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判決的那天,潭城大大小小的媒體齊聚法院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秦縱遙和莫一在保鏢的層層保護下花費差不多半小時才得以離開,他的拒不接受採訪被媒體解讀爲“失敗者不願面衆”的心理,讓媒體不解的是,勝出的一方,曾家望同樣也拒絕接受採訪。差不多整整一個億的賠償被媒體用來做成各種各樣的標題和噱頭,即使不乏誇張成份,這起官司在整個食品飲料界仍然屬於開天闢地第一遭、
甚至有經濟專家指出,這一案件後,各大廠家在以後的生產中不得不將“侵權”作爲重要考慮因素之一。
從某種程度來說,秦曾這一起案件具有業內劃時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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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估計,曾氏企業在得到鉅額賠償及獨家生產清心茶之後,公司市值一夜間驟翻數倍……”
平穩和緩的財經男音播報徐徐在樑家別墅內盤旋,樑安國,樑翹和樑澤的眼睛不約而同投向客廳內的電視機,見他們三個的心思全沒有放在吃飯上,悉心烹製晚餐的蔡芷稍有不悅,皺起紋得細細的兩道柳葉眉,舉起湯勺敲了敲碗沿,嗔道:“你們呀,不好好吃飯,全想腸胃出毛病不成?以前家裡可是有吃飯時間不允許打開電視機一條規矩,如今呢?”
這個以前……大概是N年前吧。
那時,樑翹和樑澤年紀尚小,老喜歡邊看電視邊吃飯,樑安國爲杜絕這種不好習慣,於是定了這條規矩。
不過當着妻子的面,他也不敢提N年前的話,笑道:
“是啊,翹翹,阿澤,先吃飯吧,有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說。”
“你們有事你們商量好啦。”蔡芷心疼看向臉色蒼白得似乎透明的兒子,一邊爲他添湯,一邊道:
“關阿澤什麼事呀?他病了這麼一場,你們一個當爹,一個親妹,也不知道關心關心人家。”
蔡芷對樑澤的偏愛是家裡不成文的規定,樑安國和樑翹多年來習以爲常,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反倒是樑澤,接過母親遞來的湯碗,身穿一件灰藍色襯衫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完全不走心的淺笑,溫和道:
“媽,我沒事了。爸爸和翹翹不是去公寓看望過我麼,翹翹還給我買了一大捧花兒。”
“買花兒有什麼用?又不能補身體。”蔡芷搖搖頭嘆息,“依我看呀,你還是不應該去非洲,肯定是在那裡吃不好睡不好鬧的,那種地方,什麼東西都缺,時不時還飛個子彈什麼的,哪裡是人呆的地方?阿澤,你千萬聽媽媽一句勸,非洲是絕對不能再去。你要是想出去,歐洲啊,美國啊什麼地方都行,媽給你錢!”
樑澤低頭慢慢喝着黃芪黨蔘烏雞湯,淡笑不語。
這時,一直關注着電視機的樑翹回過頭來,噘嘴撒嬌道:
“有您這麼偏心的嗎?媽!再說,花兒怎麼沒有用啊?哥明明是心病,既然沒有心藥,當然只能看着花花草草修復心情咯!”
“心病?”蔡芷懷疑的凝向兒子。
“翹翹……”
樑安國難得的輕斥女兒,示意她不要再胡亂講話。
握住精緻修長湯勺的右手頓了頓,樑澤彷彿又回到那天在雅恩食堂的時分,夕陽美得令人心醉,身體卻冷得如坐寒冬。他的臉色不知不覺間恍若冰雪般透白,感覺到母親灼灼的眼神正一瞬不瞬盯不過來,半晌不想擡頭。只是他又清楚,越是這樣迴避,母親擔心只會更甚。想了想,他將喝到一半的雞湯放下,勉強扯動嘴角:
“媽,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
“哎呀,吞吞吐吐,我幫你說!”
樑翹實在看不慣哥哥一幅天塌下來的表情,將象牙色長筷一扔,快言快語:
“媽,就是哥哥喜歡的女孩子嫁爲人婦,他傷心難過,一不小心就病倒了。”
“阿澤……”
秦縱遙和何盡歡結婚的事並未公開,蔡芷平日裡也不怎麼關心這些商場之事,所以完全不知情。一想到這些日子兒子莫名憔悴竟是受錐心情傷所致,她心痛不已,連忙握住兒子擱在桌面的手,卻也想不出什麼勸說的話。她詢問的看向丈夫,待看到丈夫也是不經意的點頭,她思索再三,軟言安慰道:
“既然這樣,阿澤,不管你想去哪裡,媽媽……”
“媽,我暫時還沒有想好要去哪裡。”
另一手覆蓋上母親溫暖如昔的手背,樑澤得到些許安慰,暗自喟嘆:
我還沒有看到他們度過危機,還沒有親自參加她的婚禮,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用心愛過一場,那麼,即便結束,也要親手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纔好。
眼看他們母子兩個人似乎要相對潸然落淚似的,樑翹無奈搖搖頭攤攤手。這兩人,真不像和自己有血緣至親的人吶,不就是一個女孩子嗎,失去就失去,能接受就大大方方接受,不與自己爲難,不能接受就想辦法啊。難怪爸爸老說,自己更像個男孩,哥更像女孩,可不是麼?
瞅一眼正低頭喝湯的樑安國,她清清嗓子,磊磊脆脆的道:
“瞧你們一臉悲情,有必要嗎?既然放不下人家,想辦法唄!”
這話一出,餐桌上的其它三個全部投去好奇的眼神,只不過樑澤的眼神裡,明顯還有幾分疑慮和防備。
“翹翹,你這話媽媽就不愛聽啦。”蔡芷是個傳統婦人,對女人離經叛道的很多想法難以接受,“人家女孩子,叫什麼來着,既然已經嫁給秦縱遙,那就是名正言順的秦太太。阿澤這種時候再去介入,是要被人說嫌話的。我們阿澤要長相有長相,要才學有才學,性格又好,難道莫名其妙的要去當什麼第三者麼?”
“是啊,要長相有長相,要才學有才學……”
樑翹素來知道母親仁善剋制的心性,也懶得爭辯,壞壞的眨了眨眼睛,笑道:
“就是一顆心全在人家女孩子身上嘛。媽,別怪我直言,您這可真是老觀念……”
“什麼老觀念?”蔡芷說不過女兒,立刻瞪向坐在首位對女人寵得無法無天的“罪魁禍首”:
“樑安國,你且管管女兒!”
樑安國倒是明白女兒對秦縱遙寄託的一腔情思,本來不想多嘴,可老婆發話,他不得不佯裝嚴厲看向女兒:
“翹翹,不要再說了。”
“媽,不要擔心,我沒事。”樑澤多少也看出來妹妹對秦縱遙莫名生出的情意,相比父親的縱容,他更擔心的是妹妹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接下來究竟會做出什麼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他安撫的拍了拍母親的手臂,嚴肅轉向樑翹,意味深長開口,“翹翹,他們兩能夠喜結良緣,我們外人要做的,是祝福。不管怎麼講,他們已經是法律認可的夫妻,我不贊同你再去想什麼辦法……”
“我說要去拆散人家了嗎?”
樑翹的心情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她沒想到,那天在雅恩的話,秦縱遙不是隨便一說,而是立刻付諸實踐。
她更想不到,在如今舉步維艱的情況下,他竟然真的就不考慮任何其它因素,不聲不吭把何盡歡給娶了。
雖然自己是不介意他爲人夫的身份,可是,其它人呢?譬如媽媽,還有榆木腦袋哥哥……
“跟你們說話太沒意思,說不到一起去。不吃了!”
碎花雪紡吊帶系成的蝴蝶結在胸前一抖又一抖,她將座椅往後一推,騰的站起,頭也不回的跑上樓去。蔡芷並不知道女兒的心事,見她如此蠻橫不講理,忍不了又開始埋怨丈夫,樑安國只能好言相勸着。一頓晚飯在不那麼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九點半,樑澤提出要回自己租住的公寓,蔡芷疼他心情不好,就沒有再過多幹涉,讓他們母子兩個吃驚的是,一直在品茶看書的樑安國突然提出送送他。
仲夏夜的天空廣袤無垠,綴滿一顆又一顆閃閃發亮的星子,梔子花開了,清新香味兒溢滿整個花園。
父子兩沉默走到車庫門口,樑澤按開車鎖,見父親還沒有開口的意思,主動詢問道:
“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樑安國趿着拖鞋,身穿尋常的白色棉T恤藍色大褲.衩,髮鬢被晚風吹得微亂,完全沒有平日在新聞或電視上看到的那麼精睿逼人。他遲疑片刻,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眼前連日來瘦削得厲害的兒子,一雙兒女,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偏偏各自心儀的竟是一對成爲夫妻的男女,真是冤家啊。他長嘆一口,問道:
“你知道翹翹剛纔爲什麼忽然耍脾氣吧?”
“大概知道。”
樑澤頷首迴應。
別墅前的燈光落到車庫這裡已然晦暗,父親眸底的神色,他覺得一如既往的看不太真切。
不過,瞟見他兩鬢間未來得及燙染的灰白色頭髮,他還是有些小小的心疼,爸爸啊,也是真的老了不少。
見兒子並沒有再多說的打算,樑安國負手在後,來回在白色雪弗蘭前踱着步子,半晌方在樑澤身前站定,語重心長的開口:“阿澤,這些年,在你媽的執意下,你一直過得任性瀟灑,想學什麼學什麼,想去哪裡去哪裡,爸爸即使有心反對,卻也從來沒有真正干涉過,對不對?”
【今天好冷好冷呀,親愛的,你那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