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校場,肉香濃郁,夾雜酸菜味兒,飄蕩空中。十幾張大大矮腳桌整齊擺着,人頭對人頭,吸溜聲咀嚼聲不絕。
衛同瞪出眼珠子,指着人羣問渁競天:“他們這是做什麼?”
只見蒼牙山二十漢子,個個人懷裡抱了塊石頭,撐開雙腿蹲馬步。
“既然輸了,只能看着別人吃肉。”渁競天淡淡道。
衛同吞了口口水,這滋味兒好像挺難熬。
衛老太君也愕然,原以爲只是不讓吃,她竟是讓他們聞着香氣看着別人吃,還扎着馬步,身體累倒其次,關鍵是心難受啊。他們的豬,他們親手殺的,親手煮的,全進了別人的肚兒。
他們也有意思,就正對着方纔與他們對戰的十人練功,方纔哪兩個對哪一個,這會兒也是一樣的陣容。
大管家正吸溜完一塊大骨頭,見他們來了,忙小跑過來,衝着渁競天豎大拇指:“渁寨主,您手下這鍋殺豬菜,真不是蓋的。京裡都難尋。”
說的衛老太君食指大動,這樣的美食,她也是許些年沒吃過了。
“給我來一碗。”
大管家親自挑熬的最濃最香那一鍋,一碗肉,一碗湯,放到專門空出的一張桌子上。
衛老太君已經落了座,看着湯麪上浮動的酸菜,笑對兩人道:“你們也來。”
大管家先對衛同道:“世子,人家那邊輸了扎馬步呢,想來你也不好意思吃。就喝盞茶吧。”
不待衛同變臉,又諂媚對着渁競天道:“渁寨主,您先坐,我給您盛一碗去。”
渁競天心裡吐糟,開伯,你這笑也太假。
“不必,我喝茶就好。”
衛同感動:“你陪我喝茶?這是陪我患難與共?”
衛老太君挖了勺湯細細品,人家明明是與手下共進退。不過,這樣沒臉沒皮貼上去就對了,有進步。
渁競天冷着臉把茶壺茶碗全擱自己跟前,自斟自飲,垂着眼睛不搭理他。
衛同這次沒嗷嗷,胳膊拄在桌上,雙手託着腮幫子,一眨不眨盯着渁競天看看看,雖然沒傻笑,但那目光明顯泄露此人智商走失中。
渁競天端坐飲茶,恍若未覺。
衛老太君夾了塊肉,嚼一嚼,香,這輩子頭一次覺得自己多餘的。
一塊肉,兩塊肉,三塊肉…衛老太君吃完一碗,讓大管家又給添了一碗。她不是需要清淡養生的老人家,運動量比一般青年人都多,飯量也與年輕人差不多。
衛同一動不動,隻眼皮子不時眨一眨。渁競天分毫未挪,滿臉漠然。
紅媽媽在另一桌上,識趣的沒上前湊,見老太君只撿着肉吃,想,晚上得讓老太君多吃些菜。又想,要不乾脆把老太君請到這邊來,礙事兒。
“你看夠了沒有!”
看看,看看,人家小娘子臉皮薄,到底受不住了吧。誒?怎麼是個男人聲音?
一大男人憤憤站起來,端着自己的碗,喂到王大牙臉前:“吃,我請你吃。”
王大牙抱着大石頭自左向右翻了個白眼:“又不是我贏的,我不吃。”
男人憤憤:“你不吃,你盯着我吃算怎麼回事?”
“我愛看哪兒看哪兒,你還管得着我眼珠子?”
“你——,你看就看唄,叨叨個啥。什麼‘我的肉,我的骨頭’也就算了,你嚷嚷‘我下水’,啥意思啊?噁心人吶,還讓不讓人吃下去了?”
噗嗤——,王大牙的下水?看看他那副尊榮,呃,男人忍着沒出手真是對他偏愛了。
渁競天聽得好笑:“王大牙。”
王大牙甩眼刀:“好,我不念叨,你吃你的。”
男人才重新坐下,夾了塊肥腸恨恨嚼啊嚼。
王大牙哼了聲,有本事來吃老子。
“你看夠了沒有?”
聽得渁競天柔聲問自己,衛同扭了下身子,長長道:“沒~~~”
渁競天又柔聲道:“張嘴。”
衛同聽話張開嘴,還老大。
渁競天一笑,一把抓過旁邊什麼塞到衛同嘴裡:“吃吧。”
嘎嘣——哎喲——,衛同吐出來,才發現是他祖母吃剩堆在一邊的骨頭。
“你你你——,連塊肉都不捨得。”
“給你補補骨頭啊。”
“你——對我真好。”衛同才咬牙切齒,忽而就換了感動笑臉。
渁競天心裡發毛,這傢伙鬼附身了。
衛老太君刮目相看吶。
大管家感動不已,世子終於聽他一句勸了,不管小娘子對你做什麼,都得笑臉相迎,笑語以待。看渁寨主不生氣了吧,沒發怒了吧,雖然一副被噁心到的樣子,但有進步了呀。
烈女怕纏郎,世子爺,您得聽爺們兒的,死纏爛打,早晚贏得美人歸。
衛同頭一次對她示軟,渁競天嚇得差點兒魂魄離體,想不起來生氣,竟沒再吭聲,只狐疑打量着他,小子又憋什麼壞招呢?
衛同偷偷給大管家打了個手勢,大管家朝他豎大拇指。
衛老太君了悟,原來大管家還有這妙用。
目睹國公府所有人都吃過肉,渁競天才帶着被刺激夠了的手下回去,臨去前,衛老太君低低囑咐了一句:“有什麼要衛家幫忙的,讓童媽媽偷偷回來說一聲。”
衛家要幫,但要偷偷。
渁競天感動不已,老太君接納了自己的想法,還要幫着她,她何德何能。當然,這幫,也只能偷偷,衛家本來便駐守砛州,若是與淦州的蒼牙山交好,皇帝怕是要睡不着了。
至於童媽媽,老太君能把她送到她那裡,自然有話對外對皇帝交待。
等人一走,宮裡便來了人,宣衛同。衛同已和衛老太君商議好,坦坦蕩蕩進了宮。
皇帝讓他起來,直截了當問道:“聽說,你們和渁競天手下交了手?”
這聽說,不嫌太快了點兒嗎?
衛同知道皇帝有人安置在衛家,甚至是誰,什麼來歷,他和祖母父親都一清二楚。如今的暗釘,遠不如前了。衛國公府以軍法治家,能近主子身前的無不是戰場上下來的衛家軍中的鐵忠人物。暗釘也只能被安排的遠遠的不敢出幺蛾子,不然被趕出去,皇帝都不會饒過他。
皇帝其實對衛家管家之嚴頗有微詞,他的人探不到有用消息啊,可他也不能直接道:把我的人放你們身邊看着你們。不是君使臣離心嗎?又恨衛家正經主子才三人,常在府的也只有老太君,缺三五下人完全用不着補。
因此,今日渁競天上府的事,暗釘能得片語只言,卻絕對沒辦法得知全情。
尤其是衛同對渁競天有肖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