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宮宴當天,商少言沒有穿縣主品級的宮裝,而是穿上了更加方便利落的騎裝,在懷中揣上了一把匕首、一枚信號彈,和華清約定酉時末帶領大軍攻入皇城,而後便準備進宮了。
白風對此感到非常憂愁:“縣主,您這一身恐怕不合規矩。”
商少言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踏上了馬車:“不合什麼規矩?我自己就是規矩。”
說罷,她也不繼續對白風解釋什麼,開始閉目小憩,剩下跟隨她進宮的白風一路忐忑不安。
宮中的禁衛軍早已被商雲嵐捏在手裡,當商少言的馬車停在宮門口時,禁衛軍首領衝着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商少言笑了笑,而後看向巍峨雄偉的皇城建築,率先邁進了宮門。
……
南陳,皇宮。
陸移坐在御書房內,十分煩躁不安。
他聽說和陽縣主帶了大軍駐紮在城郊,且手持先皇的旨意,他都不用思考,就知道這是他那好侄兒的底牌。
若非他沒有子嗣,且這個位置來路不正……陸移神色陰沉,帶上幾個宮人一路往太妃的住處走。
先皇陸秩並沒有剩下多少妃子,目前只剩皇后、淑妃和良妃、以及一位美人。
跟在他身後的宮人自然認出來了這是去往朝露宮的路,都有些猶疑,但是沒有人敢作聲,只能認命地低着頭,跟在陸移身後。
陸移剛走到了朝露宮門口,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吵鬧聲。
是李皇后和淑妃。
“先皇已經駕崩了,你也不是太后,在這兒裝模作樣給誰看?”蘇纖纖本就脾氣暴躁、性格嬌縱,陸秩在世的時候她還能勉強收一收,但現在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本宮往日就最見不得你這般假清高、真惡毒的嘴臉,你敢害人、不敢承認,李舒燕,你真叫我噁心。”
李皇后似乎有些慌亂,她擡高了音量:“本宮沒有害她!”
蘇纖纖冷笑一聲,聲音尖利:“你連自己的堂妹、侄女都能下手,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李皇后“哈”了一聲,語帶嘲諷:“我承認李霜妍進宮是我的手筆,但李琅繯——我從未動過她!”
陸移聽了片刻,而後一腳踹開了朝露宮的大門,看着突然安靜的衆人,眉目陰狠:“怎麼不繼續了?”
蘇纖纖皮笑肉不笑地衝着陸移行了禮:“見過陛下。”
另外幾人也連忙跟着行禮,看樣子現在她們是以淑妃爲首。
陸移看了一眼始終低垂着頭的李皇后,勾了勾脣角,對身後的內侍道:“皇嫂聽聞皇兄駕崩,心有慼慼,想來暴病而亡也是正常的。”
那內侍還沒應諾,李皇后就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陸移!”
陸移不理她,只繼續對內侍吩咐:“手腳利落些,朕還有宮宴要舉辦。”
內侍低眉順眼地拱手:“是。”
蘇纖纖眉頭一跳,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李皇后——她似乎想要說話,但卻被那內侍捂住了嘴。
蘇纖纖知道,陸移是在殺雞儆猴——陸秩“駕崩”那日,她們幾個都在場,親眼見到了陸移勒死陸秩,她算是聰明一些的,在察覺不對後就立馬離開了陸秩的寢宮,但還是被陸移發現了。
良妃和那位姓朱的美人看着李皇后慢慢地失去了生機,俱嚇得瑟瑟發抖,陸移很滿意這樣的場面,但當他看向蘇纖纖時,卻發現後者不但沒有害怕,還挑了挑眉,含笑看着他。
陸移被激怒了,但他動不得蘇纖纖,因爲她那裡還有一道陸秩的手諭,是陸秩曾經當着百官的面兒親自說放在淑妃那裡的、關於繼承人的事情。
於是,陸移只能恨恨地看了一眼蘇纖纖,意味深長地說:“淑太妃,你往後好自爲之。”
蘇纖纖笑靨如花地行了禮:“恭送陛下,臣妾遵旨。”
陸移便離開了。
蘇纖纖立在黃昏夕陽灑下的光裡,垂眸看向李皇后死不瞑目的屍身,忽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來,良妃和朱美人都害怕而驚愕地盯着她。
蘇纖纖就這麼看着和自己鬥了三四年的、死得極不體面的女人,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
她們其實都一樣,都是被囿於深宮的可憐人——而更可笑的,是蘇纖纖知道自己被囚禁,李舒燕卻不知道這是束縛,還甘之如飴。
蘇纖纖聽見身後傳來良妃和朱美人的哭泣,心中只覺得嘲諷——能活到現在的,哪裡有什麼真正天真善良的人呢?不過是見着李皇后的屍體,兔死狐悲罷了。
比如良妃,夭折過一個皇子,也害死過至少十條人命;再比如朱美人,手上也並不乾淨……
究竟誰更可憐?
究竟誰更可恨?
好半晌,蘇纖纖似乎才笑夠了,她抹了一把笑出來的眼淚,衝着守在外邊兒的宮女擺擺手:“去將皇后娘娘下葬吧。”
……
商少言被領進了舉辦宮宴的太極宮,一路上沒少被人打量。
太子身邊的內侍走向她,恭謹道:“縣主,殿下邀您坐到他身邊兒去。”
商少言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跟着內侍一路走向最前面的幾個位置,這下便瞬間引來了更多目光。
太子早已給商少言留了個位置,見她來了,故作風流倜儻地一笑:“和陽縣主,許久不見了。”
商少言:“……”
她看着左臉寫着“邪魅”,右臉寫着“油膩”的太子,詭異地沉默了一下,而後笑道:“太子殿下,我們好像沒有見過呢。”
太子:“……?”
他當即有些憤怒,想要大發雷霆,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急需商少言的幫助才能東山再起,只能生生嚥下了這口氣,皮笑肉不笑道:“縣主真幽默。快坐吧。”
商少言便施施然坐下,沒過多久,人便到齊了,就差陸移和現在的皇后。
商少言把玩着手裡的酒杯,卻並不喝酒,太子一直等着她主動開口討好自己,現在見商少言這般作態,心下既着急又憋屈。
好半晌,商少言似乎才發現了太子一臉的“欲言又止”,笑着開口:“殿下有事要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