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涵回到教師公寓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客廳的窗簾沒有被拉起,光線透過橘紅色的窗簾照映着橘黃色柔軟的光。他曾經聽說光線是有生命的,在昏暗的黃昏,那樣柔和的光線讓他的內心涌起一股悲傷。
他對這樣的光線最深刻的記憶,是有關思憶的,那個女孩,喜歡在這樣柔和的黃昏拉起窗簾,然後靜靜地在光暈裡坐着,一直坐光亮消失的晚上,沒有人敢去打擾,而他只是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靜靜地看着她,她坐多久,他就坐多久。
如果那一天是一個陰雨天,沒有黃昏柔和的光線,她就將窗簾拉開,一個人靜靜地聽雨的聲音,滴答滴答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她,顧思涵習慣看着這樣的她,他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
他一直知道的,這個女孩,註定成爲他的生命。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種無法抑制的感覺。那一天韓穗將這個女孩抱進家裡,六歲的他看着韓穗懷裡的她,她的臉紅撲撲的,安靜地睡着,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天使,純淨,潔白。
他看着她成長,她安靜地不像是人類,總是睜着大大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周圍的世界,眼神裡有茫然的霧氣,他一直懷疑,她是否屬於這個世界。
直到有一天,臥室裡的花瓶摔碎,他撿起那些碎片的時候,被劃傷了手指,鮮血直流,她竟然懂得用紙巾給他止血,雖然,她還是如此的安靜,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他知道,她對這個世界是有反應的。
有時候覺得,這樣的女孩,會不會一輩子都在這樣安靜的世界裡存在,他開始試圖和她說話,可是,她沒有任何的反應。但是,從她的目光中能夠感覺到,她知道他的存在。
很多年後的現在,時常會想起思憶在那個聖誕夜的晚會上,緊緊地拉住他的手,如果可以,他想就這樣拉住她的手,去往遙遠的以後。只是,他這樣想的時候,她推開了他,而他被舞臺的燈光砸傷,然後,他們遺失了彼此。她忘記了他,而他只能留下一些念想。
時常會重複做着一個夢,夢裡思憶會輕輕地呼喚着他的小名,小純哥哥,你在哪裡呢?
有時候,會夢見她站在鐵軌的邊上,看着列車一輛輛開過,她寂寞地站着,等待着車上的乘客下來,她尋找着某個人,可是下來的旅客都不是她要尋找的人,充滿希望的眼神漸漸轉向了失望。然後淚流滿面地蹲在地上。
他站在遠處遠遠地看着她,想要靠近,卻怎麼也無法靠近,他想呼喊,卻無法呼喊,然後整個世界安靜下來,他什麼都無法聽見。
彷彿做了一個噩夢,醒來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恐懼感,他總是覺得,其實他們是在尋找着彼此,只是總是驀然地擦肩而過,也許她一直在尋找他,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他無法想象她現在的模樣。
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對於一個人的思念會如此漫長,即使她消失了很久,而思念卻越發得深刻。
顧思涵輾轉反側了一夜,幾乎沒有入睡,直到清晨微微的亮光照射進房間,他起了牀,早早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