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健就這麼上樓去了,吳靜瑤跌坐在沙發上。
王子健上樓後,給律師打了個電話,“你跟法院說,孩子就在我身邊,不存在遺棄之說。”
掛斷電話,他偏頭點了根菸,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他收到了法院的傳票,許雲波起訴他遺棄非婚生子。
哼哼。
王子健的脣畔掀起一抹冷笑。
許雲波下班回家,溫亦如歪靠在沙發上,扶額沉思,神情憂慮。小蘋果和偉偉都在被司機接回家的路上,諾大的宅子顯得有點兒冷清候。
“想什麼呢?”
許雲波把外衣脫下交給保姆,然後鬆了領帶走過來。
溫亦如擡了眼睛,凝視一眼她的丈夫,才說:“我給她打電話,說要告王子健遺棄罪,她就過來把壯壯接走了。”
許雲波愣了一下,就在半個多小時前,他剛剛向法院遞交了起訴書,起訴王子健遺棄非婚生子。
他有點兒意外,“接走了?”
“嗯。”
溫亦如點頭。
許雲波蹙了蹙眉,在溫亦如的對面坐下了,“我剛剛纔讓人交了起訴書給法院,這一下,王子健又得意了。”
“起訴書?”溫亦如一驚。
“嗯。”
許雲波若有所思地點頭,“不過,這下沒用了,壯壯已經在他身邊了。”
爲壯壯爭取應得的權益是一,還有一個目的,他要趁機讓王子健的醜惡嘴臉露出來,不過現在不用了,吳靜瑤已經把壯壯帶走了。
溫亦如沉默。
這時外面傳來車子聲響,接着是管家和司機的聲音,“小少爺你別跑。”
偉偉一身幼兒園園服跳進了屋裡,手中一杆衝鋒槍,對着沙發上的父母一頓突突突。
溫亦如臉冒黑線。
小蘋果隨後走了進來,偉偉又把槍頭對準了自己的姐姐,“站住,舉起手來!”
小蘋果毫不以爲意地對着偉偉揚了揚下頜,哼了一聲,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偉偉又對着父母和姐姐的方向喊了一聲,“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交槍不殺!”
這小東西,一定是最近的抗日神劇看多了。許雲波哭笑不得地朝着偉偉招手,“過來!”
偉偉卻端着槍,稚氣的聲音異常嚴肅地說:“不許耍花招,快點兒,舉起手來!”
那麼小的個孩子,愣是裝出八路軍對汗奸的樣子,許雲波也是哭笑不得了。他只得乖乖地把雙手舉過頭頂。
偉偉又把槍頭對準母親,“還有那個女的,交槍不殺!”
溫亦如快要暈菜了,瞧瞧這孩子抗戰片子看得,快瘋了。
她沒轍地舉起雙手,偉偉便端着槍走過來了,“現在告訴我,是誰派你們來的!”
小人兒邊說,邊端着槍走到了父母沙發中間的空地上,小臉異常嚴肅的表情,可是冷不防,斜刺裡伸出一雙大手,一把將他小小的身子給攬了過去。
“喂,不許搞偷襲!”三歲的孩子,大人話一套一套的。
許雲波不顧那小子在自己腿上掙扎,繳了他的槍一把扔到了沙發後面,然後開始雙手在偉偉的腋窩,脖子處呵他的癢,“好小子啊,連你老子你都敢威脅!”
偉偉被撓得受不住,咯咯笑起來,笑得停不下來。
小蘋果卻喊了一句,“媽媽,壯壯呢?”
小丫頭已經從樓上下來了。
溫亦如說:“被他爸爸帶走了。”
小蘋果好奇,“他爸爸?”
“嗯。”
“媽媽,他爸爸是誰?爲什麼早不要他?現在才帶走?”小蘋果跑過來,小腿跪上沙發。
“呃……”溫亦如不知道怎麼樣跟女兒解釋這個問題。
“那時候可能沒時間,現在有了。”她不想讓女兒過早地看到人心黑暗的一面。
小蘋果低頭哦了一聲,小腿慢慢地從沙發上下去了。
早晨的王家餐廳。
吳靜瑤在哄壯壯吃飯,吳靜瑤是一個心思單純柔弱,而且善良的女人,雖然壯壯是她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生的,但孩子無辜,她不忍心這個孩子流落在外,永遠得不到親生父親的照顧,而且,真的流落在外,也等於讓王子健落人以柄。
“壯壯,吃飯咯,多吃一點兒長大個子,長得帥氣又漂亮,嗯,來,吃一口。”
她耐心地喂壯壯吃飯,壯壯卻搖搖頭,小臉很憂鬱,似乎根本不想吃飯。
吳靜瑤又輕哄,“壯壯乖,這飯很好吃的……”
“你夠了!”正好走進餐廳的王凱倫忍無可忍地叫起來,“你到底愛不愛爸爸呀!如果你愛他,你最起碼的一點嫉妒心應該有吧?壯壯是那個女人的孩子,你就真的一點兒不彆扭嗎?你就真的毫不在意嗎?”
吳靜瑤被女兒一番話說得僵硬了神情,手中的湯
tang匙和小碗都還端着,可是呼吸在發緊,手也有點兒端不穩了。
王子健站在餐廳的門口處,女兒的責問妻子僵硬和漸漸發白的臉色,他都看在眼裡,他雙臂抱了胸:是呀,她到底愛不愛他,愛他有多少呢?
連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她都可以這樣淡然平靜地接受,還像個慈母似的在耐心地哄勸餵飯。
吳靜瑤身形僵硬了半晌,才把手裡的碗和湯匙輕輕放下,“自然是愛的,可是這孩子無辜,這是你爸爸犯下的錯,我願意幫他彌補。”
王凱倫瞪視着面色發白的母親,滿臉敵色,此刻勾了勾脣角,滿是嘲弄,“你可真是聖母!”
王凱倫飯也沒吃,頭都不回地就走了。
那時,王子健已經不在門口。
吳靜瑤深深地吸着氣,心潮翻涌得厲害,百般的滋味在心頭充溢,女兒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得她心口生疼。
王子健在公司裡,把玩着手中晶瑩的杯子,王凱倫的話仍然在他耳中迴響,心中有個漩渦越陷越深。他記得二十年前,他從美國回來,風塵僕僕帶着滿腔的期翼來到她的家門口,她來開門,腿邊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她看到突然出現的他,臉色突然就白了,而她身邊的小女孩兒,小手攥着母親的衣服下襬,從母親的身後探出頭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叔叔你找誰呀?”
他被問得一愣,眼前的小女孩兒,模樣跟吳靜瑤長得依稀相像,可他還是不願意往這是她的女兒身上想。
但隨即女孩兒清脆的聲音把他心中所有的幻想擊得粉碎。
“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呀?”
是了,八年,她和那個男人,早該有孩子了。他當時腦袋裡就是嗡的一下。
“王總,您的早餐來了。”
秘書把叫的外賣端了進來,王子健淡淡揚了揚手,“擱那兒吧。”
“好。”
秘書查察覺王子健臉色不對,不敢多說什麼,輕手輕腳地把早點放在了王子健辦公室的木色茶几上,然後出去了。
手機響起,王子健拾起來看了看,然後按了接聽。
“健哥,地址選好了,過來看看嗎?”
陳亞柔邊開着車子邊說,新店的地址定在了d城的另一條商業街,雖然比不上華北路那邊出名和繁華,但客流也是相當大的。
王子健沉默了一下說:“下午過去。”
陳亞柔很高興,一絲笑意從嘴角露出來,她意味深長地一笑,對着手機那邊說,“嗯,拜。”
下午四點鐘,王子健如約出現在陳亞柔的新店前,當他黑色的身影從車子裡鑽出來的時候,陳亞柔開了店門,小鳥一樣邁下臺階,跑到他面前,親熱地挽了他的臂膀,“健哥,跟我來。”
她拉着王子健的手帶着他進了新擇好的店面,這裡比原先那家要大一些,因爲地段不如那邊,所以房租稍便宜,原店主已經將所有的物資清空,並且給了陳亞柔一把鑰匙,此時此刻,數百平的店面裡,只有陳亞柔和王子健在。
兩人走在寬敞潔淨的地板上,陳亞柔滿含憧憬地一路介紹,這裡要擺什麼樣的衣服,這裡要做什麼樣的裝修,王子健面無表情地聽着,陳亞柔一副滿含憧憬的小女人情狀,說着說着,沒有注意到腳下臺階,一腳便踏了下去。
身後一隻手即時地伸過來,陳亞柔的身形隨即被扯進一副氣息醇厚的懷抱。
陳亞柔低呼了一聲,擡頭,驚慌的眼睛對上王子健一雙深沉如點了墨的眸子,呼吸不知怎麼的,就促了。
王子健的一隻手臂緊圈着她的纖纖細腰,她被他整個人攬在懷裡,在這個寬大的只有兩個人的店面裡,有種異樣的氣息在慢慢升起。
“謝謝你。”陳亞柔臉頰暈紅了,他的臉仍然那麼英俊,一如十多年之前,仍然輕易就能撩動她的心扉。王子健低下了頭,嘴脣蹭過她的下頜,輕輕地吻在她v型領口的頸子處,一陣心旌搖盪中,陳亞柔便雙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氣息交纏中,他把她柔軟的身軀緊緊地抵在了牆壁上,最後的最後,陳亞柔的身形掛在他的身上,手指甲掐進了他肩頭皮膚……
“壯壯,看看這個書包喜歡嗎?”
王家大宅裡,吳靜瑤將一隻迪士尼的藍色小書包拿出來讓壯壯看。壯壯只是看了看,並沒有說話,吳靜瑤又耐心地道:“明天一早,靜姨就送你去幼兒園好嗎?在那裡會有很多小朋友跟你玩的。”
壯壯低下了頭,吳靜瑤擔心地看着,這個孩子過早承受了他不該承受的一切,他心事很重。
可是壯壯輕輕地點了點頭。
吳靜瑤隨即心花怒放。
王子健回來的時候,已經夜裡十一點,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吳靜瑤還沒有睡,看到他回來,便坐了起來,“回來了。”
王子健嗯了一聲,脫掉了外衣,掛好,然後直接裹着睡衣上/牀了。
吳靜瑤溫婉的聲音道:“我已經幫壯壯聯繫了幼兒園,明天一早就送他過去,你看是寄宿好,還是回家呢?”
王子健瞅了她一眼,卻伸手到牀頭的抽屜裡,把香菸和打火機拿了出來,他點了一根菸,吸了一口才說:“你看着辦吧。”
吳靜瑤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沒有再說什麼,卻把頭往他的肩頭靠了靠,王子健吸菸的動作滯了一下,然後便伸手到菸缸裡輕輕輾滅了。
燈光下,溫亦如輕輕整理着手裡的小衣服,這是給她最小的女兒準備的,她把那些小衣服都認認真真地清洗過,然後仔細地摺好,小蘋果湊了過來,“媽媽,這些衣服好小啊,我小時候,也是穿這麼小的衣服嗎?”
八歲的小姑娘個子變得纖纖長長的,小手輕輕地摸了一下粉色小衣服的衣角,。
溫亦如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把女兒摟了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是的,你生下來也好小的,嗯,還不到六斤。不過,很快你就長起來了。三個月的時候,已經白白胖胖的了。”
“不到六斤?”小蘋果表情驚訝,用手比劃了一下,“昨天買的那個瓜好像是六斤,媽媽,我就是那個樣子嗎?”
溫亦如撲哧笑了,“傻丫頭,你是人,瓜是瓜,人跟瓜怎麼能比呢?”
小蘋果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小蘋果,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許雲波進來了,剛剛應酬回來的他,呼吸之間帶着微微酒氣,漂亮的眼睛眯起柔緩的弧度,可親又溫和。
他伸手揉了揉小蘋果的小腦瓜,那種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像溫暖月光一樣流瀉下來。
小蘋果擡起小腦瓜,調皮地對父親擠了擠眼睛,“我在跟媽媽說悄悄話。”
許雲波挑挑濃眉,“哦?說的什麼?說給爸爸聽聽?”他在牀邊坐下,伸臂將小傢伙摟了過來。讓她靠在他懷裡,微微粗糲的手指腹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挲着女兒光潔粉嫩的小臉。
小蘋果黑亮亮的眼睛望着她的父親,“我問媽媽,我生下來的時候有多大,媽媽說,不到六斤。”
許雲波怔了一下,還不到六斤的小娃娃,那該是多麼小,許雲波的心頭升起一種異樣的滋味,不由將女兒摟緊了一些。如果小蘋果生在他和她結婚以後的日子,那麼一定不會那麼小,那麼瘦弱。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小蘋果,去睡覺吧,時間不早了,明早要上學呢!”溫亦如溫柔的目光注視着丈夫懷裡的女兒。
小蘋果從許雲波的懷裡轉過身形,揚了揚小手,“爸爸,晚安。”
又轉身對溫亦如說:“媽媽,晚安。”
“晚安。”
溫亦如溫柔慈愛的目光望着女兒離開,小蘋果轉身,一跳一跳地跑了出去。
她望向自己的丈夫,許雲波也正凝視着她,
“小如。”
他目光深刻而溫柔,起身到了她的身旁,又坐下,輕輕地將她的身形攬進了懷裡,臉頰輕蹭着她的,很是感慨地說道:“謝謝你把小蘋果養得這麼好,又給我生了偉偉,讓我有一雙可愛的小兒女。”
他的心頭被一種很複雜的感情縈繞,想到數年之前,他真的虧欠了她太多,她一個人揹負着他的恨,在那個遙遠的山間小鎮,獨自生下小蘋果,又一個人把她扶養長大。
而他,花天酒地,成日生活在對她不辭而別的憤怒和怨恨裡。
他摟着她,呼吸溫暖,又呢喃似地說道:“我們的小女兒也要出生了,小如,我該怎麼感謝你,你給我三個可愛的兒女。”
溫亦如在他懷裡輕輕地笑了,擡頭,柔軟的紅脣在他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眼睛裡滿是愛戀,“傻瓜,說這些做什麼。”
她略嗔的口吻,然後又把頭輕輕地依在他的肩上。此刻,彷彿時光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