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久頷首,目送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轉變的貴族離開,整支護衛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像是隻爲了給貴族端茶送水前後跑腿虛張聲勢的儀仗隊。一會兒,他回身走回卡倫和歌薇身邊。
“先生會處理此事。”經過卡倫時,秦久聽他如是說。
“那再好不過了。”他厭惡地環顧還沒有離去的民衆,嘴上分毫不顧及在場某些人的臉越來越黑,“貴族也就這點能耐,吃着最好的食物過着最舒適的生活,放在野外卻活不過第二天,碰到災獸只能作爲待宰羔羊任憑宰割……貴族恣意妄爲,欲殺死外鄉人,可你們卻以紳士的姿態圍觀起鬨,渾然一副和古代角鬥場毫無人性的觀衆模樣,賽維錫卡惺惺作態表面禮儀內心卻擁抱地獄的人是比中轉站的人渣還要令人作嘔的存在!”
“話不能這麼說。”卡倫說道,“先生也是如此,可只有他能保住千千萬萬人類的領地。”
“碩尼姆不像位貴族。”秦久一笑,看着一直憋着不說話聽兩人交流的歌薇,“他是真正的‘先生’,疏離冰冷卻又讓歌薇念及他的好。”
卡倫盯着秦久一會兒,後者也眼神不避,只聽管家才終於微微嘴角抽動,似乎算是在笑:“是啊,先生正是先生。”
“卡倫管家,你說好了沒。”歌薇有些不高興了,兩人全在說讓她摸不着頭腦的話,什麼“先生不是先生又是先生”吧啦吧啦吧啦,不知道自己腦子轉不過來嗎?!
“是,把你的秦哥哥還給你。”因爲秦久的一句話,卡倫的態度有了好轉,難得地調笑了一句,惹得歌薇臉微紅,卻也沒有否認。
哦喲,秦久頓時歡天喜地,原本就活泛的心思開始盪漾起來。
“回去再聊吧,我得趕緊讓下人們準備晚上的晚餐。”歌薇正要開口,又被管家打斷,“先生的朋友到府上晚宴,必須要認真對待,忙忙碌碌地準得折騰半天。”
話到了嗓子眼硬生生憋回去,女孩漲紅了臉,可性格使然讓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惱火,只好點點頭。
可秦久就是嬉笑怒罵俱全的凡人了,當即心裡大罵道:“剛對你這糟老頭改觀,怎麼你比我那老師還厭嫌?沒看到女孩子在自己的‘英雄’凱旋而歸時要感動到以身相許嗎?老頭你不喜歡愛情喜劇嗎?你那麼喜歡世事無常棒打鴛鴦嗎?歌薇本來就是個情竇初開卻少有心動的女孩,好不容易因爲我的飛光掠影無極拳而眼冒桃花,積攢起來的荷爾蒙瞬間被你冷凍成膽固醇!”論臉皮之厚大言不慚,意淫能力登峰造極,還屬帝督的關門弟子秦久。
空留一肚子欲與卡倫撕逼的念頭,秦久耷拉腦袋追上兩人。
人羣四散,對於這出貴族與平民的決鬥戲碼,總體感覺雖不夠血腥暴力引人入勝,可好歹結局出人意料,囂張跋扈的貴族低頭認錯,還有這位年少的拳師,他的身份成爲了接下來這段時間內衆人的飯後談資,直到下一出娛樂戲碼在某地某時發生爲止。
可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件事裡,沒有人注意到整潔的街頭,一羣老鼠倉皇逃竄過街,一灘平靜的水微微泛起波瀾。
大地又一次震顫了。
……
“……大概便是如此。”卡倫將上午的事情詳細的彙報於碩尼姆,甚至連兩人的對話都一字不漏地複述。
這老頭是復讀機嗎?不過秦久沒閒情逸致去敬佩,卡倫說的越細緻,他的麻煩其實越大,在面對丁克時能夠霸氣側漏豪氣沖天,可畢竟自己爲客,卻給主人平添煩惱,所以還是心懷忐忑,如果碩尼姆不打算幫忙,憑丁克家族的勢力,他很難再在賽維錫卡待下去,到時候就得和歌薇分別了。
歌薇會不會同意一起去國都呢?秦久一拍腦袋,即使歌薇同意想必面前的將軍也不會同意,所以還是儘可能在賽維錫卡停留久點吧,波託斯和莉莉還沒有消息——秦久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和歌薇堂而皇之地過着“縱情享樂無憂無慮”生活的正當理由了。如果讓碩尼姆知道他心裡正打着自己養女的花花腸子,非氣得七竅生煙。
“丁克,賽維錫卡東邊的那個家族的繼承人?”今天碩尼姆一身漆黑的燕尾服,左胸上綴着的金邊徽章令秦久在意,找專人訂做的徽章圖案是一條兇惡的九頭蛇,身軀碩大無比,九個腦袋無一例外血盆大口面目猙獰,這是古國神話裡的九頭蛇許德拉,由厄刻德那和提豐所生,其中八個頭可以殺死,而中間直立的一個卻是殺不死的,許德拉也成爲許多詩人小說家筆下的常客,被賦予諸多色彩。
但碩尼姆爲什麼要佩戴這枚徽章呢?秦久沒有多想,北國頒發給貴族的徽章多得難以想象,上至騰空巨龍下到猥瑣老鼠,都能作爲徽章上的圖案,理由即使牽強附會可卻是榮譽象徵,沒有人不會選擇佩戴,大概這枚也是同樣的來頭吧。
所以相比較糾結此事,秦久還是更願意關心碩尼姆會不會答應幫助自己:“好像叫做丁克·馮,在賽維錫卡處於什麼地位,能與先生平齊嗎?”
“哼!”這下卡倫管家不樂意了,“賽維錫卡何時有與先生平起平坐的高閣了?放眼至整一個北與鋼鐵聯邦,只有中軸的幾位纔有資格。”
秦久暗笑,通過幾天觀察他自然知道碩尼姆在賽維錫卡的影響力,這麼問只是好讓話題繼續朝他期望的方向前進,不過卡倫趾高氣揚地推崇主人倒讓他記起提督米諾斯來,據說能在國都中下層隻手遮天並且在上層也能混得風生水起的地下皇帝米諾斯,爲什麼在賽維錫卡卻從沒有關於他的傳言,哪怕是小道消息也不曾得知。
米諾斯前來賽維錫卡的消息只是那該死的旅店老闆透露的,會不會那次刺殺根本只是他自己的計劃,誤打誤撞讓人以爲米諾斯對帝督有所瞭解?也就是說因爲輕信戲言而白跑一趟賽維錫卡麼?
“秦久,秦久。”外表實在不夠鐵血的鷹鉤鼻貴族連連喚道,“馮家族與我交好,想必他們現任族長願意賣我一個面子,請放心丁克不會再威脅到你。”
“哦,哦。”秦久心不在焉地回答,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剛纔設想的可能性,如果這一切合理解釋得通,那麼他沒有理由在賽維錫卡停滯不前,雖然帝督曾讓他將與提督對抗作爲代替國都之旅的試煉。
他一副無禮的模樣爲上流人士所不齒,卡倫見狀正要開吠,被碩尼姆攔下:“上午一戰夠辛苦的了,聽說丁克的古西洋劍術小有所成,恐怕是一場惡戰吧,卡倫管家,領秦久去休息好了,並且儘快去組織下人籌備今晚的宴席。”
先生啊,那根本不是一場惡戰!卡倫回想之前目睹的戰鬥,面前這個男孩的氣息變得霸道不可抗拒,和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就像扮豬吃老虎一般。可他不能說,彎腰六十度,指引男孩離開。
“哎……”歌薇下意識要叫住秦久,可先生在面前,一旦喊出來,不就曖昧了兩人的關係嗎?臉發燙起來,她只好眼睜睜目送秦久離去。
“歌薇啊。”碩尼姆視若無睹,他寒鐵般的臉龐透露一絲笑意,“那場戰鬥很驚心動魄啊。”
女孩不太聽得出先生口中的語氣,只好默認是疑問句,仰着頭說:“驚心動魄還不至於吧,畢竟開始和結束都出人意料的迅速,但的確令人吃驚呢,秦久用拳法制服了丁克,還是那種拳速極快的拳法,丁克的西洋劍完全無用武之地。”魔導師分析起戰局時完全變了樣,大量閱讀文字的他們就好像復刻一樣生硬地背誦。
同時,專注於復刻的歌薇沒有注意到,微笑的碩尼姆神情再次變得堅硬,就像被冰封的表情,氣息生分得嚇人——這也難怪,卡倫和歌薇兩人都重複提到赤手空拳撞擊高速西洋劍的場景,除了被畫面震驚的他倆沒有反應過來,無論是誰都會覺得詭譎——誰的手臂能與利刃碰撞?
“歌薇啊。”碩尼姆簡直是佩戴小丑面具的藝者,又重新換上笑臉,溫和地打斷了歌薇的話,“去找秦久,你剛剛是想找他說話吧,不是在外面就沒有那麼多男女禮節的顧慮,今天我特許你哦。”
女孩歪頭,不敢相信在禮節方面極其嚴苛的先生會允許自己去男生的房間,她轉動小腦袋懷疑這是不是先生對自己的考驗,但她還是忍不住期許問道:“真的?”
碩尼姆點點頭:“我也得爲晚上的宴席準備說辭了。”
“先生再見!”碩尼姆話音剛落,歌薇擺擺手就呲遛一路小跑開,裙襬如搖曳的花般綻開。
碩尼姆眯眼也幼稚地小幅度擺手,等到歌薇消失在走廊轉角,才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拳與劍對抗,對於帝督來說輕而易舉,可若非秦久是‘他’,世上再無帝督第二,兩百年了,還要糾纏不休……逆命者啊,說出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