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睛, 時間就從鴿子羽毛縫隙中過去了。沒有人記得天空飛過多少隻鴿子,就像是沒有人記得自己課堂上睡了多少次。
就在任遠浩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他看到一截粉筆從空中拋出個乾脆的拋物線, 那一刻任遠浩心想:“這粉筆一定是衝着忍哥來的……”
但是剛剛這麼想, 覺得有什麼不對。
然後他就一個鬥雞~眼的看着粉筆砸到了自己鼻尖上, 他慢動作的將鬥在一起的眼珠子轉向一臉凹凸不平的化學老師, 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迴應他的是作爲五中前校花的一個近乎殘忍笑容。
“起來吧, 這個幸運兒,起來回答一下這道題。”
任遠浩吞了下口水,忽然聽到後面的猖狂笑聲, 俞忍歪着頭跟他說:“朋友,第27題。”
任遠浩雖然知道了在哪裡, 卻並未因此躲過一劫。他坦然一笑, 學着俞忍瀟灑的樣子, 揮別大衆:“我去後面站一會兒。”
他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
俞忍他丫的開始學習了!!!
具體開始時間,沒有人清楚, 但是來往經過的時候,就會發現俞忍居然抱着幾本王后雄!
班裡炸開了鍋。
薛喜浩推着眼鏡表示,不做五三的學生是不合格的。這個大家都表示理解,畢竟薛喜浩是五三的忠實粉絲。聽說這位但凡是名字裡帶“五”的都沒有放過,還爲此買了本《五一去哪裡》。
一開始俞忍被人當動物園猴子觀看的時候, 陳昀還會挺不好意思, 後來見俞忍本身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 竟慢慢也跟着“不要臉”起來。
陳昀本來成績就不差, 知識點掌握得比誰都熟, 只是因爲心裡狀態總是造成考試失誤。所以對付俞忍起來,也算是遊刃有餘。
一日, 吳文傑課間來找俞忍,本來想着快要放假了,約俞忍去網吧,誰知道居然看到俞忍認真咬着筆頭,分析着這輩子跟他有仇的“一重二彈三摩擦”。
“艹,忍哥牛逼啊。”吳文傑差點嚇得尿褲子,用手肘撞了一下俞忍,一臉壞笑,“我看您跟它靈魂交流了快十分鐘了,可有被點撥成仙?”
俞忍暱着桃花眼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我一分鐘就知道選什麼了。剩下的九分鐘是希望它凹凸的摩擦面平坦一點,雖然達不到我光滑臉面的程度,至少也別坑窪成你的那種。”
“……”他還不信了,就俞忍那自帶“愚”的腦瓜子,還能開創個新世界。
吳文傑道:“大話說出來不要錢的。忍哥敢不敢來賭一賭。”
俞忍眉頭一挑:“賭什麼?贏了你給我錢?就你那點寒酸錢,實話本大爺有點看不上。”
吳文傑牙酸:“就你牛逼。”
俞忍想了想:“不過我可以跟你賭,不過賭的內容呢,不是我,得賭我家那個小崽子。”
“嗷嗷嗷不得了。”吳文傑一臉嫌棄,“就他?你兩學渣雙傑,只差沒有手拉手考入隔壁江師(長江師範學院)。”
俞忍怒不可遏,翻了個白眼:“我兩就算是考,那也是哈佛的料子。你以爲跟你一樣,苦學三年,只是爲了成爲宇宙漂浮的辣雞?”
“嘶……哈爾濱佛學院的那個哈佛?”
兩個惡人口頭上從來不放鬆,都說狗咬狗一嘴毛,兩個人都恨不得把對方咬禿了。從小掐到大,沒停過。
最後兩個人終於把賭注和內容擼出來了。
賭的是下次陳昀月考排名,要是近了前一百,吳文傑直接c位出道,在q站直播抄五三,要是俞忍輸了,就對着吳文傑列祖列宗磕上三個響頭外加一頓飯。
有時候俞忍也心疼吳文傑這倒黴孩子,自從小時候被他哄過對着列宗列祖磕頭意味着認祖歸宗以後,這傻孩子就覺得這一定是“叫爸爸”變種的方式。
就吳文傑這種孩子,在五中這種五毒之地,愣是長成了一株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是犯蠢那種。
陳昀拿着麪包回來的時候,正對上俞忍那如同盼望小媳婦兒回來的眼神,嚇得他呼吸一窒,把手裡的菠蘿包狠狠一捏。
俞忍勾了勾手指,讓他過去,陳昀乖得很。睜着溜圓黑仁兒,純真無邪的眼睛看向俞忍,裡面好攪着絲不大不小的疑惑。
“怎麼了?”
陳昀現在膽子大了不少,也沒有以前那樣眼巴巴緊張過度。一來是陳昀自己緩解着自己的情緒,另一方面,陳昀覺得周圍的人不那麼難相處,又加上平時還要給俞忍講題,性子被磨得更開朗了。
而且俞忍發現,陳昀好甜口。有事沒事總要吃點糖,有時是巧克力,有時是阿爾卑斯。重點是挑剔,阿爾卑斯只吃原味的,巧克力要吃加堅果或者白曲奇的。早上早飯吃得少,中間要加好幾次餐。
俞忍覺得養這小崽子麻煩極了,心裡頭卻又總覺得美滋滋的。
這時風吹翻了俞忍桌上語文閱讀,停在了《荔枝蜜》。俞忍晃眼過了幾個字,覺得心頭蜜蜂般嗡嗡作響,卻甜得發燙發疼。
俞忍說:“我跟吳文傑打了個賭,賭的是你下次的考試成績。”
陳昀喝了口奶,差點一口全噴了,他憋着臉咳了兩聲:“沒搞錯吧?我的成績有什麼好賭的?”
俞忍說:“當然沒有搞錯,你可是將來要考清華北大的人,怎麼可以被接下來的月考給卡住?是時候宣告你橫空出世的事情了!”
說得陳昀耳根子紅,總感覺他這是要在宇宙中心呼喚愛的節奏。
俞忍又說:“別怕,我會幫助你的。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很厲害的!”
陳昀瞄了一眼他全是紅叉叉的五三,眨了眨貓兒一樣的眼睛,帶着捲曲弧度的睫毛輕輕蓋在眼瞼上顫了顫。
“賭了就賭了吧。”
俞忍說:“那可不是賭了就賭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咱們要贏。”
瞪了瞪貓眼,黑色眼仁嗔怪看了一眼俞忍,充滿了疑惑:“一定要贏?”
“當然。”俞忍從來不是個喜歡輸的人,但是此事還不是爲了單純的贏。
陳昀聽俞忍的,俞忍讓他擡爪子,他不敢撂蹄子。此事在他心中被放在重要的位置,如同厚重的箱匣沉重的落下,搞得陳昀不得不重視卻又有些猶豫。
小學和初中是很容易影響一個人的。初中的時候狄爾鳴嘶聲力竭的吼叫還會不停的徘徊在他耳畔,如同死活不散的幽魂。陳昀棄筆其實算不上狄爾鳴的錯,但是卻讓陳昀對什麼都不在乎了。
有時候,陳昀想,這世間哪裡有什麼對錯?
以前小的時候,落在青山綠水孤村老屋當中,是因爲性子太孤單了,纔會拿起筆。因爲孤單又無措,纔想要強烈的創造“朋友”,覺得色彩是朋友了,那色彩就是了,覺得山巒是了,那山巒就是了。
小時候同神明約定好了,若是不再畫畫了,就收走這條命。
所以當筆下的色彩不再靈動,當一切的生活都濃縮成臺上臺下頒獎說話的時候,陳昀有那麼一點點覺得自己的神明放棄了自己。
所以在行屍走肉的這些年裡面,陳昀一度覺得自己死了。
每天呼吸着同樣的空氣,吃着一樣的飯,卻黑白一片。神明收走了一切,他的世界變成空蕩蕩的沙漠,黃沙漫天,孑然一身,天地之大,無處安放。
但遇見俞忍以後,他感受到了手指的脈動,那是它自己想要去畫點什麼,想要去做點什麼。
而這一次,也是俞忍,讓陳昀有了想要真正的展示自己的想法。
不再是“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而是,“有的人活着,那就自在的活着”。
陳昀說:“那就試試吧。”
簡單又輕快,卻又堅定而沉重。
俞忍笑如迎春,又說:“這週末有空嗎?帶你見一個人。”
陳昀搖搖頭,又點點頭,看得俞忍想要,他把他腦袋板正,問:“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沒有的話,我就推了。不過我覺得還是見一見比較好。”
陳昀咬着嘴脣,點了點頭。卻因爲咬嘴脣的動作被俞忍的手指制止,而渾身發熱。
俞忍也火速偏開頭,一把抱住腦袋埋在了臂彎,悶悶說:“我睡一小會兒……”
看他的反應,估計是害羞了。
陳昀自己也羞得不行,好在並沒有什麼人注意這邊,也趕緊轉了身子,開始歸納知識點,他打算手抄一份化學知識點讓俞忍背。
華雪雖然人兇了點,但其教學效果還是不錯的。陳昀把知識點一個單元一個單元的歸納完,還趁空在旁邊畫了俞忍的素描。
黑白色太單調,俞忍應陪得上世界最美好的色彩。
陳昀悄悄垂下手,拉着了俞忍的“毛血旺”,這個小動作雖然沒什麼意思,卻讓陳昀有了一種成功偷雞摸狗的滿足感。
而他的動作俞忍怎麼可能不知道?陳昀的手剛過去,迴應他的便是一隻熾熱的手掌。
兩手相接,溫度燙得可怕,甜糖般濃得要命。陳昀心想:“完了,似乎跟俞忍在一起會上癮,萬劫不復了。”
卻爲此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