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定了決心,顏氏也不想將事情往後託着。第二日她陪同楚晉之去給老公爺和赫連氏請安時便告知赫連氏,筱雨已回來了。
這話引得老公爺側目,顏氏的眼角餘光有所察覺,提醒自己不要亂動,讓人看出端倪。
“兒媳婦兒回來了?”老太太微微愣了下,點頭道:“也是,她這回孃家去也住了挺長一段時日了,再待下去,恐怕閒言碎語的也要起了。回來了好,便是將養身子,在府裡也是一樣的。”
顏氏頷首微笑,老公爺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之前不是聽說兒媳婦兒有身子了?她那一昏迷,那麼多大夫把脈都把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下她回孃家去,可有消息?”
顏氏笑道:“勞煩父親還記着這事,只是兒媳婦兒昨兒個纔回來,也沒聽她同兒媳說這件事,想必……這也不過是空歡喜一場吧。”
老公爺面色不虞,眉眼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太太趕緊說道:“沒事沒事,他們都是年輕孩子,這成親也才幾個月,不着急……”
顏氏便也附和着說了兩句不着急。
老公爺沒什麼話要同楚晉之和顏氏說,他照往常的習慣,吃過了早飯便又要回屋子裡與丫鬟胡鬧。
通常這種時候,老太太都是守在屋外頭,不會進去打擾老公爺的興致。
老公爺由兩個丫鬟扶着往裡屋去,顏氏繼續伺候老太太用早膳。等見老太太吃得差不多了,顏氏瞅了個時機讓伺候在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去給老太太端漱口的痰盂,她趁機俯身極快地在老太太耳邊說了一句:“母親,兒媳有重要之事與您商量。”
說完顏氏便又直起身,彷彿之前沒同老太太說一句話。
老太太詫異地回頭看了顏氏兩眼,見丫鬟端着漱盂過來了,這才收回視線。
用過早膳,楚晉之先回西院去了。顏氏扶了老太太起身,輕輕捏了老太太一下。
老太太沉了沉氣,伸手按住額頭。
“母親,怎麼了?”
顏氏忙緊張地問道。
老太太搖搖頭,嘆息:“人啊,不能不服老……頭又疼了。”
“這……那兒媳扶母親回屋歇會兒?”
老太太點點頭,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顏氏身上,一副虛弱不良於行的模樣。
幾個丫鬟要上來攙,老太太讓她們都下去。
“讓我清靜清靜,回屋睡會兒。你們都在外邊候着吧。”
老太太既然開了口,丫鬟們也只能聽從吩咐。
顏氏扶了老太太回另一間屋,仔細看過周圍,就提防隔牆有耳。
老太太坐到了椅子上,低聲問顏氏:“何事?”
顏氏不開口,她拿手蘸了茶水,寫道:“晉之非老公爺之子,是邪?”
老太太的表情明顯不自然了,眼神遊離躲閃。她開口略有些結巴:“你這說、說的什麼話……”
“看母親的反應,那想必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顏氏輕吐了口氣,驗證了她和筱雨的推測,顏氏輕鬆了很多。
她將桌上的茶水都給抹了去,走到顏氏身邊輕輕扶起顏氏,嘴貼着她的耳邊以極快的速度說道:“老太太讓人送給兒媳婦兒的東西都是下了毒的,若非兒媳婦警醒,恐怕也着了老公爺的道。這些年老公爺害苦了晉之和兒,如今晉之即將承爵,老公爺斷不會讓晉之如意。今年祭告家廟一定會橫生枝節,母親也恐怕早就猜度得到……”
一席話說完,顏氏已將老太太扶坐到了牀沿邊。
“如今兒不在京中,晉之和我還有兒媳婦兒都勢單力薄,沒有個倚仗。母親這些年任由晉之和兒遭受磨難而不發一言,如今也該到了反擊的時候了。”
顏氏平靜地看着老太太,眼中的狠絕讓老太太略有些心驚膽戰。
“讓老公爺在祭告家廟之前就辭世,所有的一切都將終止。”
顏氏扶着老太太的手狠狠用力,老太太只覺得自己手臂似乎都要被兒媳折斷了。
“你……”
老太太神色驚疑不定,目光閃爍,半晌後方才幾不可聞地說道:“可是……晉之和兒,都非……非楚家血脈……”
換句話說,老太太覺得將楚國公府的爵位承讓出去,這纔是該做的事情。因爲在她看來,這畢竟不該是楚晉之的東西。
顏氏狠狠咬牙,若不是顧及着外間守着丫鬟婆子,她真的很想衝着老太太大聲吼叫一通。
既然知道晉之不是老公爺的兒子,你要麼永遠瞞着,要麼爲晉之找一條退路。可你任由晉之生活在楚國公府的水深火熱之中,讓他自小病弱,讓他孤立無援。而你呢,爲了楚國公國公夫人的位置,你自認爲自己“忍辱負重”,實則你纔是個最自私的混蛋……
顏氏深吸一口氣:“母親的意思,是不同意兒媳說的話了?”
老太太遲疑了會兒,到底是點了點頭。
顏氏閉了閉眼,道:“那就當,兒媳今日事忙都沒同母親說過。母親身子不好,還是好好休養吧。”
“你……你等會兒。”
老太太見顏氏要走,忙出聲喚住她:“你們、你們可別輕舉妄動……不管如何,這、這楚國公府也養育了晉之和兒……”
顏氏艱難地扯出一個笑來:“母親放心,您不肯幫忙,我們自然也一樣,孤立無援。” шωш☢ тTk Λn☢ ¢ ○
顏氏福了禮,轉身走向屋門,推開門扉大踏步而去。
老太太呆坐在牀上,半晌後方才慌亂地低語道:“怎麼辦……晉之是不是知道這件事了?他們會不會對楚家的人下手?可是、可是這並不是楚家的錯……”
顏氏不會去理會老太太有多麼“心地善良”,對她來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她回西院後徑直找到了筱雨,屏退旁人,將和老太太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老太太這些年可真是糊塗了,她只覺得自己生了不是楚家血脈的人,賴着楚家養了兒孫幾十年,便覺得愧疚,甚至想要將楚國公的爵位拱手相讓。若是他們兄友弟恭倒也罷了,讓出這爵位倒也無妨,可現在前有老公爺虎視眈眈,後有晉之那兩個兄長一直想取而代之,事關兒和兒父親的性命,我不能坐以待斃。”
顏氏拉住筱雨的手,深深吸了口氣:“筱雨,兒不在,如今只你我兩人面對這個難題。指望老太太是指望不上的,一切還要靠我們。你有什麼打算,只管說,需要我做的,我義不容辭。”
瞧着顏氏如臨大敵的模樣,筱雨伸手輕輕拍了拍她:“母親不要心慌,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件事情我們要從長計議,畢竟這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事情若是敗露,一切可就都完了。”
“我不心慌……”
顏氏嘴上這般說,可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手一直在發抖。
筱雨理解顏氏這種惶然的心情,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讓顏氏自己平復她的焦躁與不安。
顏氏在筱雨這兒又略坐了會兒方纔離開。再不回去,楚晉之該起疑心了。
筱雨送了她出門,叫了趙媽媽和秋蘭、冬青兩人伺候。
“門窗緊閉,我有機密的事同你們說。”
筱雨吩咐了一聲,趙媽媽立刻照做。
“之前傀毒之事,你們也是從頭看到尾的。老公爺下毒,這其中的緣由,想必你們也能猜度一二。”
筱雨看了三人一眼,毫不意外地從她們臉上看見諱莫如深的表情。
也是,主子這種天大的秘密,她們即便是猜到了,也只能裝不知。
“我沒有聽到一點風聲,這說明,你們都是嘴緊的人。”
筱雨喝了口茶:“方纔三太太來我這邊,你們也知道。所爲何事,不用我多說。”
筱雨擱下茶盞,指了指自己前方,道:“都坐吧。”
趙媽媽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搬了繡墩坐了。秋蘭和冬青也是如此,三人都只坐了繡墩的三分之一。
“祭告家廟的日子就要到了,老公爺定然不會讓三老爺如願以償承繼爵位。到現在爲止,三老爺也並不知道這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若到時候出了岔子,三老爺乍聽這真相,必然如一道驚雷,或許會將他的精神也一劈爲二也猶未可知。老太太是指望不上了,三太太要顧及三老爺,手邊也沒有餘人。所以,剩下的事,還是隻有我來做。”
“五奶奶……”趙媽媽忍不住喚了筱雨一句,筱雨擡手止住她:“趙媽媽先聽我說。”
筱雨沉聲道:“要辦成這件事,有些棘手,一不小心出了紕漏,那可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功虧一簣都極有可能。爲自保,這也是我不得已而爲之。我總不能等着別人打上門來。你們要是害怕,現在就可以說,我會立刻換人。”
沒有人動,筱雨點點頭:“那你們就是都同意了。”筱雨道:“那好。趙媽媽,我給你五天時間,詳細掌握老公爺的一切資料信息。尤其是每日的飲食起居、愛好、親近或信任的人,只要你能打聽到的,你都打聽出來。”
趙媽媽應了一聲,道:“五奶奶要奴做什麼,奴都一定會去做。只是……不知道五奶奶這次所說的,您要做的事,只指……”
筱雨眼眸微暗,伸手在脖頸上比了一劃,輕聲道:“殺。”