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四)

婚後的林康開始了社交。她認識了一大幫風姿綽約的女人。林康說,梅莉的雞心項鍊那麼大,都像鴨心了,你看看我的。林康說,小杜她丈夫上月在股票上發了,三個小時淨賺四萬八。林康說,人家媛媛那纔是戒指,真正的南非鑽戒,哪像我,整個一銅箍。林康說,華蘭蘭家有高保真松下卡拉OK了,話筒都是松下牌的,金色,上面有英文Panasonic。林康說,朱彤的衛生巾廠開了兩年,小汽車都駛到公共廁所了。我一次又一次心不在焉地面對書本或地圖,聽林康說外面的世界。林康敘述的樣子像受過驚嚇,又激動又惶恐不安。我攬過林康的腰,儘量溫和地說,麪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林康說,麪包當然有,你娶我還不就是買了塊麪包。林康說這話正是她當新娘的第十七天。書上說新娘的第十七天是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二十四小時。我記起了這句話。懷着這樣的心情我審視我的妻子林康,我的心頓時涼下去。林康婚後的第十七天大失水準,出奇地難看。林康轉過了身,她的步行動態也出了問題。這世界變化真快。

我不是一個敏銳的人。我對世界的變化相當地遲鈍。我並不經意世界的五彩繽紛與瘋狂穿梭。世界在輪子上,朝自己不明瞭的方向轟然撞擊,一路閃耀金銀火光。商業與市場在風蝕人們的神經,人們既興高采烈又憂心忡忡。儘管我不敏銳,可我知道世道的變化已經來臨,正跨越我家的門檻。金錢在半夜敲我們的家門了,像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那樣,命運敲響了我的家門。林康和我吵一次命運就向我逼近一次。我感覺到了世界的力量,可我不知道世界在哪裡。我漫無目的走上大街,大街上佈滿陽光,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所有擦肩而過的人都留下酸臭的汗味。人體的這種分泌物充滿了醜惡性質,它使肉體與精神變得黏稠。焦躁的喇叭聲宣泄了司機的內心煩倦,反映出人類對自身目的過於熱切與缺乏節制。我走了一會兒就累了,累透了,都不知道城市在哪兒了。我回到家,捧起書。我並不想研究歷史或學問,我只是讓浮動起來的心再降一降、靜一靜,有能力迎接林康。

天氣開始變熱。我們新婚的新鮮勁頭似乎過去了。我們的牀第之事有了些節制,大熱天我不再冥想,人也疲沓起來。林康一日接一日地憂鬱下去。她終日盤算我們兩個中的一個“下海”或“跳槽”。我提議說,我們到卡拉OK廳裡去坐坐,興許有點樂趣。我們選擇了最便宜的一家,最低消費每人人民幣三十元。我們坐在空調冷氣裡,手執冰鎮雪碧,四處一片暗藍。林康說感覺好多了。乘着興致我爲她點了幾首歌,她唱得很開心,就是低音低不下去,調子起高了,高音部分又吊不上來。我注意林康的大臂上又有了清爽滑膩的手感。一下子又回到初戀歲月,整個晚上林康就熱烈地說,再唱一首,我就又爲她再點一首,臨近子夜告別歌廳的時刻,林康又說,再一首,最後一首,唱完了就回家。

我們的好心緒沒有能耐到回家。從卡拉OK廳裡出來我們的皮膚就像燒着了。世界是逃不掉的,它永遠是老樣子。你躲來躲去還是要回到世界裡去。在路燈下林康的情緒壞了下去,臉上又出現了憂鬱,她的臉色在路燈下慢慢地難看起來。林康說,什麼時候家裡能裝上空調,小日本的空調一個要一萬多。我說,要不你到日本去。林康說,能去早就去了,沒那個命。我說,日本人可是給我們打回去的。林康笑起來,說,算了吧,你算了吧,中國人個個都是皇帝的心,太監的命。我說這話可說差了,你就沒有嫁給太監。林康說,你就剩那麼一點能耐了。這句話我聽了不開心,內心的厭煩如夏夜一樣升騰,我和林康在城市的夏夜款款而行,在城市的夜景裡構成了又一幅愛情與婚姻的苦難即景。我開始了心不在焉。我不時打量踽踽獨行的少女,她們像蝙蝠,在夜的顏色裡華麗地飛行。我其實不是一個花花腸子的男人,我弄不清楚這一刻我爲什麼這樣看女人和姑娘。這不好,尤其當着妻子的面。林康說,你看什麼?林康顯然發現了我內心世界的新動向,女人做了妻子在這上面都是有眼力的。我說,看什麼?我什麼都沒看,我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不對吧,你弄錯了吧,林康說,是對我心不在焉吧。我說,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什麼天仙。林康站住了。我也只好停下腳步。不打自招!林康惡狠狠地說,林康這麼說着兀自走了。我無趣地走在後面。我認爲林康應當說“此地無銀三百兩”,這樣說文雅些。“不打自招”,這樣的話完全是拉板車的人用的。我追上林康,說,看你氣壯如牛,完全可以拉板車去了。林康又停下腳步,兩隻手抱在懷裡,冷笑着說,怎麼嫁到你們陸家來的就得拉板車?

林康這話委實有些過分了。她這話是衝着我父親來的。我父親幾乎拉了十年板車。我的童年就在板車上一路吱呀着過來。

父親拉板車始於一九五八年。他成功地做了右派,整天拖着那輛木輪車跟在貧下中農身後,洗刷他的靈魂。父親的拉車姿勢是他留給我的最初印象。這時的父親顯得很粗壯,脊背被太陽烤得油光閃亮。但父親的臀部糟糕透頂,雪白細嫩,下河洗澡時顯現出與後背和雙腿令人絕望的分界。父親的臀部是他惟一沒有被改造好的部分,是舊時代殘留給他的最後的一塊文人氣息。拉板車的歲月父親終年不說話,像個啞巴。父親對人類語言的敵視極大影響了我的智力發展。我到三歲都不會說話,九歲依然口吃。父親不着急,母親也不着急。我猜想父親可能不太喜愛他的母語。但父親拉板車的日子產生了我的詩意童年。坐板車成了我一生的最大理想。父輩的不幸時常爲兒輩完成一種烏托邦。我的童年生活浸泡在那種桃源式的歌謠裡。雞鳴桑樹巔,犬吠泥牆邊。我的世界裡只有泥土和植物,對它們我可以爲所欲爲。父親告別城市爲他自己帶來了寧靜,也爲我母親重新樹立尊嚴提供了機會。父親不說話,母親則成了最優秀的鄉村教師。父親不招人喜歡,也招不到討厭,而母親則是廣受歡迎的鄉村客人。母親的外地口語與衆不同,她的言談裡有完整的主謂賓與定狀補。她的口語就像“毛選”那樣又標準又正確。許多農民把他們的孩子送到母親面前,他們盼望自己的後代能像我母親那樣,一開口就不同凡俗,甚至能拿起毛筆,在新春時分的大門上寫下一副對聯,表達他們對黨、對毛主席、對大米棉花以及醬醋油鹽的款款深情。

父親拉板車的後期階段我沉醉於我的科學研究。我和貧下中農的紅後代們整天研究新型食物。那一年我五歲。我們的方式很原始,即身體力行。我們四處尋找,找到什麼吃什麼。飢餓使我們對鮮嫩植物充滿好奇與慾望。人類對食物的不斷髮現應當歸功於人類的飢餓感。人類餓不死不是因爲有食物,相反,是飢餓本身。世界在飢餓面前無所不能。大學三年級我曾在圖書館九樓通讀漢文版《資本論》,馬克思沒有能說出這個真理,這是這部從商品入手研究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經典鉅著給我們留下的巨大缺憾。誰是我們的食物,誰是我們的非食物,這個問題是生存的首要問題。我們吃棉桃,吃槐花,吃枸杞,吃桑葉,吃芨芨草,吃野茼蒿,吃蘆葦心,吃椿樹根。我們決定吃什麼什麼就能吃並且好吃。

一九六二年的春天是槐樹花最瘋狂最豔麗的一年。與此同時,也是楝樹花最妖嬈最鮮嫩的季節。春風乍起,落英繽紛,千紫萬白,交相輝映。槐樹的白花與楝樹的紫花使我們的村莊呈現出一種大喪禮式的隆重與喧鬧紛繁,就像林黛玉所描繪的那樣,花謝花飛飛滿天。林黛玉吃燕窩喝參湯,她當然要關心花瓣的飛行姿態。我們不關心。我們不認識姓林的黛玉。我們對植物的好醜喜惡只有一個標準:是否能吃。但你要知道槐花的滋味,你就要親口嘗一嘗。“嘗一嘗”的結果是令人振奮的。味道好極了。我想我肯定是吃得太多了,當天夜裡我就開始拉稀,拉稀令人絕望。肚子裡的嚴重虧空使拉稀的意義超出了病理性質。這次拉稀使我的腦袋更尖,下巴更長,鼻子也更扁。這次拉稀的曠日持久超出了常規。多年之後我依然有這樣的條件反射,看見槐花飛揚我就想拉。

父親無計可施。父親與母親正一起承受着大便乾結的折磨,他們吃秕糠,啃地瓜,排泄物在腹部百結愁腸。父與子有關排泄的矛盾格局給了父親以靈感,他決定以毒攻毒。父親用秕糠往我的嘴裡塞。第二天他的以毒攻毒便大獲全勝。拉稀與便秘的鬥爭以秕糠的最終勝利而告終。我不拉了,立即又走向了反面,只剩下大便的慾望,卻無拉稀的曉暢。多年以來我一直做有關大便的夢,百般辛勞而無功。肛門的壓迫感讓我快要發瘋了。大學時代我曾就此請教過我的心理學老師。這位高個子“弗學專家”從釋夢的角度認爲我可能是“性亢進錯位”。他一邊給我開書單一邊啓發我,注意“**肛門期利必多轉移”。大便阻塞的歷史時代我渴望放屁。不過話說回來,依照經驗,我是不太情願放屁的。肚子裡的東西都是寶,值得去愛護、去珍惜,哪怕是氣體。節省一點是一點。我們這個民族是放屁也能放出失落感與憂鬱感的民族,應當產生史詩與藝術鉅製。有人說“一不小心”就能“弄”出個《紅樓夢》,我是相信的。肯定會有這樣的事。一般說我的寫作也總是小心翼翼,真的“一不小心”弄出個《紅樓夢》來,多不好意思。

這一年的夏季充滿詩意與可讀性。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我追憶的重點部分。必須承認,這是一個華彩季節。這一年的夏天河裡擠滿了人。漢語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說得真好。漢語文化對世界的惟一解釋就是吃。人們擁擠在河裡,向所有的水中生命發動挑戰。我記得人們在水裡熱情洋溢的模樣,一具又一具屍體漂浮在一九六二年的夏季水面。這些屍體隨液體波動,筷子一樣又生硬又零散,夾不住任何東西。許多屍體從水中撈起後被人擡着走,要繞過一道大壩,壩上用石子嵌了八個大字:打倒美帝!打倒蘇修!我們在胸懷飢餓的日子裡依然不忘放眼世界。

我真正放眼世界是這次海上。放眼的結果令人尷尬。我一無所獲。海是一副中央帝國的樣子。世界只是它的岸。在海上我堅信,人類的意志與想象只是相對於大陸而言的,如果沒有海洋,世界史只可能是獨裁者的日記。

白天我幾乎都坐在機艙裡。這裡馬達轟鳴。我堅信這樣的喧鬧轟鳴對梳理我的思想大有好處。轟鳴是一種負安靜,也可以說是安靜的另一種極端形式。我點了根菸,又孤寂又幸福地天馬行空。我喜歡這樣的心智狀態。大海一片浩淼,而前面就是日本了。許多日本漁船和遠洋油輪和我遙相呼應並擦肩而過,我注意到他們的船隻喜歡用漢字“丸”來表示。“櫻花丸”、“川貝丸”、“雪國丸”、“富士丸”,諸如此類。我越來越喜歡“丸”這個字,儘管我不知道它在日語裡表達了怎樣的所指。在海上緬懷人類的大陸世界,處處可以用“丸”去概括的。世界就那樣可笑,被一隻手搓成丸子,放在一些無聊透頂的地方,隨風漂泊,隨波濤洶涌而去。我用漢語思維、體悟,卻企圖涉及全人類。我懷疑漢語可能是離世界本體最遠的一種族語言。它充滿了大蒜氣味與恍惚氣息。這種高度文學化、藝術化的語種使漢語子民陷入了自戀,幾乎不能自已。

關於語言我可是個行家。我瞭解語言對上帝意旨的詮釋狀態。在這個世界上另一個像我一樣理解語言的是斯大林。也就是被稱爲“全民的父親”、“人類的主宰”的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他寫過一本很有名的書:《論語言》,是一本寫得不錯的著作。我坐在木板上,屁股下面是柴油機的震顫,強烈而又細膩,我看見斯大林沿着我的想像向我走來。由於柴油機的緣故,想像裡的斯大林不住地顫動,像得了很嚴重的帕金森氏症。許多偉人都死於這一頑症,毛**就是其中的一個。斯大林站在我正面,留了八字須,身穿軍用呢大衣,腳着馬靴。他面色嚴峻,憂心忡忡,目光凝重而又冷漠,透出一股領袖式的宇宙感。只有關注人類與世紀的眼睛纔會有這樣的目光。你好約瑟夫,我說,我想和你談談語言約瑟夫。斯大林站住腳,憂鬱地望着我。我加大了嗓子說,我們在海上,沒有路也沒有牆,這裡很安全。斯大林向四周看了一回說,我知道很安全,雖然我有很多警衛戰士,但我知道,有人就會有安全問題,警衛越多當然人也越多。——你瞧,這已經是邏輯學的範疇了。

您爲什麼那樣關注語言,約瑟夫?

您爲什麼叫我約瑟夫而不叫斯大林?斯大林反問我,這兩個概念都是指我。

約瑟夫是您,而斯大林是世界意義上的您。如果我沒記錯,“斯大林”是列寧同志給您起的名,漢語的意思是“鋼鐵”。

你瞧,語言多麼複雜,離開思想的抽象語言是沒有的,正如沒有離開語言的思想。你爲什麼是漢人?很明瞭,因爲你用漢語思維。

照這樣說,一個漢人能順利地用日語思維,他就會成爲日本人了?

當然會。這是我研究語言學的意義所在。優秀的人類戰略家在任何時候都應當關注語言。人類歷史已經告訴我們,帝國主義時期是以“英語帝國主義”作爲標誌的。同樣,俄語應當是人類共產主義的語言。人類大同的夢想必須以語言大同來實現。

可是中國人更愛說漢語。

唔,我們可以這樣說,那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初級共產主義。

約瑟夫,我們談談具體的問題,這麼說吧,我對日語一竅不通,可我有日本人的血統,二次大戰時,您知道我……

是這樣,斯大林打斷我說,我明白了,是這樣。但你是中國人。就像約瑟夫是斯大林一樣不容置疑。漢語是一種不可同化的語言,它是語言學的特例。我瞭解漢語。我瞭解中國人。

我很高興我是中國人,對這個民族我充滿自豪,不過就我個人而言……

我只關注人類,斯大林鐵板着面孔說,我對個人沒有興趣。

斯大林就這樣打斷我的話。斯大林緊鎖眉頭的樣子使他更像一個憂鬱浪漫派詩人,甚至有點像葉賽寧或夏多布里昂。斯大林說過再見就走出了機艙。太平洋蒼莽無垠、碧藍浩淼裡有一種宇宙感傷渲染我、感動我,使我不能承受。海洋就是這種東西,吸引你來,再把絕望劈頭蓋臉潑給你。太平洋不關心人類的語言,它有它自己的文化局面,波動、傳遞。東西南北風,東南西北浪,對世界不偏不倚。我手扶欄杆,意識到太平洋的存在是對人類的一種告誡與嘲弄。我堅信地球生命一定起源於海水。大陸生命的出現預示着海洋生命的一次有效剔除。這是大陸的災難之源。城市無疑是大陸的最後墳墓。人類習慣自掘墳墓,然後,迷醉而優美地跳進去。

我們就那樣在城市裡作踐自己。城市是人類放逐自我的最後途徑。和林康的吵架使我學會了出走。這次婚後冷戰持續了相當長的歷史時期。中間有過短暫間歇,甚至有過初戀的迴光返照。林康在這段日子懷上了我的孩子,隨後的一切又亂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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