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萬興回頭,發現遠處屋檐上的少女身影,認出黎菱。他眼神凜然,調動體內六座泉眼中的滂湃法力,重重一腳跺地,腳掌沉入泥土,圓形氣勁震盪出去。
地面飛起無數碎石。
“唰!唰!唰……”
一掌拍出,離地的碎石疾飛出去,銳利的呼嘯之音似要將夜幕都撕碎。
黎菱離開屋檐,御藍霧光痕行於虛空,身法妙至豪巔,將碎石盡數避開。
她落到街道中心的地面,聲音清脆動聽:“我怎麼覺得,你們不太像是佛度賊?”
刑萬興雙眼一眯,瞳中殺機立現:“是嗎?佛爺待會兒給你念一段風流經,又或者你給佛爺我念。”
六泉噴涌,他體內法力旺盛得溢至體表,化爲一層護體的灰色氣霧。靠近過去魑火瓢蟲,被法力盡數震落在地。
刑萬興很清楚黎菱不是法武修,而是走靈神路徑的念師,不善近戰,肉身強度相對脆弱。
因此,他腳掌蹬地瞬間激射出去數丈遠,拉近距離。
“開六泉,就敢與我硬拼,誰給你的膽氣?”
黎菱徐徐後退的同時,手捏指訣,眉心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亮了起來,額下像藏有一座光的世界。
“譁——”
七道明亮的光痕,從她眉心飛出,向夜幕中延伸近十丈遠。
周圍空氣溫度,明顯升高。
七道光痕在葬仙鎮的街道上狂舞,有支撐屋宅的木柱被一劃而過,瞬間斷開。斷開處,是燒焦的痕跡。
本是在鎮中搜尋的二十多位地狼王軍士卒,紛紛匯聚過來,持兵衝殺,但瞬間就倒下四五人,斷手、斷腰、斷頭皆有,鮮血滿地。
“是念師,好可怕的光痕鞭劍。”
“退,快退。”
……
所有士卒皆驚慌遠退。
武道修行,差一境戰力就差距巨大。
他們分明看見,就連開了六泉的刑十爺在那少女面前都險象環生,應付得相當艱難。
李唯一透過殘破窗櫺,凝看街道上那兩位頂尖高手的交鋒,暗暗心驚。黎菱長得弱不禁風,像個乖巧的鄰家小妹妹,戰力竟如此了得,地狼王軍的那頭目完全不是對手。
殺別的那些開泉法武修,更是如同砍瓜切菜。
她纔多大?
這應該就是超越上等天資的修仙者!
悄悄從房樑上躍下,李唯一準備趁機開溜。
街道上,異變忽生。
古井上方那棵千年杏樹枝葉間,出現一道長着尾巴的婀娜身影,她揮手,無數牛毛細針飛了出去。
飛針,是用煞妖石猴的毛煉製而成,輕若無物。因此以特殊手法打出後,幾乎沒有風聲,能做到無聲無息,讓人防不勝防。
當然能將這種輕如毛髮的飛針擲出,達到殺人的破壞力,施展者法力之強可見一斑。
以黎菱念師的感知能力,也是近百根牛毛細針進入她十丈內,才察覺到危險。無法判斷危險來自何處,她本能的急速後退,而後撞破一間荒宅大門躲了進去。
“哧哧!”
飛針撞擊在街道、土牆、柱樑上。
街道的石板裂開,土牆倒塌,柱樑密孔無數。
李唯一剛剛下樑,還來不及走,就聽嘭的一聲大門破碎,一道少女身影衝了進來。一時間,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言語。
李唯一想要從後院溜走。
刑萬興那肥胖矮短的身形,竟極爲迅速,已先一步躍過土牆,轟的一聲落到後院中央,手中提有一柄尺長的短刀。
四面八方都傳來腳步聲。
尚還活着的三十餘位地狼王軍開泉法武修,將荒宅團團包圍。
因畏懼黎菱眉心的七道光痕鞭劍,沒有人敢輕易闖入。
這是她殺出來的兇威!
“譁!”
顏青青從高聳的杏樹枝葉間飛了出來,身上法力流轉,像一片樹葉飄至葬仙鎮寬闊而寧靜的街道上,步步向前。
她身材豐腴飽滿,火紅色的尾巴,隨修長雙腿的邁動而搖曳,兩隻犬耳讓她性感嫵媚的面容多了些許俏皮可愛。
“蒼黎的妹妹,九黎族的冥燈指路使……誒,我的石猴飛針好像打中你了!”顏青青的聲音,永遠都嬌嗲嗲,臉上含着微笑。
她手掌揮出法力氣縷,收取地上飛針,發現少了一根。
一根也就夠了!
立於後院的刑萬興,道:“廢話那麼多做什麼,一起攻進去,將她亂劍砍死,我們得儘快離開此處。”
顏青青是石九齋的八弟子,開七泉的涌泉境巔峰強者。但刑萬興沒有稱呼師姐,也沒有多少尊敬。
因爲他最出衆的,從來不是修爲武力,而是石九齋最看重的賺錢能力。
顏青青雙目中一道不悅之色一閃而逝,笑道:“師弟急什麼,飛針有毒,待她身體逐漸石化僵硬,再進去收拾,豈不易如反掌?再說,這麼重要的人物,這麼嬌滴滴的小美人兒,你怎那麼狠心?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想要殺人滅口?”
刑萬興當然明白,顏青青會暗中跟來,必是石九齋示意。
幸好白銀巨棺中,什麼寶物都沒有,不然此刻被石猴飛針打中的便是他。
刑萬興道:“非是師弟我想辣手摧花,而是這丫頭似乎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此事關係何等重大,不用說了吧?一旦消息走漏,引起九黎族懷疑,你我二人在師尊那裡怕是沒有活路。”
顏青青臉上笑容收止。
假扮佛度賊襲擊蒼黎部族,目的是挑起黎州動亂,這背後可是涉及到許多大人物。真要出紕漏,她不敢想象她和刑萬興會是什麼下場。
……
荒宅內。
黎菱盯着李唯一,冷聲:“聽到了吧,所有知情者都要被滅口。你覺得,你能例外嗎?”
剛纔她突然破門衝進來,李唯一都嚇了一跳,但她卻異常冷靜。
可見,先前的猜測是對的,黎菱的確是跟蹤他纔會來到葬仙鎮,同時早就知道他藏身何處。
李唯一很無語,以最低的聲音:“你完全可以逃往別處,逃進這裡,故意拉我墊背?我可是救過你們蒼黎族,沒你這般恩將仇報的。”
“我沒有別的選擇。”
黎菱在滿是灰塵和蛛網的泥石矮榻上坐下,絲毫不在意髒亂,又道:“外面那女子修爲之高,至少開了七泉。她飛針攻擊無聲無息,難以預判和防範。在外面逃,她只需再打出一波飛針,我必死無疑。”
李唯一整個人都麻了,石九齋的這兩個弟子,一個六泉,一個更是七泉。他一個初入三泉的凡人,這是闖入了什麼高端局?
更可怕的是,那開七泉的女子還是畸人種,戰力比同境界凡人要高。
李唯一道:“外面逃,死一個。躲進來,死一雙。”
黎菱凝視李唯一雙眼,搖頭:“我是冥燈指路使,擁有獨特的吉凶感知,所以,可以帶領擡棺隊伍在逝靈霧域找到正確的路穿梭往來。我在你這裡,感知到了一線生機。”
“我覺得,你這藉口太牽強。”李唯一根本不相信她說的這些玄學,又道:“你尾隨我來葬仙鎮,應該沒有按好心吧?”
黎菱知道現在說什麼對方都不會信,索性不再解釋:“對,我就是要拉你墊背。但現在,我們難道不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只有想辦法渡過眼前的危機,你纔有機會報復回來,不是嗎?”
裝都不裝了?
李唯一當然知道外面現在三十餘位法武好手正將此處團團圍困,所有逃生方位都被堵死,如同絕境。
石九齋那兩個弟子纔不會管他冤不冤枉,任何一個活物今晚都休想走出葬仙鎮。
黎菱擔心李唯一失去理智,與她魚死網破,終究又解釋一句:“你太小看七泉法武高手的感知,我能發現你的位置,她也一定能。再說她是類犬畸人種,嗅覺靈敏,你以爲她不知道你藏身在哪裡?”
“我死了,或者逃了,她接下來第一個要殺的,一定是你。”
“我逃來這裡,你反而有一線生機。”
李唯一暫時不想跟她理論,這丫頭人小鬼大,比許多成年人都冷靜理智。他道:“你真被她的石猴飛針打中了?”
黎菱那張精緻乖巧的臉蛋,變得幽沉:“還好,只被打中了一針。”
李唯一道:“那就趁現在你身體還沒有石化僵硬,我們分頭殺出去,爭這一線生機。”
黎菱直勾勾盯着李唯一。
“怎麼了?”
“狡詐!”
“我哪裡狡詐?”李唯一道。
黎菱道:“現在殺出去,所有賊人肯定都會攻向我,你就可以趁機溜走。”
李唯一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但不得不說……她說的,很有道理,考慮得很細。
“左右都是死局,現在出手,尚有一搏之力。”李唯一道。
黎菱跟他講實話:“一根石猴飛針蘊含的石毒很輕微,我已服過秘藥,可以暫時壓制。但外面的人不知道,等他們闖進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豈不勝算更大?”
李唯一越發覺得這丫頭心計深,今後有必要多加提防。
她道:“我一旦全力出手,石毒就會迅速蔓延。在此之前,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重創或者擊殺那兩個修爲最高的法武修,其餘人交給你。逃出去後,我肯定會身體石化僵硬,這個時候就需要你把我送回蒼黎部族。”
“你覺得我會嗎?”李唯一道。
黎菱道:“你若送我回去,我就以身相許。”
這餅畫得……
她自己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