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哦了一聲,張代絆手絆腳像個機器人似的走了好幾步,他走路的姿勢才矯正過來,但他走房間之後,又是一副磕磕彆扭的樣。
心裡面百味雜陳,我擡腳朝他站着的方向踹了個凳子過去,說:“你坐吧,我看看水還熱不熱。”
真的是天氣太冷了,明明我買的保溫瓶質量不錯的,沒想到裝在裡面的水都透心涼了,連個溫水都算不上。
只得把這些水倒掉,我洗了洗電熱水壺,再裝滿水插上電,這纔再從廚房裡面出去。
把保溫瓶放回靠窗的桌子上,我瞅了瞅抱着狗坐在凳子上像個傻逼似的男人,爲了避免氣氛陷入沉默的尷尬我主動說:“家裡沒熱水了,我已經放水煮了,你再等等。”
拍了拍小狗的頭,張代沒有接入我這個頻道,他而是另開了個話題:“我能把小狗放在地上,讓它跑跑嗎?”
他這種刻意生硬的客氣,讓我很是糟心,我杵在方桌的一角:“隨便你。”
把狗放下去,張代坐着的姿勢稍微隨意了些,他的語氣裡有些莫名生硬的彆扭:“這幾天工作順利嗎?”
怔忪幾秒,我以爲他是在變個法子問詢項目的進度,我立馬斂眉,換上認真的表情:“基本上,TK901項目的線路設計構建已經完成,下個星期調試測量沒問題之後,就可以將它定下來了。”
張代輕咳兩聲,他聲調放弱:“那個項目,我已經安排讓李達去盯,只要沒有出現大異常,進度正常,你不需要向我彙報。”
臉上有訕色遊動,張代停了停,頗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我剛剛那話的意思,是問你工作辛苦不辛苦,煩心事多不多。當然,唐小二你要不想回答,就不用說的。”
真心要被我與他之間這種若有若無彌散着的彆扭氣氛逼瘋,我用手捋了捋頭髮,乾笑着:“我去看看水煮開了沒。”
我沒走兩步,張代疾疾站起來,他跟上我,說:“我去幫你弄。”
不顧我滿嘴說着不用不用的拒絕,張代仗着他腿長,他先於我前面走進廚房,他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輕車熟路就將電熱水壺拿下來,端着往回走。
很是自然,張代擰開保溫瓶的蓋子,他將瓶身傾斜,他一邊將水緩緩灌入,一邊衝我說:“唐小二,能麻煩你給我拿個一次性杯子嗎?我順手給小寶倒點水晾晾。”
我遲疑一下,轉身走近廚房翻翻撿撿找了個稍微寬點的裝菜盆子,回來遞給張代說:“用這個吧。”
也沒說啥,張代將它放置在桌子上,朝裡面倒了見底的水,他說:“我去把熱水壺擦乾放起來。”
對於這種一百來塊的小電器,有些人用完之後就這麼丟在那裡,等下次用了再洗洗。但我不行,我總覺得這些小電器用完不擦一下會落灰會老化得快,我這個習慣一直延續着,從大學到現在。所以不管是在大學時代與張代那兩年的同居生涯,還是在我們短暫的婚姻相對裡,張代他在這條上做得特別好,他每次不管弄飯什麼的都好,都要將大大小小的器具全部弄得乾乾淨淨放起來,他怕我回頭又得收拾一遍。
喉嚨一陣乾澀,我急急說:“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說話間,我伸出手去作勢要抓住電熱壺,可卻是一個抓偏,捏住了張代兩半截手指。
像是觸碰到刺似的,我尷尬要挪開,不料張代另外一隻騰空着的手突兀覆上來,他團着將我的手捏了起來,任由我連連掙扎,都無法甩開。
聲音宛如清燈,張代語氣緩慢:“唐小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接吻的場景嗎?”
就像是心裡面正佇立着一大羣的鴿子,被人飛快衝撞驅逐,那些鴿子紛紛起飛亂撞,引來我心波猶如地動山搖的晃動,那些澎湃起來的情緒更迭匯聚到臉上讓它發熱發燙,爲了掩飾情潮涌動我努力想要將嗓子往下壓,卻總是壓不住,我怕顫音太濃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強撐着簡單答:“忘了。”
抓住我手的力道更重,張代身上的熱度通過手指傳遞過來,他目光的焦點均勻灑在我臉上似乎勢要將我所有的神情盡收眼底,他似乎纔不管我真忘還是假忘,他陷入回憶般:“那天是我第一次約你出去玩,我那時找同學借了兩輛自行車,你一輛我一輛我們騎着就去了增城那邊很偏的郊區,後面我們碰到一條泉水叮咚的小溪,你脫掉鞋子就把腳漫進水裡,我當時站在一旁看着你的側臉,就特別想吻你。但我那時候膽子小得要命,我也怕我毛躁冒失會把你嚇跑,我不知道花了多大勁,才把這種衝動壓制下去。下午的時候,我們去了一片老城區,原本好端端的天忽然下雨,我們跑到一個不算寬大的屋檐下躲雨,但雨越下越大,有些水花飛濺到你的身上,我執意要把自己的薄外套給你穿,你堅決不要,推脫間我不小心抓住了你的手,我一個鬼迷心竅不管你怎麼掙扎都不願鬆開,後來,我伏過去,吻了你。”
那天的情景,我自然沒忘,我甚至還記得張代的脣貼上來之際,我因爲緊張而將雙手蜷縮了起來。可在此情此景下,我自覺我要與他回數過去那無異等於我默認答應了與他展望未來,我此刻斑駁的內心有着太多的無措涌動,我分外生硬吐出幾個字:“張代,你先放手。”
瞳孔放大了些,張代的眼眸裡有璀璨演繹,他突兀急急湊過來,他的聲音裡徒然增添幾分曖.昧和蠱.惑:“我當時就是這樣伏過來,吻了你。”
循着他的話尾音,他的脣精準落在我的脣齒間,他試探般猶如蜻蜓點水淺嘗輒止,若有若無地蹭着。
如遭雷擊,我整個人滯在原地,竟是動彈不得。
卻沒有就此肆意攻城略池,張代的脣緩緩遊弋最後落在我的額頭處定住,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將電熱水壺頓在桌子上,他用雙手將我環抱入懷,他扣着我的後腦勺將我的臉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聽到了他如鼓雷動着的心跳聲,這些聲音就像是一劑迷魂藥,將我的心智迷醉得七葷八素,我竟一下子忘卻掙扎。
手小心翼翼擱在我的後背上,好像生怕我聽不清楚他說什麼似的,張代把脣湊到我耳邊:“唐小二,如果你不能以唐小二的身份,原諒那個叫張代的混球,那你能不能以於二唐的身份與夏小張重新開始?我明白我幾乎沒有付出什麼行動就這麼急躁那麼激進想要與你確定一個說法,確實顯得有些無力,誠意也不足,可這段時間我很忐忑,我總怕晚那麼一陣子,你就會變得永遠不再屬於我。我知道我們這一生很長,長到讓我們有足夠多的時間再去尋覓輾轉,尋找下一個愛人,但我的心實在是太狹窄,它狹窄到這一生只能容下你一人。看在我們幾番輾轉糾纏了這麼多年年歲歲的份上,唐小二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非常確定我對你的所有糾纏,並非是對於往日不得善終的青春軼事的不甘心,我很確定是讓我欲罷不能對你深深的眷戀它推着我前來,我以前很混蛋,我做得很差勁很沒度量,我也不敢保證我後面有多好,但我願意學,我會學着用更能讓我們彼此海闊天空的方式來與你相處,唐小二你讓我回到你身邊可以嗎?”
張代的聲音,就像是初次與他相約騎車去郊區遇到的那條小溪,泉水叮噹敲打在我的心裡面,而他環在我身上的手臂彷彿成了催眠我心智的春.藥,我心神搖曳着低低應了一句:“可我怕了,我怕又是一場重蹈覆轍,等待我的結局又是如出一轍。”
頃刻間嗅到我語氣隱含着的鬆動,張代急急忙忙的接上我話茬:“再也不會了,我永遠不會再鬆開你的手。”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確定了自己想要前往的方向後,還會有耐心折騰煎熬個一年半載的性格,更何況我除了十分煎熬我與張代這段時間之間彌散着的彆扭氣氛,其實我在數次的午夜夢迴都曾經有他入夢,我中毒太深,難以自救,自然也不敢再去尋覓另一個男人迎來所謂的精彩生活。
而且,當初夏萊費盡心機想要拆散我與張代,若然被她看到我與張代輾轉一番後竟重新走在一起,這無異於將她拆皮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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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思萬緒匯聚成團,我用沉默來回應着張代。
靜默相持了大概三分鐘,張代他終於上道打破這梏桎:“唐小二,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遲緩一陣,我想想還是拿出個氣勢來比較好,至少得震懾震懾他。於是我故作惡狠狠的:“張代,你以後再犯傻逼,我不會客氣直接幹翻你!”
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張代勢要將我揉入他懷裡般,他的聲音因爲欣喜若狂而有些顫音浮動:“我不敢,再也不敢了。”
完全沒打算讓我緩個勁,張代開始嗡嗡嗡的:“唐小二,我們明天就去拿結婚證好不好?哦明天週末不知道民政局開不開門,等會我上網查一下,明天開門我們就明天去,實在不行就星期一早上去,我們七點多就去那裡守着..…”
我願意重新跟張代試一試是出於真心實意,但我不願意再在任何不夠理智的情況下作出重大的決定也不假。我內心對他有所鬆動,也僅僅限於和好而已,至於後面我還要不要再與他步入婚姻,那要另說。
眉頭皺起來,我嘴角一抽,用手推着張代的胸膛騰出些空間來,乾脆利落地砸醒他的春秋大夢:“張代,我只是答應跟你暫時和好,我並沒有說要嫁給你好吧。”
環在我身上的力道頓時鬆弛一半,張代緩緩鬆開我,轉而將手兩兩覆在我的雙肩上,他直視着我,眉宇間全是皺褶,他的語氣重新變回小心翼翼:“唐小二,反正我們後面都得把那個結婚證補回來的,早一點也沒事吧?你看看….”
我打斷他,很是堅決:“我說了,只是暫時和好!後面我們的關係何去何從,再說!我打死也不敢搞閃婚那一套了,太坑爺!”
喉結動來動去的,張代的嘴角扇動幾次,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他既是無奈妥協又是自我安慰般:“好好好,聽你的。暫時和好也還不錯,這至少是個進展,挺好的,真的挺好的。那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你是我女朋友,真的也不錯。”
停頓一陣,張代忽然躲着我的目光,又說:“唐小二,我今晚能不能待在這裡過夜?”
我靠,這個男人想的什麼!他以爲我答應暫時跟他和好,他就又有光明正大睡我的理由了!
伸出手去,將他稍微側着的臉掰正過來與我四目相對,我極其認真義正言辭:“張代,我答應跟你重新試試,這不代表你可以像以前那樣對我爲所欲爲,你最好把你那些亂七八糟流氓猥瑣的想法收斂下,你最好給我管好你的下.半.身,要不然我還是會把你一腳踹開!”
張代砸了砸嘴:“我沒有那種意思,我只是想有多點時間跟你呆在一起。”
我怎麼就那麼不樂意相信他的人品呢!
隨手摸了摸剛剛張代晾着的水,我話鋒一轉:“水變溫了,你快給小狗喝了,帶它回去。”
很是聽話,張代端過那盆水放在地上,他招呼了一下,那隻小狗子就奔過來喝了幾口,又跑開了。
站起來,張代腆着一張臉:“我剛剛走過來的,沒開車沒帶錢。這麼冷的天再帶着小寶走回去,它會冷得受不了。”
哦了一聲,我轉身打開自己的包包抽出張百元大鈔遞給他:“打的回去。”
好像怕伸手出來,就會被我剁掉似的,張代的手緊緊貼着身側,他慢悠悠的:“你認識我那麼久,不知道我沒花女人錢的習慣麼?”
我回頭瞅了一眼像打了興奮劑正在我家大廳歡脫奔騰着的狗子,說:“你把狗留這裡,自己走回去。”
用那種讓我瞅着自覺自己是不是炸了全世界的眼神看着我,張代幽幽然:“沒想到,你願意收留一隻狗,也不願意收留我,看來我在你這裡的地位,已經低微到比不上一隻狗。”
我擦,想套路我沒那麼容易!
我連連朝他翻了幾個白眼:“你跟一隻狗較什麼勁!趕緊走,走走走!別囉囉嗦嗦沒完沒了的耽誤我睡覺!我累死了,你快走,我要去洗澡就睡覺了!”
生怕他還要作妖,死賴在這裡不走,我麻利上前去把門拽開:“快走!”
一臉的不樂意,張代像是腳下生根了般,磨磨嘰嘰才半天才走過來,他剛剛跨出一步,就用手裹緊外套,叨叨個不停:“今天怎麼那麼冷!真的很冷!自從上次死裡逃生之後,身體素質好像差了很多,越來越來怕冷了。還沒走幾步,就覺得特別冷….”
叨叨嗶嗶無限循環,他終於跨出我房門,但還沒走到鐵門處,他猛然回頭:“唐小二,我跟你打個商量,我不進你房間,我就在外面露臺待一晚,可以嗎?我就待在鳥巢椅上,保證不影響你休息。”
我頓時凌亂不已:“我這裡只有一牀被子!你快走!別廢話!”
張代把腰挺得筆直:“我不需要被子,冷了我跺跺腳就行。”
說完,他特麼的身體轉了轉,居然徑直往鳥巢椅的方向去,一屁股坐了上去,他老神在在:“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的,我保證我就安安靜靜待這裡,不給你帶去麻煩帶去影響。”
差點就被他弄爆炸了,我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氣:“張代你能不能別這樣!”
這丫一臉無辜:“我怎麼樣了嗎?我不打擾你啊,你去忙你的。”
我徹底敗了,沉着一張臉:“你滾到房間裡來!你最好給我上道點,別亂動我東西!”
幾乎是應聲站起來,張代眉開眼笑走到我身邊來:“我就知道你捨不得讓我在外面挨凍。”
心累,不想跟他扯淡,我沒接他話茬拿了衣服轉身重重拍上浴室的門。
等我洗好出來,張代換了張矮凳子坐着,他正伸手時不時逗着小狗,他的目光裡有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像是被什麼往大腦皮層上蟄了一下,我一個激靈猛然想起夏萊剛剛加我微信那陣,她量身爲我定製了個朋友圈,那條朋友圈的照片裡,張代一手一個抱着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寶寶,他當時臉上的柔情渲染得比此刻更濃。
人真的是特別複雜的動物,當我與張代劍拔弩張時,即使我對這樣的照片特別膈應,但我從不覺得它能將我的心攪動得天翻地覆。可當我重新開啓擁有他的旅程,縱然我清楚明白這些照片不過是夏萊別有用心放上去的,但那些膈應它還是會被我再次拿出來計較,被無限放大,像個氣球在我的心裡面膨脹着,將所有的好心情擠迫出去,只留下鬧心的一地雞毛。
即使我已經知道吳邵燕懷着的孩子跟張代一毛錢關係也沒有,可我還是想搞清楚,張代他在與我離散的那一年,是不是跟個活雷鋒似的,給吳邵燕那個白蓮花忙前忙後的對她諸多照顧!如果他真的有,那我得趕緊去挖個仙人掌讓他跪着,然後我再告訴他我特麼的不樂意自己的男人對外面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太特麼的貼心!我要讓他在膝蓋承受不住仙人掌的扎刺中知道我的底線和他以後該恪守的本分!
吃夠了隱忍和迂迴的虧,也受夠了懦弱帶給我的匍匐,這次我沒再像以前般瞻前顧後,我徑直坐回到牀邊,拿起手機登錄微信翻到夏萊的號,將那張照片翻出來保存到手機相冊,再對張代招手:“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