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望遠鏡看過去,城外跪在最前面的漢民,至少有七八百人。
基本上人人帶傷。
這些人,被押到了薊州城外一箭之地,就停了下來,每個人的身後,都站了個拿刀的契丹人。
用意已經很明顯了,要處決他們。
李雲放下望遠鏡,面色沉靜。
李正說的不錯,這些契丹人顯然是因爲先前李雲把他們的人殺了,築了京觀,因此報復來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從哪抓來的那麼多漢民,但是這種場面,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甚至讓人有些喘不過來氣。
再用望遠鏡看向遠方,契丹人的騎兵正在不遠處遊弋。
蕭恆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李雲手裡拿着的物事,他拉着周昶走到一邊,低聲問了幾句,緊接着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小心翼翼的邁步上前,欠身道:“李府公。”
他指了指李雲手裡的望遠鏡,問道:“周…周家的世兄說,此物能視遠方,能不能給在下看一看?”
李雲把手裡的望遠鏡,遞還給李正,然後從自己懷裡,掏出自己的那枚,遞給了蕭恆。
望遠鏡這東西,目前金陵工坊只能小規模量產,打磨鏡片,都費時費力,目前只在江東軍的高級將領,還有斥候營的一些將官手裡配備。
李正這些人,對望遠鏡都極其寶貝,是絕不肯外借的。
李雲通常很照顧他們的情緒,所以用自己的遞給蕭恆。
蕭恆接了過去,學着李雲的模樣往外看了看,然後驚奇不已。
再看向城外的那些被綁縛的漢民,他臉上的表情也跟着沉了下來,好一會兒之後,才把望遠鏡遞還給了李雲,然後默默吐出一口濁氣道:“這些契丹人,是從幽州支援過來的,那這些漢民,應該都是他們從幽州帶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殺給府公看。”
“府公…暫且忍耐一時。”
蕭恆黑着臉說道:“我這就給幽州去信,讓他們看住這些契丹人!”
李雲沒有回答,只是依舊看向城外,城外,兩張白幡被緩緩掛了起來。
也依舊是八個字。
左邊寫“王八縮頭”。
右邊寫“漢羊授首”。
這一次,字跡好看了很多,而且能看得出來,內容也比上一次好了一些,顯然這一次寫這字的,對於漢人的學問,懂的更深。
很快,這些契丹人裡,有十來個大漢,大步靠近薊州城,很快到了城下,對着城上衆人大喊。
“午時之前,出城交戰,可免他們一死!”
他們喊的都是漢話,喊了兩聲之後,扭頭就走了。
李雲站在城樓上,眯着眼睛看向契丹人所在的方向。
蕭恆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李雲已經扭頭看向身後的周必,緩緩說道:“把那個蕭敢,押上來,吊在城牆上。”
周必毫不猶豫,應了一聲之後,扭頭就去了。
李雲看向李正。
“怎麼看?”
李正就在李雲左手邊,聞言想了想之後,低頭道:“上位,他們有騎兵掠陣,如果是野外交兵,我們會吃虧。”
“不過,只要不是出城太遠,騎兵也沒有太大的用處,我覺得可以打。”
李正看向遠方,緩緩說道:“他們人,沒有比我們多多少。”
李雲略微思索了一番,正要說話,周昶已經靠了上來,對着李雲欠身行禮,沉聲道:“府公,我們平盧軍,願打頭陣!”
李雲看了看他,有些詫異:“少將軍怎的轉性了?”
周昶笑着說道:“這一趟北上,叔父大出風頭,我們平盧軍,不能一直縮着,也要出一出風頭才行,要不然這一趟不是白來了?”
他這話,有一些言外之意。
幾天之前的那一場大戰,用不了多久,就會遍傳天下,在應對契丹人的時候,取得這樣的戰績,李某人的聲望,會在瞬間達到一個極高的高度。
而且這個聲望,將來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如果平盧軍,依舊默默無聞,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麼將來,也不用想着去跟李雲爭持什麼了,等李雲足夠強大,平盧軍就可以直接投降了。
因此這一次,周昶不止是爲了平盧軍的名聲搏一搏,也是爲了自己的將來搏一搏。
想到這裡,周昶擡頭看着李雲,目光灼熱。
他必須要試一試,爲自己的將來試一試!
李雲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那好,等巳時少將軍所部出城迎戰,我領兵,給少將軍掠陣。”
“事先說好。”
李雲沉聲道:“出城最多,不過五里,要不然,他們騎兵跑起來,我們不是對手。”
“好。”
周昶應了一聲,然後對着李雲開口道:“叔父,我若是打的像樣,望遠鏡能不能給我一支?”
李雲看了看他,笑着說道:“若是少將軍打得好,年底我讓人送一支到青州去。”
“好!”
周昶伸出手掌,大聲道:“一言爲定!”
李雲也伸出手掌,跟他碰了碰,周昶扭頭,大步離開,去整理平盧軍將士去了。
這個時候,周必也押着臉上沒有任何血色的蕭敢上了城樓,很乾脆的把蕭敢綁了起來,然後用繩子,吊在了城樓上。
蕭敢這會兒,本就有內傷,被綁住吊起來之後,連動彈的力氣都沒了,如同死狗一般。
城外契丹人中,有目力好的,很快見到了這一幕,立刻去報給了坐鎮中軍的契丹汗耶律億。
“大汗,城裡的漢人,把蕭將軍給吊了起來,就吊在城樓上!”
這位契丹汗走出帥帳,來到最前方,也看到了被掛在城牆上的蕭敢,他怒喝了一聲,大聲道:“取我弓來!”
很快就有人,將他的重弓取來,契丹汗低喝了一聲,把弓箭拉滿,一支箭矢電射而出,直射城牆上的蕭敢。
但是,距離太遠了。
他站在薊州城一箭之地開外,所謂一箭之地,就是從高往低拋射的最遠距離。
從城樓上往城下拋射,才能勉強到這個距離,而從這個位置往城牆上射,便是天大的力氣,也很難夠得到了。
這個時候,恐怕只有牀弩,才能射殺蕭敢。
契丹汗連射三箭,統統距離不夠,其中最近的一箭,距離蕭敢只剩一兩丈遠,嚇得蕭敢,驚叫連連。
幾箭射空之後,有下屬上前,沉聲道:“大汗,他們欺人太甚,我們乾脆殺了這些豬狗,直接開始攻城罷!”
耶律億怒視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兵力類同,我們只勝在騎兵,勝在野戰,如何攻城?”
“這一趟,我原就沒指望能夠一戰而下。”
此時,他剛剛一統契丹諸部不久,更是剛剛打下渤海國,屬於一口吃成了個大胖子,完全沒有消化。
最少要三五年之後,這些吃下去的東西,才能形成戰鬥力,這一趟來,他就是打着試試水的念頭來的。
只是李雲築京觀,惹惱了這位契丹汗,纔有了今日薊州城下的對峙。
“等着。”
契丹汗面無表情道:“等到了午時,如果這些烏龜還不出來,就把這些漢人通通殺了,然後衝一輪薊州城,近距離把蕭敢給射殺了,然後撤兵。”
蕭敢,並不是他本部的族人。
而是因爲裙帶關係,被他提拔上來的,屬於這位契丹汗的外戚。
本來想着這一次帶他出來,混一些軍功,沒想到還沒打起來,蕭敢就被人捉了,實在是讓他顏面盡失!
這個時候,耶律億隻想着把蕭敢給直接殺了,以泄心頭之恨!
隨着他的命令下發,城外的契丹兵,都老老實實的不再動彈,靜靜的等待着午時。
到巳時初刻,薊州城城門洞開。
城外的耶律億,目光灼熱,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他大聲道:“後撤,後撤,後撤一里,準備迎敵,準備迎敵!”
他們距離薊州城太近,只要往前一衝,就是薊州弓箭能夠覆蓋到的地方,想要前衝,就只能先退。
而且往後退,纔有騎兵發揮的空間。
他是一統契丹諸部的契丹汗,此時威望正盛,一聲令下之後,數千契丹兵,開始整齊的後退。
很快,有人過來彙報。
“大汗,那些綁着的漢人,沒辦法帶着後撤!”
“殺了,立刻殺了!”
耶律億回答的毫不猶豫,喝道:“殺了之後,立刻後撤!”
他的命令,很快被執行下去。
數百柄刀高高擡起,重重落下。
大多數被俘的漢民,死在了刀下,只有其中一小部分,見到了前方的漢軍衝殺過來,知道自己有了救星,於是在危急時刻,就地一滾,躲開了這一刀。
而迫於就要衝出來的漢軍,這些契丹人,很少有再出第二刀的機會,一刀不中,扭頭就走。
很快,他們就退到了一里開外的距離,隨着一聲令下,這些契丹人,統統停了下來,轉頭面向衝殺過來的漢軍。
此時,耶律億騎着馬,在軍隊的最前方。
這位契丹汗握緊拳頭,拔出了自己腰間的斜長單刀,刀尖向前,怒聲道:“殺!”
“把這些可惡的漢人,殺個片甲不留!” ωωω⊙ttk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