默坐下來喝着據說是從教堂裡打來的淨水,眼角瞥到弟弟安迪憋着壞笑。
趁着爸媽吃完了在收拾餐具沒注意,悄悄在桌下遞過一片培根,小聲說道:“姐姐,反正你也不一定能選上,要不要吃一片我的這個培根呢?”
【這小子,似乎懷着壞心眼呢。】
【雖然挺想吃的……】
【看起來他不太願意,姐姐被選上。】
柳笙本來也不餓,當然不會中計,於是掃了眼他舉在叉子上的培根,冷冷地搖了搖頭。
安迪顯然很失望,但是馬上他就沒心思捉弄姐姐了,因爲媽媽一轉頭髮現他的小動作,立刻怒氣衝衝地扭着他的耳朵說道:“你膽敢破壞我們家的好事?”
“反正她又不會被選上!”安迪不服氣地叫道。。
“你姐姐如此純淨,怎麼會選不上?”媽媽一聽安迪的話,扇了他一巴掌。
隨即,立刻跪在地上神經兮兮地祈求起來,嘴裡唸唸有詞,似乎在祈求神能忘記安迪所說的話。
安迪捂着臉,眼神怨毒。
而父親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他馬上收起了這副神情,低眉順耳地坐着,安靜地繼續吃盤裡被他戳爛的培根和雞蛋。
祈求完畢,柳笙看着母親開始咬起了指甲。
她的指甲已經血跡斑斑,甲片都是血肉模糊。
但是對於這樣的母親,全家人卻像是熟若無睹,根本不在意她的幾乎要啃起自己的手指了。
這個世界,有些奇怪。
沒想到神屍後的世界竟然是如此,她還以爲會直接出現在高維世界,沒想到卻是在這麼一個詭異的地方。
而且看人種還有文化習俗,倒是有些像是在書裡看過的西方帝國的模樣。
面對這樣截然不同的世界,不知道其他人會如何。
思索間,父母已經催促着她離開家門。
安迪吵着要去,但是父母並不同意。
“記住千萬不要隨便開門,就算是你認識的人。”母親還叮囑道。
安迪叛逆地撅着嘴,但眼中卻閃過一絲恐懼,沉默地點了點頭。
一出家門,柳笙立刻裹緊了身上的棉襖。
外面風雪呼嘯,天空黑沉沉的,街道已被厚厚的積雪覆蓋。
幾戶人家裹着大衣在掃雪,昏黃的光從窗戶裡透出來,勾勒出房屋被雪覆蓋的雪白輪廓,像是一個個冰冷的骨灰盒子。
寒風刺骨,棉襖之下只有一條單薄的白裙,要不是柳笙的體質特殊,根本受不了,但現在還是要僞裝一下,顫抖着裹緊襖子。
母親立刻抱住她,緊張地說道:“小心彆着涼了。”
隨後就是一句:“要不然影響了神官選拔就不好了。”
父親依舊沉默,走到門前啓動了汽車。
柳笙坐進汽車,感受着車內稍微暖和些的空氣。
這個世界的汽車能源跟她的世界不一樣,而是某種燃油。而且這個汽車還只能在地上跑,並不會飛行。
車子啓動,柳笙不由回頭,看到安迪的臉還貼在窗戶上,一副被拋棄的小狗模樣,滿臉失落。
已經有人很貼心地幫他們家門前掃了雪,車道很乾淨,汽車順利地緩緩駛離車道,開入街道。
忽然,柳笙心有所感,再回頭看去,卻發現安迪的臉變了,像是一張貼在玻璃窗上被壓扁的橡皮面具,擠壓出一個扭曲上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