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喬修玉安頓好的當晚,就去了商少言所住的明月樓。
隨他從宮裡出來的小廝名喚十一。十一是喬修玉從北周帶來的心腹,雖說話多了些,但在喬修玉看來能力很強,文能罵街,武能打獵。
見喬修玉抱着琴往外走,又瞅着白露不在房內,十一眼睛一亮:“殿下,咱們是不是要去暗殺鎮國公?”
喬修玉:“……”
他有些一言難盡地看了一眼十一:“我們不能輕易動手,探尋情報要徐徐圖之,不能打草驚蛇,我這是去給和陽縣主撫琴,用美妙的音樂麻痹她。”
十一臉色有一瞬間的驚恐,但一瞬間他臉上就堆滿了笑意:“奴才懂了!殿下果真好算計!”
喬修玉:“?”
他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但到底沒說什麼,抱着琴施施然去了明月樓。
……
商少言坐在小樓的二層窗邊,手裡拿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白霜在一旁替她捶腿,白雪在身後替她捏肩,白風在桌邊替她撥弄燈芯。
窗戶關得嚴實,一絲冷風也吹不進來,更別提屋內還燒了銀絲炭,空氣裡滿是暖意。
這樣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商少言慵懶地翻過一頁書,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奇怪的、淒厲的聲響,彷彿有什麼笨重的東西被人拖在地上,發出嘔啞難聽的刺耳聲音。
三名侍女的動作齊齊一頓,面露驚詫,而後看向商少言。
商少言皺了皺眉:“許是幾隻野貓在打架,不必管。”
最後一個字剛落下,外頭那詭異撓心的聲音似乎同商少言作對似的,突然變得連貫起來。
白霜膽子小,她本來跪坐在地,一下子被嚇得腿軟,連忙對商少言道:“縣主,這恐怕不是野貓。”
白雪和白風算是比較鎮靜的個性,但饒是如此也嚇得不輕:“倒像是有什麼髒東西……”
商少言從來不信鬼神,哪怕是穿越了,她也能用“平行宇宙”、“量子力學”之類的萬精油理論來解釋,因此她更偏信於是有人在搗鬼。
商少言冷笑一聲,從榻上坐起來:“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我的院子裡如此放肆,真是活膩了。”
說着,商少言就從一旁拿了大氅披在身上,想往外頭走。
白雪抿了抿脣:“縣主,這大晚上的,外頭又冷,要不還是奴婢去吧?”
商少言正想說什麼,外頭那聲音卻越發刺耳,她心裡面怒火中燒,當即“噔噔噔”地走下樓梯,來到了一樓的正堂。
她打開窗戶,被驟然灌進來的冷風吹了個透心涼,心下怒氣更甚,擡高了音量吼道:“誰大半夜在這兒擾人清夢?想死嗎?”
跟在後面的三位婢女被商少言感染,也不那麼害怕了,跟着喊:“擾了縣主,活膩了吧!”
那聲音果真停了。
商少言猶不滿足,推開正門走出去,外頭一片漆黑,只有冷月高懸,不似樓內燈火通明,她適應了片刻,纔看清了院內情況。
只見一身穿白衣的人背對着自己,商少言難以從這坐在地上的身影判斷出性別,皺了皺眉,走上前去。
白雪三人連忙跟上,生怕縣主被這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兒給害了。
突然,那人影動了,商少言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嘴角已經掛起了冷笑。
人影轉過身,露出一張極爲漂亮、溫潤的臉,此刻,那張俊美的臉上掛滿了委屈的神色,像一隻狗狗,雙眼溼漉漉地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愣住了,白雪三人也愣住了。
商少言想往前走,被白風拉住了:“縣主,此人行跡鬼鬼祟祟,當心有詐!”
商少言頭皮發麻,乾笑道:“我認識他,你們……在此處等着,我同他說幾句話。”
白風只好放開了商少言,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主子走過去。
然後,她們三人便看見向來強硬,甚至是有些潑辣的縣主放柔了聲音,拉着那“行跡鬼鬼祟祟”的人的手,嬌嗔道:“我竟不知是陸郎來了。”
三位侍女:“……”
喬修玉委屈地看着商少言:“縣主不是說要聽我撫琴嗎?怎麼還吼我。”
商少言:“……?”
她面色有些扭曲——你他媽管這玩意兒叫撫琴?
不過……她心念一轉,而後悟了。
雖然喬修玉是笨的,但是不至於連音樂的好歹都不清楚,想來他並非不會彈琴,而是在試探自己!好哇,看來自己先前果真是小瞧了他,他故意將琴談得難聽刺耳,爲的就是讓自己心煩意亂!
她必不能讓喬修玉如願。
於是,她含羞帶怯地瞪了一眼喬修玉,軟聲道:“別的人在我院裡彈琴,定然是不行的。但若是陸郎你……那你彈一宿也是可以的。”
三位侍女:“……?”
救命,縣主竟然是個要色不要命的人!
喬修玉心裡頓時美滋滋的,但面上仍然緊繃着:“當真?”
商少言心裡冷笑——你就接着裝,讓我們看看誰的臉皮更厚!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喬修玉:“陸郎可是不信我?你這琴聲,憂傷裡暗含歡快,歡快中帶着惆悵,我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音樂。”
喬修玉感動了。
從前在北周的時候,人人都說他彈琴難聽,但那些人都不懂得他想通過琴聲表達的意思!沒想到,這南陳縣主竟然、竟然……是他的知音!
他頓時回握住商少言的手,感慨道:“縣主,你是第一個聽懂我的琴聲的人。”
商少言:“?”
瞳孔地震。
她覺得……自己似乎又一次高估了喬修玉。
……
另一邊,商雲嵐正在看書,時不時在一旁的紙上寫寫畫畫。
他在從商之前,讀的是工科,他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名工程師;若非要養妹妹,他是絕不會去奮鬥成爲華國首富的。
現在好了,自己有心臟病,想做什麼都沒人攔着,這些人生怕他明天就沒了,奮鬥的事情,就交給商少言啦!
他看向自己在紙上寫下的鍊鋼方法,心裡盤算着,開春就是商少言的生辰了,自己將這個送給她當作賀禮,她一定很高興,畢竟在城郊養着一個村子的兵呢。
忽然,有一名小廝匆匆跑進來,有些急切地說:“公爺,大事不好了!”
商雲嵐皺了皺眉,訓斥道:“大半夜的,你動靜這般大做甚?”
小廝連忙告罪,而後顫顫巍巍道:“公爺,縣主的院子裡有、有鬼!”
商雲嵐:“?”
他今日剛剛纔派了這小廝去商少言的明月樓那兒保護着,怎麼就有鬼了?
和商少言這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同,商雲嵐是個很迷信的人,雖然他是工科生,但他堅信“數學的盡頭是物理,物理的盡頭是哲學,哲學的盡頭是神學”這句話,所以當即心裡就是一縮。
一瞬間,他的腦子裡有很多想法——什麼有人要害商少言、明月樓曾經枉死過人、原本的商少言的靈魂還在……
不行,不能再想了,否則他今晚就會突發心臟病而亡!
他有些害怕,但還是端住了架子,儘可能地冷靜下來:“那鬼,是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