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逢毅坐在公交車上,從敞開的車窗漫無目的地望着窗外,這個從陌生到熟悉的城市,讓他兩出兩進,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餘逢毅望着窗外的街景,暗想着或許接下來幾十年都會在這個城市生活,是幸運,是無奈,還是其他的什麼?暗想的同時,心中忽然又徘徊着另一些難以言表的滋味。
這時,由於道路有些擁堵,公交車忽然慢了下來。不過餘逢毅還是在望着窗外,似乎爲其暗動的心思出了神。
“餘小毅——”
忽然,車窗外傳來了一聲叫他的聲音。不過這個“餘小毅”的稱呼……
餘逢毅不及多想,尋聲望了過去,果不其然,那不是周小雙?
在餘逢毅確定無誤那個人就是周小雙的時候,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何以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因爲他曾無數次幻想也許會有這麼一次邂逅,哪怕是周小雙沒有看到他,而他也只是遠遠地看到她,知道她幸福就好。
而今,這被餘逢毅幻想了無數次的邂逅,竟然如此地猝不及防地、突兀地實現了。
餘逢毅實在是因驚訝、或是驚喜,竟說不出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也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你電話多少?”周小雙見餘逢毅一臉吃驚、一言不發,遂又喊問了一聲。
餘逢毅似被周小雙的喊問喚醒一般,稍遲疑了一秒鐘,有些激動地大聲回道,“我打給你——”
這時,公交車的車速漸漸增加了。餘逢毅看着漸遠的周小雙似乎在笑,心中又涌起了一些欣喜。
餘逢毅回到租的房子後,簡單地吃過晚飯,便呆呆地坐在了落地窗前,右腿彎着,膝蓋剛好擎着放在上面的右手腕。如此從黃昏日落,一直坐到星月當空。對於今天下午的邂逅,餘逢毅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拿起身邊的綠色保溫杯子,輕輕啜了一口,彷彿在喝酒一般。
直到八點過半,餘逢毅纔拿起手機,按了十一位數字;周小雙的號碼早在他手機中被刪了,不過這串號碼也早印在了他的腦中。
電話只響了兩聲,那邊即接通了,“喂,你好——”電話那邊還不知道這邊是誰。
餘逢毅稍作遲疑,回了一聲,“喂,是……周小雙嗎?”
“嗯,”那邊答道,“你是餘逢毅?”
“嗯。”
“好久不見了……”那邊道,稍停了停,繼以女孩子特有的好聽的聲音問道,“你來天津幹什麼?是出差、還是路過?”
“我……”餘逢毅磕磕絆絆道,“我剛畢業。現在,在天津找了份工作。”
“哦……”周小雙道,“那你是畢業後又讀研了?”
“嗯。”
周小雙想了想,又道,“你在哪個醫院?”
“南平醫院。”
“哪個科?”
“心內科。”
一陣沉默。兩個人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稍過片刻,周小雙忽然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
“哦……”餘逢毅一如既往的口拙,想了半天才說,“我聽說你在天津二院……二院的待遇應該挺好吧。”
“嗯,還行,”周小雙道,繼而又問道,“你聽誰說的?”
“哦,”餘逢毅道,“是蔡明樹。”
“哦,”周小雙笑道,“我一猜就是他。我倆一個醫院。”
又是一陣沉默。周小雙似乎在等着餘逢毅說些什麼,不過餘逢毅這個笨口拙舌的毛病似乎到現在還沒有太大的好轉。
“你沒啥說的了?”周小雙忽然又問道。這種直接的發問正如七年前一樣,一到餘逢毅辭窮的時候,周小雙總會來上這句。
“哦,”餘逢毅想了想,道,“有時間,有時間,請你吃飯。”
“好。”周小雙答應着,稍停了停,道,“那,再見?”
“再見。”
掛斷電話之後,餘逢毅的心情尚在翻涌。七年了,他等了她七年,他因她孤單了七年。不過在他心中,他卻沒有過多的奢望。他只有如此的淡淡的願望:能在人潮擁堵的街角,喧譁繁雜的餐廳,亦或只是在人影疏離的公園,在不被她發覺的時候,遠遠地看上她一眼,看到她是幸福的,也就足夠了。
而今天、今晚,能與她通上一次電話,那不是想之不及的幸福嗎?餘逢毅的心中,滑過了一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